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慢慢爬上屋顶,阳光从几处破旧的草席缝里直射着地面,像许多金莹剔透的光柱,如铜钱般粼粼斑白。
英菊手捧着报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也不知道怎么样给三爷解释,只是魂不守舍地转来转去,偶尔斜着眼注视着三爷的一举一动。
三爷很吃力的直起身子,左手放在右膝盖处,右手放在后背腰间,慢慢地借着双手的支撑才站稳。整个过程让三爷很痛苦,付凡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您老病了?”付凡问三爷。
“人老了,哪儿都疼哎。”三爷说着用手使劲拍着后腰。
“活了一辈子人,才发现什么也没得到,却落下一身病,想想真憋屈。”三爷很吃力的向前挪了几步。
“别这么想,您年轻时候干的事,大家都知根知底,没有您带领大家积极落实土地承包责任制,哪有我们这一辈人啊!”英菊眼角噙着泪水。
“都过去了,不值一提啊。”三爷很惆怅地说。
“说说你们找我有啥事?”三爷突然问。
付凡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看着付三爷,嘴巴动了几下,有转过头盯着英菊。
英菊心里早有准备,她发现表面上三爷不参与村委会的事,但他那颗藏在内心深处,为村里人着想的心从未泯灭,甚至很热烈。
“我第一次当支部书记,没什么经验,又是个女人,我就想着,那一天村委会又成了形同虚设,怎么对得起村里人,还有您啊。”英菊搀着付三爷说。
“这话怎么说,我看准的人不会错,虽然你是个女娃,但不简单啊!”三爷看着英菊一脸笑容。
“您说的是,我想为村里干点好事,想带着大伙过上好日子,但没人支持,做事情难上加难啊!”英菊很无奈地说。
“我还没有老糊涂,只要你做的是对的,我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得帮你。”三爷紧抓着英菊的手镇定地说。
“真的!”英菊一听此话,像庄稼人久旱逢雨,心里那股子乐劲哟,真不知该怎么形容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三爷的胳膊。
此刻,不争气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像一块瀑布,倾泻而下,夺眶而出,在英菊的脸上放肆的纵横驰骋。
“你这丫头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思想就想去试一试,结果总是不尽人意,碰鼻子灰不说,有时候还被人家骂祖宗,要做好心理准备啊!”三爷很和蔼地说。
“只要您给我撑腰张面子,我都不怕。”英菊斩金截铁地回答。
“就怕我这张老脸也无能无力啊。”三爷说着将他的罐罐、茶叶盒、烟袋小心的收拾好,放进一个很别致的小盒子里,然后又回到火盆旁将炉火熄灭,再用光秃秃的扫帚把地扫干净,三人踩着石子小道来到前院。
前院已经是阳光灿烂,院子里阴湿光照的地方,微微升腾着雾气,就像火盆里冒出的青烟,又像一块柔软的丝绸,弯弯曲曲升到半空又突然消失了。
紧挨着大门的茅草屋里,几只调皮的山羊将前蹄搭在门框上,抬着头“咩咩”大叫,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冲出羊圈。几只小羊羔从门缝里钻出来,追着三爷讨吃的。显然,这些家伙已经饥肠辘辘了。
三爷已经感觉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介于自己平时的冷漠,英菊不敢说出口。
“天不早了,我要去放羊了,有话直说。”三爷很果断的发话了。
这回付凡立马当先,好像命悬一线的人有了生还的机会似的,急切地说:“想让您请付武叔当村主任。”
付三爷并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而是微微一笑,把羊圈门打开了。十几只羊已经疯狂了,尤其是几只领头羊,四脚一蹬,尽蹦出一丈之高,嗖嗖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蹲在大门口的小黄狗,发现情况不对,汪汪地叫着狂奔十几米之外,挡住了羊群的去路,身体紧贴地面,亮出一排锋利的牙齿,皱起鼻头,发出低鸣声,尾巴高高翘起不动,全副武装样子吓得羊群不敢走动。
“你们回去吧,中午我去问问付武。”说着拿起羊鞭向羊群走去。
“还有鸡蛋你们拿走,给小柏姐弟俩吃,快高考了,补点营养考个好成绩。”说话间三爷裹起长袖,左手伸直,右手拿起羊鞭高高抡起,使出洪荒之力砸向地面,紧接着“啪啪啪”声响起,蹲在路中间的小黄狗掉头就跑,羊群跟在小黄狗后面,消失在了弯弯的巷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