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而在最后一排的某个位子上,桌面支起一本教材,小武就趴在教材后面睡觉,嘴里不时念叨几句梦话。
一旁的慕凡看了一眼那本字朝下脚朝上,被放翻了的书摇摇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这时候下课铃响起,老师意犹未尽的收起教材离开,而在座的学生也站起身,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一拨拨的离开教室。
慕凡推了推还在睡觉的小武道:“小武,下课了。”
小武肩膀动了动,然后抬起头,只见他眼圈发青,脸色有些苍白,他疲惫的伸了个懒腰道:“这几节课了?”
“上午最后一节。”慕凡很是无奈,这人睡得连第几节课都不清楚了。
“呵……这时间还过得真快。”小武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你去食堂是吧,我回寝室再睡一会儿,帮我随便带个盒饭就行。”
慕凡看他这样子,不由调侃道:“怎么,丝丝不让你睡觉啊?”
“是啊,这几天她热情得我都有点HOLD不住了……”小武的口气有些烦恼,不过传到别人耳朵里,倒是多出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你就认便宜吧!慕凡心中苦涩的想着,但表面上却还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小武郁闷的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自从那天发完酒疯之后就是这样,没日没夜的……对了,你那位是不是也这样?”
“还是那样子,只不过发酒疯那晚回去后直接把门反锁了,弄得我只好在车里睡了一宿,第二天她还跟没事人一样的,你说可不客气!”
小武拍着桌子哈哈笑道:“哈哈,你可真倒霉!不过,话说回来,丝丝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突然间变得那么热情,跟换个人一样……”
慕凡隐约猜到柳丝丝突然变热情的缘由,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于是笑道:“这不正好,省得你以后喜新厌旧了。不过啊,不是哥们说你,咱们虽然年轻体壮,但也应该注意节制啊,折腾得太厉害,反而伤了根本就不好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是田,男人是牛,田越耕越肥,牛越耕越瘦……”
他这番调侃的话,小武只当没听见,也懒得和他辩驳,但当小武听到慕凡最后一句时,突然一愣,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似的,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连忙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好注意节制,别把身体弄垮了。”
小武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是这一句!你再把刚才话说一遍,我记得从哪里听过似的。”
慕凡看他一脸的郑重,也收起了玩笑的心说道:“除了刚才那句话之外,我就还说过:女人是田,男人是牛,田越耕越肥,牛越耕越瘦……”
“对,就是这一句!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小武猛地一拍大腿,他这才想起来,就在柳丝丝试镜那天,他在路边的早餐摊吃早饭,有两个本地人坐在他身后,说起他们住的那间四合院有问题,刚说到一半,结果被老板娘打断了。他本想找时间和慕凡商量一下,结果这几天事太多,再加上和柳丝丝每晚折腾好几回,身心疲惫之下就忘了有这回事了。现在听慕凡这句和那精瘦汉子相同的话,这才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怎么,有事?”慕凡见小武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开口问道。
“就在柳丝丝试镜的那天早上,我去吃早餐的时候,听到俩本地人在说话,好象在说咱们租的这个院子是个鬼屋,会在夜半三更唱什么的……”说到这里,小武看了慕凡一眼,继续说道:“我听到过那种声音,很幽怨很飘渺,有点程派京剧的味道。”
慕凡听他这么一说,眉头拧紧若有所思,过了好久这才回话道:“你说这种声音,我好像也听过,当时以为是做梦,所以没管。但现在经你这么一说……”
话到这里,慕凡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相视一眼,面色沉重。
天色黯淡,偏僻的马路旁长满了荒草,随着风荡漾开来。一辆银白色的凯迪拉克在马路上行驶着,车厢里坐的正是小武和慕凡。因为中午的时候小武曾对慕凡提起过他们住的四合院可能有问题,而慕凡也同意,所以他们决定去找房东乔大爷问个清楚。
副驾上,小武把头伸出窗外左右张望着,见到处都是荒草,问道:“这里越来越荒凉了,慕凡,我说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没错啊。”慕凡也有些纳闷,“他当时跟我们说的,这条路一直下去,开到底就是他家。况且这还有路,应该还有段路程吧。”
“可这里哪象是能住人的样子呀……你之前来谈租约的时候没去过他家?或者说连联系地址都没有?”
