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漫漫长路(四)
有一阙《一剪梅》单道石乾锋和好友的少年情谊,词云:
任是东西南北风,卷起杨花,带走孤蓬。少年情义最坚诚,利锁名缰,也必无功。
无奈青春太急匆,口未曾开,耳热腮红。缘分二字惜无缘,一片真心,知与谁同?
过去所有的记忆像是一场电影,而石乾锋的电脑已经自动设置,不停地播放,慢放,定格,循环播放......
脑中还有点点滴滴,是杜诚的笑声,是李幻云的笑声,是每一个同学少年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首歌,那么地悠扬,从欢快,一直到感伤,感伤得旋律一起,石乾锋便红了眼眶;感伤得每一名字,仿佛都成了泪点。
石乾锋呆呆地躺着,像被抽走了骨头的一团肉体。
不,他是被抽走了灵魂。杜诚只是一个警告,接下来呢,李幻云,张子承......所有跟石乾锋亲近的人,包括劳云尘,包括约文,或者都不能幸免。
而石乾锋能做的,------没有。
没有任何东事石乾锋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曾经一度,他以为靠着自己的热爱,靠着自己的头脑,靠着自己的头脑,他给自己拼了一个未来,给球队拼了一个未来。------
没有,一切都只是幻象。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你以为盖一座大楼很难吗,要搅拌砂灰,要搅拌水泥,要切钢筋,要砌砖头,要几十人,几百人......万丈高楼平地起,多么浩大的工程。
工程师为了一张图纸,为了一个数据,反复测绘,反复丈量,没日没夜......
项目经理为了资金和物料,一个饭局一个饭局的跑,喝得晕了又晕,吐了又吐......
建筑工人为了早日完工,没日没夜,日晒雨淋,皮肤裂了,身体虚了......
可是要毁掉他呢?
或者只有一个行政命令;或者只要一张质检报告;或者只要一纸诉状。其实,更简单,只有几台挖掘机,推土机,只要几公斤或者多一点的炸药而已。
对有些人来说,努力是一种成果,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一个数据;对有些人来说,努力是一种汗水和心血的结晶,对有些人来说,也可能是某一种敲门砖;对有些人来说,努力是一种成就,是自我价值的体现,而对有些人来说,只是成就另一种事业的工具,或者介质而已。
科学和数据是冰冷冷的刽子手,他剥掉了很多温情的面纱,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地真实,却又那么地丑恶。-------其实操纵在后面的人才是。
比如:阿金特。
不可否认,阿金特是一个杰出的商人,是一个成功的操盘手,可是他,也是一个嗜血的屠夫,是一个冷漠的刽子手。
石乾锋的身子无恙,性命无恙,那又怎样?
他现在跟肉铺上的一团烂肉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石乾锋宁愿自己不要醒来,永远沉沦下去。
他试过,他的灵魂几度出窍,可是他的灵魂也被遗弃,比他的身子还要孤独。一颗孤独的灵魂又该到哪里安放?
或者飘进风里,飘到天涯;或者流进水里,融入大海;最好是化作一粒尘沙,飞回故乡,能够回到亲人身边,回到好友身边......
可是不能,他是孤独的孩子,他的灵魂也是孤独的。
这一切,或者在他要跟别人置换头脑的时候已经注定?
为什么要挣扎,当初接受了阿金特安排好的一切不是多好,一颗子弹而已,就是疼一下。------好像也不疼,据很多的科普知识说,子弹很快,大脑的意识消亡也该很快,多好,没有痛苦。
如果没有挣扎,该有多好,他一条命保住了杜诚的一条命,多好。
要是几个月前,在阿金特的枪顶在他的脑门时候,石乾锋不敢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他想说:他愿意。他愿意用所有,哪怕是生命换回杜诚的命!
命,命运!
无常!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为什么要那么倔强?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生活?------
有人概括的好:生下来,活下去。
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地走完一趟人生的旅途不好吗?
非要那么多倔强,非要那么多不甘,非要那么多自尊!
如果,如果早一点领悟,哪怕只是到了杜诚的境界,石乾锋相信他的命运就完全不一样。至少,他和杜诚的命运会大不同。
或者那时候石乾锋就能用杜诚的思维方式思考,明白他的好,明白他的付出,明白他的真诚,明白“朋友”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诚然,石乾锋改变了许多,他学着跟这个世界好好说话,好好交流,甚至开始妥协,可是那是因为他不懂,他不在乎。
所有的不快,可以化作一杯酒,更多不快,那就更多的酒,直到吐,直到酩酊大醉,醉生梦死。
所有的不快,又都可以化作引吭高歌,找几个狐朋狗友,找几个青春佳丽,大把的钞票出去,强烈的快意来袭,仙乐飘飘,舞裙袅袅。
阿金特改变了一切。
是他吗?
