房间内回荡着源稚女轻轻的叹息。
羽田秀看着窗外的路灯绵延去向远方,目光飘忽不定。
“我对羽田君你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源君看过《终结者》吗?在我们那时,这种影像可是相当珍贵。”
源稚女捧着可乐低头啜饮,感受着齿舌间翻腾的气泡和丝丝凉意。
想起了那天于天空中飞驰神秘的摩托,那辆摩托的确不像是这个时代拥有的科技所能制造出的。
“……看过。
其实我来……就是想确认一件事。”
源稚女无意识地抓紧了可乐罐,易拉罐发出无力的哀鸣。
他仰头直视着羽田秀的眼睛,看上甚至有些色厉内荏:“羽田君,你告诉我。
王将……我是说赫尔佐伯……
他真的死了吗?”
源稚女一想起那个如鬼魂般,阴魂不散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栗。
仿佛下一刻,“王将”又将戴着面具,再一次地……找上他!
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很难抹去“王将”在源稚女心中留下的十数年的阴影。
他比谁都更渴望杀死“王将”,摆脱那段如提线木偶,受人操控的人生。
即便他亲眼见证了橘政宗的死,即便上杉越之后眉飞色舞,兴高彩烈地将亲子鉴定摆在俩兄弟面前,即便“王将”从那以后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造成这些改变且与其联系最为紧密的,就是处于风暴中心的羽田秀。
蝴蝶只是扇动了翅膀,便引起了整个世界的改变。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死了吧。”
羽田秀迎着源稚女清澈的眼神,认真地回想着,半是肯定道。
源稚女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盯着羽田秀。
羽田秀扬眉,针锋相对地反问道:“源君肯让我离开吗?”
“关于王将的死,我还是有些不信呢……羽田君。”
源稚女幽幽轻叹,清澈眼神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恶鬼的狰狞凶戾。
前来拜访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源稚女”,而是恨不能亲手杀死“王将”的风间琉璃。
信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是吗?你不信……关我屁事?”
羽田秀轻飘飘道,他拈起白纸,将绘制着独目图像的那一面正对着自己。
右手心处来自魔形卷轴的魔法符文亮起,体内的“气”经过符文加持,活跃着源源不断地注入独目图案中。
白纸上紧闭的独目图像,诡异地睁开,露出一颗有着蛇样竖瞳的独目死死地盯住羽田秀的身影。
『蛇目』——是一道防止“窥视”的符咒,只要贴上它就不会被别人和鬼怪看到。
这种符咒在术士间算得上是比较生僻地流传着,没有正确使用符咒的方法,很容易出错。
也就是羽田家族家大业大,数千年来通过与大陆或是本土的一众神社联姻,半是强取豪夺,半是等价交换,收集到不少奇奇怪怪的秘术与符咒。
羽田秀在垃圾堆里冷静下来后,打算寻找藏身之处,回想着他所掌握的能够掩人耳目的家族秘术。
一时间他倒是回忆起五六种关于『蛇目』符的画法,同时他也深刻地意识到了他对“系统”的依赖程度。
即便没有爱酱的帮助,他也不是不能够隐藏自己,就是这个世界对“气”的抑制太大,一直使用『蛇目』符咒隐藏自身,羽田秀受伤的身体也支撑不住起“气”的消耗。
而且维持住体内“气”的平衡也有助羽田秀伤势的回复,尽管恢复速度不如人意,但也聊胜于无。
更何况,羽田秀还要留存“气”以面对各种突发情况。
“不见了!”
源稚女忍不住惊讶出声,就在羽田秀做拈纸齐目的举动后,羽田秀的整个人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源稚女以超出人类所能到的速度从自己的椅上弹起,直扑向对面的办公椅。
冷不丁地迎面砸来一袋果冻,源稚女劈手将其打落,飞溅的果汁淋了他一头。
羽田秀心中暗道浪费,异世界爱媛县的柑橘果汁也同样好喝,他没能喝完就将其当武器扔出,心中难免有些小小的遗憾。
同时他右脚撑地,反手抄起身下的办公椅向源稚女甩,左脚用劲轻盈滑步向着源稚女的右侧闪避。
源稚女右臂伸出横挡住呜呜转动的办公椅,径直欺身上前,左腿横扫右前方。
他同样经过橘政宗的精心培养,论武艺是当之无愧的格斗大师,眨眼就预判到了羽田秀的位置。
羽田秀斜伸左手,精妙地切向源稚女的左腿脚裸处,想要伸手抓握,将其甩出。
源稚女横扫的左腿带着狠辣劲风与羽田秀试图抓握的左手重重相击。
羽田秀的呼吸刹那间猛一滞,即便他没有体会到凯撒那种攻城锤般重击的感受。
用上巧劲后也依然是发麻酸涩的手掌,告诉羽田秀他托大了,“皇”的力量绝非他交换过几次白王圣血后提升的身体素质所能承受的。
从某种方面说,羽田秀身上的龙族血统并未觉醒,所提升的身体素质也是有限。
“抓到你了!”
源稚女或者说风间琉璃目光冷酷,呢喃的低语中带着无与伦比的骄傲与信心。
源稚女的左腿当即全力压下,呼吸间他便进入到了龙骨状态。羽田秀大吃一惊,若是他继续抓握下去,必然会被源稚女腿上凶残的力量带倒。
金红色的火焰自源稚女的左腿上燃烧蔓延,黏着如跗骨之蛆飘浮着如水般流动难以摆脱。
极致的高温即便是进入龙骨状态的“皇”,一时也难以忍受。
源稚女收回左腿,同时飞速撕下左腿上的裤管远远扔开,目光冰冷地扫视的房间。
同羽田秀相比,他并不占据视野上的优势。
“羽田君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弱……你以为我看不见就没有办法了吗?”