慕凡摇头道:“招租单子上留的联系地址就是咱们现在住的小院,而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乔大爷就在小院里等我。”
小武锲而不舍的问:“那总得有个联系电话吧。”
慕凡无奈道:“联系电话留的是公用电话,就是出门往左转的那家五金店,当时打过去没多久他就回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就住在附近,哪想到这么远。”
“这可就难办了……”小武无力的把头靠在靠背上,嘴里还继续抱怨,“你说这人也真是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连手机也不配一个,我们给的一个月房租就够他买好几个手机了。”
慕凡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平日很少有人联系他吧。反正咱再往前开开,实在不行再调头回去。”
“也只能这样了。”小武看着车窗外漫无边际的荒草,木然道。
车继续往前开,晚风拂动荒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慕凡打开车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片刻后,前方出现几块大石头挡住了道路。
“我靠!”慕凡停下车,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横在道路中间的几块大石头。
小武一拍大腿骂道:“他娘的,我们肯定被那房东骗了,咱们回去吧。明天再向本地人打听一下他到底住哪里。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实在不行就在住段时间,我倒不信他不来收房租!”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慕凡说着,打方向盘往回走,这时候小武朝外看了一眼,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他忙把头探出窗外朝远处看了一阵后,朝慕凡摆摆手道:“等等,慕凡你把车前灯关了。”
慕凡心中感觉奇怪,但还是依言关掉了车前灯。四周顿时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小武眼尖,看出那道光是从一栋小房子的窗户里透出来的,于是冲慕凡指了指那个方向。
慕凡虽然不必小武看得那么清楚,但也看见了一个轮廓,冲小武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好吧,咱们过去看看。”小武说着,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支手电,两人下车朝那道灯光的地方走去。
有句话叫看山跑死马,小武和慕凡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那道灯光看起来挺近,但实际上离二人现在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这了遍地都是半人高的荒草,必须拨开荒草才看得见脚下的小道,所以走起来特别的麻烦,也特别缓慢。
两人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一处铁栅栏前,却累得跟跑了一万米一样。小武拨开前方的荒草,见铁栅栏中间是一扇生锈的大铁门,铁门微微错开一缝,正好能让两人侧身钻进去。两人只顾着找房东,却没有注意到,在铁大门不远处的地上有块木质门牌,门牌上用隶书写着四个字——荒山公墓。
小武和慕凡刚钻出铁门,第一眼就看见黑暗中隐隐绰绰的一排排墓碑,两人顿时惊愕地顿住脚,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慕……慕凡,你……说咱们的房东就……就住这里?”小武看着那大片的墓碑群,颤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应该是这里吧。”
“应该是躺在这里吧。”一阵风吹来,小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要不咱们回去吧,老呆在这个地方怪碜得慌。”
“要不咱们走近点儿瞧瞧吧,那房里有光,应该有人住的。”慕凡指着不远处那栋小房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小武笑道:“你不会怕了吧,我记得你以前胆子大得很啊,还记得大一那会儿咱们寝室那群人比胆大,半夜里去公墓抄墓碑名字的事么?”
“怎么不记得,谁要中途退出就罚他抱着电线杆子,对着上面的小广告大喊三声‘我终于有救了!’哈哈……”说到这儿,两人相视一笑,都想起了大学刚入学时,那段没心没肺却又快活自在的时光,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那丝寒意也随之而消退了。
于是乎,两人又朝那栋小房子走了一段,小武路过一块墓碑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那碑面一眼,突然一愣表情变得惊骇起来,他连忙拉住慕凡的胳膊。慕凡回头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小武吞吞口水,指了指那块墓碑,面带苦涩的说道:“我想我已经找到咱们房东的住址了……”
慕凡下意识的朝小武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块墓碑上写着:乔万山之墓,而名字的上方还贴着乔大爷的照片!
