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凉靖并不是国公夫人所出,他只是当年国公年少风流在外留下的风流债罢了,之所以如今能够成为国公府世子,可不单单因为他是国公独子,还因为,苏凉靖对自己够狠。
刚入国公府,苏凉靖不过十三四岁,国公夫人不待见他,那些个下人,也都见风使舵,让这尊贵的国公府大公子过上了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那个时候,国公府的二小姐,也就是苏诺诺,本是想与他交好,可奈何苏凉靖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她也就不管了,随下人怎么待他,临了还用稚嫩的嗓音淬了声,“活该!”
唯独写意,她并不像她的妹妹一样,只是为了找个玩伴,没有居高临下地颐指气使,认为她的施舍理所应当的被接受,被感恩戴德。
她看见苏凉靖在雨中被罚跪,在烈日下暴晒,在黑夜里与狗谋食。她想,她可以成为他的依靠,他也可以成为他的依靠,他们互相取暖,互相成为黑暗里彼此的光明。
于是八岁的写意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一点一点的用稚嫩的身躯为他在府里撑起一片天地,而苏凉靖这块捂不热的石头,也终于抵挡不住写意的温暖,他也想用坚实的臂膀为写意遮风挡雨。
于是他拼尽全力让国公爷看见他,被国公爷扔进兽堆里与虎谋皮,当国公爷看见苏凉靖满身鲜血的从猛兽里爬出来,稚嫩的双眼冒着比狮虎豺狼还要凶狠的血色是,心下一颤,饶是国公爷叱咤战场多年,也不能直视苏凉靖的血瞳。
国公爷因此也愈发看中苏凉靖,时时刻刻将他带在身边历练,于是便也有了如今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苏凉靖。
苏凉靖看着喋喋不休的写意,忍不住打断她,“锦娘,你与江有祀……”
不等他问完,写意便道,“哥哥不用担心,妹妹一切都好呢。”说罢,抚了抚苏凉靖皱起的剑眉。
“我与他,其实……”
未等写意说完,小七插了一句,“卧槽卧槽,宿然大人来了,就在屋顶听墙角呢!”
听闻此,写意话锋一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忘记他对于我来说,却是有些难度,不过只有我难受便足矣。”
说罢顿了顿,“我只三殿下于我并无意,我还知,他心悦诺诺。所谓一往情深,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你知道吗,哥哥…….好疼的,就像心里被剜了块肉,疼的紧……”说着,写意使劲用手抓住胸前的衣襟,身体微蜷,微微颤抖的声音让苏凉靖听得心都揪一块去了。
苏凉靖将写意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安抚着。
“我知三殿下于我并无意,我还知,他心悦诺诺。所谓一往情深,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听闻此言,苏凉靖的动作顿了顿,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个混账玩意!”
此时,趴在屋顶的江有祀也是失神好久,她居然……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跳下去,将她揽入怀中,跟她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江有祀知道,他没有资格了,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了。
看着眼下脸色苍白,眼底尽是决绝的写意,江有祀只觉得心底抽疼,喘不上气,只得落荒而逃。
听见屋顶上窸窣的声音,写意眼底略过一丝狡黠。
听见自家哥哥骂出“混账玩意儿”这样的脏话,写意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苏凉靖不解的眼光,捏上他的面皮,“你是谁,你将我温柔可亲的哥哥藏到哪里去了!快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苏凉靖被写意逗笑,“你这丫头!”
若是军营中的兄弟看见自家小将军这副模样,定是不会相信,这是那位如同鬼蜮,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烈将军。
两人避开婚事不谈,又相谈许久。末了,苏凉靖试探道,“你若是想,我可以扶持三殿下,等他登基后,逼他……”
写意打断了他的话,“哥哥,我就只剩你了。我希望,你能一世长安,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威威风风地保护小锦娘。”
苏凉靖心中一动,声音微哑,“好,哥哥一直保护你。”
苏凉靖有些庆幸,写意嫁的并不是她的意中人,天知道,他知道写意与江有汜心意互通的时候,都嫉妒的快要疯掉了。
说好的只是成为彼此的依靠,这些话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时间兜兜转转,便到了苏家大小姐出嫁的日子。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此白头之约,书向红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喜庆的婚辞一直在街道和府中唱响着,这边,苏凉靖背着写意,一步一步走向花轿,他多想,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等到将人送至花轿前,微风掀起新嫁娘的红盖头,露出里面的倾城红妆,苏凉靖不由得看得痴了。
直到边上的喜婆催了,苏凉靖才让开,看着喜轿,还有那之后的十里红妆,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
却见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套针脚细密的月白长衫,旁边是一只平安扣,衣服上面有一张小笺,上书一行整齐的簪花小楷:定当安好,哥哥勿念,珍重。
苏凉靖轻轻抚着纸条,眼底是一片晦暗诡谲。
是夜,华灯初上,镇北将军府。
此时的婚礼已经接近尾声,由于顾式平时杀气太重,也没人敢在老虎脸上摸须,去触那个霉头,所以婚房内一片安静,没有人来咋咋呼呼地闹洞房。
顾式推开房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的小媳妇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头,追上摆着两杯合卺酒,红烛摇曳,不时传出灯花炸裂的声音,整个房间显得格外安静和美好。
顾式平时独来独往惯了,想起来以后要有一个人时时刻刻与自己绑在一起,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烦闷,
合上房门,顾式径自走向桌边,拿起酒杯一口一杯地往嘴里灌,试图消掉心里的烦闷。几杯下肚,这才觉得心里舒坦点。
这时候,旁边幽幽传来一句,“夫君,掀盖头了。”
正沉醉于杯中物的顾式,听见这一生似是幽怨的声音,一时没坐稳,“咣当”一声从椅子上掉下去,含在嘴中的酒还没咽下去,就因为这一跟头,堪堪呛进鼻子里,不住地咳嗽。
写意掀开盖头,看见的便是镇北将军这般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而顾式抬眼看见的,便是佳人巧笑倩兮,眼波流转的模样,一时呆呆的,忘记站了起来。
写意见此走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顺带坐在他的对面,倒了两杯合卺酒,拿起一杯递给顾式。顾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自顾自的红了脸,接过了酒杯,不过并无交臂共饮合卺之意。
顾式握拳,放在嘴前,咳咳两声,以掩饰尴尬。道,“你不必这般勉强自己,我晓得你心悦三皇子,被迫嫁予我这莽夫。我也本是无娶妻之意,如今这般也是为了遵从圣旨。”
写意闻此,支着下巴,温声道,“那夫君可还记得陛下穿的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闻此,顾式双手抱拳,敬向紫微星方向,“当然知晓,陛下恩旨,定当细细研读,以示忠君!”
写意吃吃的笑了,“那夫君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