或者不是,科学没有证明,可是有的人,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基因里或者早已注定,只不过是被唤醒的时间问题。
有的人被唤醒的早,从出生便满室生辉,几十里外就能看到奇异光辉;有的人觉醒的晚,觉醒的过程注定又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其实重要的不是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对大多数人来说,重要的是能不能承认自己只能是某一种人。
有的人骨子里就带着不安,带着躁动。或者是不安于现状,或者是不安于平凡,或者是不安于平静,他们总想弄出点动静。
石乾锋曾经就是这样的人,要不是身边有杜诚这样的朋友,石乾锋或者还在“折腾”,还在追寻遥不可及的梦。
阿金特的出现,是好,也是不好。
石乾锋曾经无比享受,曾经无比侥幸,曾经无比感激上苍,因为兜兜转转,他还是走回了本该属于他的路,找到了本该是属于他的基因。
现在他怀疑了。
因为这条路代价太大太大。
只是石乾锋一个人,无所谓,他输得起,他无所畏惧。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总要牵连无辜的人。
石乾锋憎恨这样的人,--------阿金特这样的人。
就像曾经无数次在野球场,他总要面对无数足球以外的挑战。有的人拦不住你的球,就拦住你的人,或者动手或者动脚,这些石乾锋都是可以理解,怎么说也是足球的一部分;有的人球踢不过了,最后就是拳脚脚架,酿成群殴大战。后来石乾锋也勉强接受了这样的野规矩,虽然他只想简简单单踢球,可是作为雄性激素满溢的球场,偶尔有这样激烈的场面其实也未尝不能接受。
石乾锋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很多人既当球员又当裁判,犯不犯规全凭一张嘴;进不进球全靠拳头硬。
走到社会,他才渐渐明白,自己一个学经济的居然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没有弄明白,就想在这洪流之中立足:
对于一个没有底线,没有限制,没有制约,没有道德的市场来说,讲的就是资源,讲的就是人脉,讲的就是资本。
而规则就是最大的资源。
什么是规则,某种意义上来说,规则就是少部分人制定的,却用来约束绝大多数人的一些条条框框。
从理论和人类发展的角度来说,这样本质的设定其实也无可厚非。
可是,要是一旦规则也被有心的人利用了呢?
就好比,一把菜刀,他本是“无辜”的,可是被有些人利用了,还是可以制造社会混乱;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游戏,游戏迷都清楚,一般玩家和人民币玩家的区别,实质上来说,就是对于规则的蹂躏。
现在,游戏里的内容活生生的被照搬到了现实。
石乾锋只是一般玩家,他也不想走进阿金特设定好的有些规则里去,他甚至拒绝,排斥跟阿金特这样的人游戏。
上一次,石乾锋也拒绝了,阿金特用枪口跟他达成了协议。那一次,石乾锋为了活,什么都不顾,什么原则,什么底线,统统去他妈的。
现在呢?
阿金特的枪口从石乾锋的额头上移开,却指向了更多的人,指向了石乾锋更加在乎的人,指向了石乾锋不得不考虑的人。
如何抉择?
奇怪,这么些天,石乾锋一秒钟也没有在想这个问题。
他的大脑像是一台被重装系统的电脑,只保留了一项功能:影音播放。
而唯一的影片就是关于杜诚,关于李幻云,关于那些好朋友,关于曾经无比美好的青春。
劳云尘的话可能只是无意,他总是在一边耐心地安慰,可是很多话却戳中石乾锋的痛点,比如他说足球比赛:
他说鹰扬社势头不错,可以战胜很多一流的球队,可是客观来说,球队的实力跟超级强队还有差距,就好比对阵齐云社这样的对手,怎么打?
他的控球,他的整体实力是鹰扬社能比的吗?
不能,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只能按着齐云社的节奏打,然后伺机反击,才可能赢得一点主动。又说老祖宗不是说了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劳云尘可真进入解说角色了。
石乾锋却不愿进入思考的角色,他的思维稍稍有一点发散的迹象,把思路朝阿金特身上引,便像电脑一样,防卫系统立刻会弹出“病毒”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