慕凡看得眼角一挑,一股冰冷的气息冲后背冲了上来,而小武也吓得够呛,两人下意识的肩并肩靠在一起,就这么呆呆的直立在墓碑前。
“慕……慕凡,你他妈抖什么抖……抖得我心慌。”小武感觉到慕凡那边传来的抖动,颤声骂道。
“靠,我……我哪里抖了,是你……在抖好吧”慕凡也哆哆嗦嗦的回骂道。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跑啊!”慕凡说完,两人同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铁门前二话不说就往里挤,却因为太慌乱的缘故,两人挤到一块儿,而那道门缝只够一个人侧身通过,所以怎么也钻不出去。
小武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铁门,大半个身子还留在里面,回头见慕凡也和自己一般动作死命往外头挤,心里一急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先让我出去再挤,这门就一个人能过,不一个个出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慕凡心里也急啊,一边死命往外钻,一边还嘴道:“说得轻巧,你这么不先让开等我出去你再进!”
“你不是胆子大吗,老子现在宁愿去抱电线杆子!”小武趁转过头说话的时候,飞快的把脑袋挤出门,慕凡大骂小武奸诈,也把头从缝隙里钻了出去,这一挤之下,却不想两人被门缝卡得更死了。
就这样,两人挤在这条门缝里,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来,急得根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就在这时,大门外的荒草丛突然发出来一阵响动,两人一愣,循声看去,却见在那荒草丛里出现了一道身影——是乔大爷!
只见乔大爷戴着帽子,整张脸隐没在帽子里,缓缓的朝二人移动过来。
小武和慕凡眼睛都看直了,小武想往回缩,却发现被卡在了门缝里,见慕凡也是这种情况,于是大骂道:“我靠,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居然在门外等着咱们!”
“早知道我就不和你挤了,原来外面比里面还危险。”慕凡满脸悲愤。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喊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于是,荒野中回荡起小武和慕凡声嘶力竭的嚎声……
与此同时,在天水镇外的大道上,一辆城乡公交停在站台边,两道靓丽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车开走后,柳丝丝伸手就要拦的士,却被凌菲儿制止了:“反正没多远,咱们走着回去吧,正好散散步。”柳丝丝点点头,和凌菲儿一起往天水镇的方向走。
凌菲儿随口问道:“丝丝,小武有没有跟你说他们要去哪里?”
“没有,说是办事,要晚点儿回来。”柳丝丝摇头道。
“慕凡也没有跟我说,也不知道他们这两天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凌菲儿一脸的不愉快,柳丝丝耸耸肩,没有做评论。
两人就这么一边聊,一边走,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细。
“对了,你送我的那管口红,都快用光了。”柳丝丝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那口红很入迷,时常都要擦在嘴上才安心,所以用得特别快。
凌菲儿笑道:“没事儿,改天我打个电话回家,叫我妈再给我寄一套,反正她美容院里多的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咱俩谁跟谁。”
两人正说着,旁边的小巷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把她们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一个全身黑衣的老太婆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这黑衣老太手里抱着一只黑猫,二人认得这老太婆就是她们第一天到天水镇时,烧纸钱烧得满天飞的人。
只见这黑衣老太眼神阴鸷的看着柳丝丝看了好久,才用她那嘶哑的嗓音,冲柳丝丝说道:“你又回来了。”
柳丝丝心中一怕忙后退一步道:“你……你认错人了吧。”
黑衣老太那张干瘪的脸颊忽然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她伸出手,似乎要抚摸柳丝丝的脸,嘴里还不停的说:“这一回换的皮还真不错。”
柳丝丝被吓得面色卡白,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却忘了躲开黑衣老太那只干枯的手。好在凌菲儿上前一步挡在柳丝丝的身前,然后一把打开黑衣老太的手怒斥道:“神经病!”
