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兴致来了便刹不住,说好的只添两个菜,到后来做了五道,绿袖知道她爱下厨这一小癖好,也没有抢着不让她做,于是当晴光把装盘精致的菜一一放入檀木提盒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主仆有别,离正向来只在他的小院子用饭,所以晴光就亲自送到他的院落中去。好在离正是花神座下的大侍从,不用住到西所,就在清莲殿后面的小院内,晴光送过去时,饭菜都还冒着热气――
不只是晴光做的,还有他们桌上的。离正喜静,奈何他刚外出回来,众人闹着要给他接风,他便邀请他们来他院里吃饭喝酒,一下子把这茂林修竹的小院填充得热热闹闹,笑声不断。晴光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行酒令,红云挥舞着大鸡腿吵嚷着某某作弊。
晴光愣了一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断他们。
离正的酒杯抵在唇前,抬首欲饮,便看到竹栏外的晴光,神色一滞,刚想叫出声,却见晴光冲他摆了摆手。
离正只好放下酒杯,跟身边的人说了声有事,便悄然溜出门外,与晴光说话:“大人,您怎么来了?”
晴光有些尴尬,下人们聚会不请主子情有可原,可他们也不跟她知会一声,更何况是为离正接风。晴光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她给离正送吃食也不是为了让他回报的。
这么一想通,晴光脸上的表情便放松了下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你今日回来,我想着为你接风,擅自给你做了几道吃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正好你们都在,跟大家一起分着吃吧。”她把手中的提盒塞到离正手中,就要转身离开。
离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她回过身的时候,又轻轻放开:“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进去跟大家一起吃吧。”他眼睛真诚,直直地看向人时让人不忍拒绝。
晴光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用,有我在你们就会放不开,你才回来,跟大家开开心心一起吃饭没什么不好的。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正如她悄悄的来一样,她也悄悄地走了。白色的绣莲襦裙在月色下丝毫不逊色,反而被衬得更加皎洁。
离正看着她伶仃的背影,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突地,他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油腻腻地抓住了他白色的衣襟:“阿离,你、你在干嘛?”
离正侧头看去,是喝得满脸红晕的红云,由于酒醉站不稳,他一直歪歪扭扭地靠着离正的身体寻找支撑。离正不留痕迹地撇开他的手,改为扶着他的背:“喝多了,出来吹吹风。”
“哦、哦…他们见你、出去这么久没回来,就、就让我出来、找你。”他醉醺醺的傻笑着,看到离正另一只手上的提盒,迷蒙的眼睛瞬间放大,大呼小叫起来,“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离正被他扑腾得差点摔倒,忍不住低低喝道:“站好!”
红云委委屈屈:“我帮你拿!我帮你拿!”他努力伸手够着提盒,而离正知道他在胡来,没有任他拿,只是尽力把提盒举高,让他碰不着。
谁知醉酒后的红云分外胡搅蛮缠,因为离正没有顺他的心意,他便不服气地推开离正,离正被他推得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提盒在一瞬间松开,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提盒中的碗碟被摔得七零八碎,汤汁向四处蔓延。
红云被这一吓酒醒了三分,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阿离,你要打要骂都随你的便,我绝不反抗。”
离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收拾碎片。红云见状,也赶紧搭一把手,他心里不是滋味,不住地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我都赔给你好不好?”
红云越收拾越觉得可惜:“这么多菜啊,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做菜的人一定很用心了,对不起阿离……”
离正捡起一块软软糯糯的绿豆糕,看了几眼,眼神徒然暗沉下来。下一秒他两指用力,绿豆糕在他的手中化成碎粉。
离正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眼底一片复杂的冷意,隐藏在这深沉的黑夜中,看不分明。
“不用在意,反正我也不喜欢吃。”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冷硬,语气缓和下来,“你打碎的碗你自己收拾,我先回去了。”
红云蹲在地上看他挺直的背影慢慢消失,松了一口气,然后无语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要喝了酒还要出来乱跑!”
他垂下头去继续收拾,发现提盒上的花纹他再熟不过,还有那绿豆糕…他毫不介意地捡起地上残存的半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眼睛瞬间放大:“啊,这是花神大人做的!”
他竟然摔坏了清莲君亲手给他们做的菜!红云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他一边懊恼的同时,又有些不解,心想:离正不会不知道这些菜是清莲君做的,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提,甚至说“反正不喜欢吃”……?
清莲君喜欢做饭,他们伺候在她身边也经常“受益”,每一次清莲君做出的新品,都是他们最先品尝。而清莲君做的绿豆糕和莲子粥,清甜软糯,他和离正每一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可这次离正却说不喜欢?
红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离正不同寻常的原因:离正一定是在安慰他,是为了不让他感到愧疚!
再回想方才离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冷硬态度,红云便觉得是离正生他的气了但又怕他内疚,才强忍着没表露出来。这么一想,红云鼻子发酸,觉得离正真是个温柔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