源稚女闭上双眼,选择用耳朵去听房间内的声音。
羽田秀沉默不答,全力调整呼吸模仿着源稚女的节奏,反派就是屁话多才死酌,他身上还带着伤,犯不着与源稚女置气。
一息,两息,三息……
羽田秀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确实耗不起。
他舌抵上颚,像是从嘴里发出一段古怪的梆子声。
源稚女脸色剧变,猛然睁开双眼,飞快地环视着房间,无处不在的梆子声响起的那一刻,名为“王将”的幽灵仿佛又来到了这里,带阴瘆瘆的笑容出现,令他毛骨悚然。
源稚女的眼睛忽然亮了,仿佛一朵小小的火花在他眼底被点燃,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在旋转。
源稚女金色的瞳孔越来越高,恰似夜色中搏人而噬的妖鬼,羽田秀从侧面窥视着这双眼睛,无端地想起了羽田家族的祭殿深处,先人们登岛斩杀妖物时的壁画。
壁画上的妖物尽是如此,拥有着一双双粲然妖异的黄金曈。
源稚女忍着头痛欲裂的感受,用双手死死地堵住耳朵,想要阻止梆子声。
但那古怪的梆子声像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所幸的是羽田秀模仿出的梆子声虽然对他有压制,但他还是能勉强释放出自己言灵——绝对的杀招。
源稚女闭目轻轻地吟唱起来,那是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完全无法辨识的语法结构,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音韵之美。
通常龙文被吟唱的时候,都仿佛是巨钟被敲响,宏大的声音在整个领域中反复回荡,而当源稚女开启他的言灵时就像唱起一首催眠的短歌。
看不见的透明的领域边界迅速地扩张,羽田秀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被包裹在其中。
尽管羽田秀并没有从源稚女的言灵中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机,但他深知言灵·梦貘的恐怖。
强行将敌方拖入梦境,最终比拼的双方的意志力,而作为梦境的主人,只要不被反噬,就天然占有绝对的优势。
羽田秀加强了真言诵唱的力度,极力模仿出的梆子声令源稚女的歌声一滞,透明的领域不稳定地波动着,仿佛下一刻便要被破开。
源稚女心有不甘地反击着,努力维持着言灵领域的最终形成。
随着羽田秀听着源稚女吟唱着的龙文越来越久,心神渐渐被吸引了过去,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着龙文的音韵结构。
忽然羽田秀只觉得自己大脑深处传来剧痛,凌乱无比的青灰色线条像是无数的蛇或闪电在意识中狂热地扭动,齐齐钻入他的灵魂深处。
为之引发的反应强烈之大,羽田秀甚至痛苦地停止真言的诵唱,径直扑向地板。
源稚女的压力顿时一松,正欲上前直接杀死羽田秀,就在这时羽田秀携带在身上的得自女人iphone6自动播放出一段梆子声。
源稚女双眼怒突,脸上尽是不加掩饰的狰狞之色,金色曼陀罗花状的黄金瞳一点点被碾压回去,他的神情淡漠,眼神空洞无力,同样虚弱地直直倒在地板上。
原来是AI娘再度发力,利用爱酱上次留在辉夜姬中的后门,读取了爱酱加密后的用梆子声控制死侍和双子的文件,并将其及时地播放出来。
羽田秀捂着额上全是冷汗的脑袋,跌跌撞撞地爬起,神智半昏半醒地逃离这座房间。
…………
脑海中的“蛇”越来越疯狂地舞蹈着,灵动有力,源稚女吟唱出的龙文若精灵般在羽田秀的脑海扭曲着,就像是活着的生命一样。
身体内的力量被尽数唤醒,久远得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数万年的梦,大梦初醒后世界给予的是无尽的宽容。
羽田秀身上的伤势愈合速度加快,龙血正在改造他的身体。
奇谲诡异的画面在羽田秀的眼前闪灭,体态妖娆,容貌美艳的绝世尤物紧缠着身穿狩衣的男人,双唇贴近,用力索吻着——
不!那是在吮吸着男人的精血!
尤物指尖喷吐出雪白的蛛丝将男人与自己紧紧地裹住,光洁的背部猛然探出八只凶恶的蛛足刺入男子体内……
…………
身着秦饰古衣的一众方士如临大敌死死地围着一名手持法杖身披法袍年轾的眼镜男子……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翅膀飞舞着,紧接着眼熟魔法阵展开,黑暗……降临!
…………
狂风巨浪,裹携着暴戾的雷鸣扑向小舟,混沌明灭的前方……若隐若现的是一座孤岛……
…………
于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前进着,忽然眼前亮起无尽的万丈光芒,双目刺痛几乎睁不开,煌煌大日巍然升起,刹那间已是融化在这光芒之中。
纵是远隔天涯海角,亦难直视……
…………
羽田秀胸前的沙漏猛然传来异动,重重坠落,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羽田秀眼前最终闪过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遮天之翼笼罩着天地,激荡的寒流冲击着被钉死在擎天巨柱上白衣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羽田秀慢慢地抬起头,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视力、听力乃至于嗅觉都苏醒了。
羽田秀目光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右脚腕处传来痛感与疲劳,提醒着他跑了许久。
夜色中高楼外五彩闪动的LED招牌,前方巷道内围聚着一群歪戴棒球帽,衣衫古怪,裸露在外手臂上纹着花里胡哨图案的嘻哈青年在吞云吐雾,吹牛聊天……
在羽田秀的身前散乱地停放着七八辆经过主人私自大改的街车,看似拉风的涂装,车头作用不明的骷髅头,炸街的排气管,型号不搭的山寨发动机……
幼时围看藤原爷爷修理摩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多年的骑行与养护经验,让羽田秀一眼便分辨出了这些改装街车性能的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