“丝丝,咱们走,别理这神经病。”说完,凌菲儿拉起柳丝丝,绕过黑衣老太太快步往前走。而那个黑衣老太却依旧站在原地,转过头看着她们,眼神阴沉,笑容阴恻。
逃了一阵之后,柳丝丝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发现巷子口空空的,而那个黑衣老太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镜头回转到乔大爷家里,慕凡和小武坐在桌边,面色尴尬相对无语。乔大爷拎着茶壶一边倒水,一边冲两人笑道:“我说你们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咋就麦杆一样胆呢。那是我的墓不错,不过要等我蹬腿了才住进去,你们之前就没有发现那墓是空的吗?”
“谁没事帮自己挖坟啊……”小武小声的嘀咕着,刚才确实把他们俩吓惨了,要不是看见乔大爷有影子,而且还打开铁门救了他和慕凡,还真以为乔大爷是鬼呢!说起来也气人,这老头没事立个碑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都贴上去,谁看了不以为是真的墓啊?再说了,就算发现是空墓又能怎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腰睡疼了,半夜里出来溜达呢!
还好乔大爷并没有听见小武的嘀咕,把茶杯推到二人面前笑道:“来来来,喝口水压压惊。”
小武发现这老头笑得很猥琐,心里肯定还在取笑他们,侧头慕凡对视一眼,见慕凡表情忿然,想来应该和自己想的一样。反正人也见到了,还被取笑了一番,也不怕撕破脸了,于是小武开门见山的说道:“乔大爷,你租给我们的房子是不是有问题?”
乔大爷一愣,“什么问题,之前我还专程叫人来检查过的,水电都没问题啊,而且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
“我们不是说这个。”慕凡打断了乔大爷的话,然后朝小武递了个眼色,小武点头示意明白,于是直说道:“我们可是听说了,你租给我们的那间屋子是鬼屋!”
“胡扯,这简直是胡扯!”这一次乔大爷终于明白二人话里的含义,当场就发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壶茶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颤,他看着慕凡和小武大声问道:“是不是那个小卖店的老板娘说的?她一天到晚跟人说我那院子闹鬼,就是想赶走其他人,让我把院子卖给她。呸,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咦……”小武和慕凡对视一眼,没想到乔大爷居然是这样的答复。但慕凡还是不甘心的说:“可是我们也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这个问题怎么解释?”
“什么奇怪的声音?”
慕凡想了想道:“象是程派唱腔的京剧。”
经慕凡这么一说,乔大爷恍然大悟道:“哦,这附近都是老院子,有不少票友呢,肯定是谁家半夜三更在听,传到你们那里了。你们放心……”他见慕凡和小武还有些怀疑,拍着胸口道:“我老乔用性命保证,我那院子干干净净,绝对没有脏东西!”
乔大爷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问下去也没意思。小武扭头看慕凡,好像在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慕凡耸耸肩,意思是说:怎么办?凉拌!
在回家的路上,小武和慕凡就商量好还是去问问那个小卖部的老板娘,也不是说他们完全相信了乔大爷的话,但通过不同的人说的话来相互印证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记得有一次他们出去旅游,晚上找旅店的时候那家旅店老板为了抢生意,结果就造谣说对面那间旅店死过人。结果根本是胡说八道,而且他们也在那对面的旅店住了一夜,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小武和慕凡觉得不管结果如何,至少给小卖部老板娘敲了下警钟,让她晓得他们都知道了这事,以后也不要再造谣生事,也免去了许多麻烦。
车停到小卖部门口,二人下了车。那老板娘见他们来了,以为是来买东西的,表现得如平日般热情,这让小武心中有些尴尬,看着老板娘慈眉善目的,对人又热情,她在小武的印象中一直很好,应该不是那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不过,既然决定了的事也不能临阵退缩,于是小武依旧买了两包玉溪,然后问老板娘道:“大婶,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小伙子,你问就是,这四里八乡还没有我罗婶不知道的事。”罗婶还不知道两人是来兴师问罪的,拍着胸口保证道。
罗婶表现的愈发热情,小武心理面就越不是滋味,支支吾吾的问:“罗婶,我……我想问关于我们那幢小院的事……”
“在梦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罗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是凝重,话语中对二人透着一丝关心,也有几丝听八卦的兴趣。
“没,倒是没出什么事。我们刚才去找过了房东乔大爷,他说是你老给人说我们这房子闹鬼,为了想买他家的院子,所以……”说到这里,小武看了一眼罗婶脸上的表情,继续道:“所以,以后请你别再乱说了,我们也就把今年住过了就走,不会耽误你的。”
罗婶的脸色随着小武的话逐渐阴沉下来,等小武把最后一句说完之后,罗婶重重地一拍柜台,然后用手指着两人鼻尖骂道:“什么叫老娘想买他家院子才造谣生事呀?他那破房子倒贴老娘钱也不会要,我还怕没命住呢!你们要不信,在这附近打听打听,问问到底是谁在造谣?我给你们说,这里所有上了点年纪的本地人都知道,他家那院子就是闹鬼!”
“这……”小武和慕凡被老板娘这连珠炮的一番话搞得一愣一愣的,见她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心中的疑惑立刻加重了几分。
罗婶见两人表情有些变化,也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们这俩年轻人啊,被乔老怪骗了。那个老东西活了那么大年纪,脑子精,心也脏,是我们这出了名的老怪物。你们也不想想,要这房子没问题他怎么不住,偏要租出去,自己去住墓地?这是正常人能干的事么?还有,那屋子以前每回都半夜三更的唱什么《六月雪》,前一阵子刚好一点,结果你们搬进来,又开始闹了。你们要是不信,把西厢房打开看看,他那女儿就是在那里吊死的。对了……他那女儿以前是文工团唱戏的,不要脸地跟团长勾搭上了,结果还是没成名角儿,自个儿惭愧吊死的,这怪谁呀?”
这下子,小武和慕凡更加糊涂了,到底是该相信乔大爷,还是该相信罗婶?这是个问题……当然,按理性来讲,小武更倾向于罗婶,除了他对罗婶印象比较好之外,这两人一比较,哪个比较正常一眼就能看明白——谁会没事长年累月的住墓地啊!
但小武更希望罗婶说的话是假的,因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证明自己现在住的房子……可能真是鬼屋!
两人糊里糊涂的从小卖部出来,相视无语。好在从罗婶的话里得到了一个线索——西厢房。所以两人决定去那里看看。
等慕凡停好车之后,小武和他一起进了院子。一进门,就见凌菲儿坐在小院的秋千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正常,见两人一回来,立刻焦急的跑了过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和他们商量一样。
但现在并不是站着说话的时候,于是慕凡对凌菲儿摆摆手,说道:“菲儿,我们现在有事要办,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
凌菲儿看了看慕凡又看了看小武问道:“你们要办什么事?”
“我们去西厢房看看。”小武回答道。
“西厢房……那边不是杂物房吗?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小武摇着头,脸色有些凝重,“我们也只是去西厢房里看一眼,确认一下某些事而已。”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脚不停的往西厢房的方向走,慕凡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房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喃喃的说道:“看来得找些工具才能启开……”
“我看看,”小武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锁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回头对其余二人道:“你们俩退开点,我来试试看。”
慕凡和凌菲儿虽然对小武的举动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小武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那把锁,等积蓄好力量之后,一咬牙手上猛地发力,往右边一扭——只见得铁锈翻飞中,那把锁的锁环,就以肉眼可变的速度慢慢扭曲过来。只见得小武脖子上青筋虬结,手臂上肌肉暴涨,他涨红着脸咬着牙继续发力,直到锁环与锁身之间被他扭开了一个空隙之后,小武这才长吐了一口气不再发力,直接把锁从门上取了下来。
小武把取下来的锁丢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铁锈对身边的人说道:“这把锁没用了,如果进去找不到什么的话,明天还得给人家换把新锁。”
慕凡和凌菲儿都看傻了,凌菲儿从地上捡起那把废锁,也不顾锁上满是铁锈,用力掰了掰那锁环,发觉就算用尽了全力也根本掰不动,眼神崇拜的看向小武惊叹道:“好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场面。”小武耸耸肩表情轻松,但心里却十分得意。实际上小武在高中的时候就能空手拧开锁了,当时每个学生的课桌都安有挡板和锁扣,所以很多人习惯把教材都放在课桌里,然后用锁锁上。那时候小武经常忘了带钥匙,所以只得把锁拧开,久而久之便练就出了空手开锁的绝活。
其实这原理也很简单,因为锁扣是固定在挡板上的,你手上发力的话,手和锁扣就对锁环形成了两个相反的力量,只要有把子力气,很容易就能把锁环拧弯,当锁环和锁身有了空隙,就能够把它从锁扣上取出来,而锁芯的部分并没有受到伤害,你要把锁环复原回去还能用——当然这只限于挂锁,能不靠工具空手开防盗门的这世上应该没几个……
小武开这把锁也是靠着以上的理论,只不过这锁大了些,用的力也不小,还好小武坚持住了,不然那就丢脸丢大了。
不管其余二人的惊叹与崇拜,既然锁都被拧开了,就没什么能阻挡得了众人的,于是小武走上前去一脚踢开了房门,也不知那方面多久没打开过,边角缝隙中积了好多灰尘,因为小武这一下,顿时尘土飞扬,三人连忙后退了几步躲开。
因为之前小武站得最靠前,最早倒霉的也是他,他灰头土脸的看着慕凡和凌菲儿,见两人眼中满是埋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主要是刚才太过得意,结果装得太过被雷劈了吧。
这一点小插曲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三人等灰尘散尽之后,直接进了西厢房,不过小武在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凌菲儿一眼,然后对她说道:“菲儿,你在门外等我们吧。”
凌菲儿撅着嘴不满道:“为什么不准我进去?你们俩这几天总是神神秘秘的,问你们又不说,哼,你不想我进去,本小姐偏要进去看看!”
小武见她齐了倔脾气,只好冲慕凡使了一个眼色,好像在对他说:那是你女朋友,该你劝劝吧。
慕凡很明显读懂了小武想传递给他的信息,他看了一眼凌菲儿略微沉思了一下对小武说道:“让她进来看看也好,否则她看定会趁咱们不在时再进来。而且女孩子心细,说不定能找到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小武见慕凡这样说了,也就没有在多说什么,倒是凌菲儿一副胜利者的表情,跨着大步挤开小武率先进了房间。
这西厢房的格局其实和其他两间卧室没什么区别,虽然到处布满了灰尘,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来似的,但床铺衣柜桌椅板凳等家具一应俱全,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并不像乔大爷所说的放杂物的地方。
小武三人在这房间里来回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陈设不管是造型还是花色都倾向于女性化,也就是说这房间原本的主人是个女人,这让小武和慕凡有些相信小卖部老板娘罗婶之前说过的话了——如果乔大爷的女儿真的是自杀身亡的,那么她选择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并不稀奇。
这里是不是鬼屋先另当别论,但一想到这里曾有人吊死过,小武和慕凡的心里顿生寒意,慕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凌菲儿,然后在小武身边低声说道:“看来这乔大爷隐瞒了我们很多事啊……”
小武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但我宁愿相信罗婶说的话是假的,否则的话……”他说到这,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话里话外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悚。
就在这时,凌菲儿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她站在床铺旁,冲两人招手道:“你们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说着,她用手指了指旁边床头柜上的一个箱子。
两人走过去一看,发现这个是个长方形的箱子,体积比一般的行李箱小了一倍,上面布满了灰尘。凌菲儿用纸巾一擦,便露出一片浑浊的墨绿,这颜色看起来很奇怪,让小武突然联想到从地底挖出的石棺——应该是放太久的缘故,灰尘渗进了表层才会有这种效果。
箱子的表层是用一种硬塑料做成的,皮面上有些细小的磨砂暗纹,摸起来挺有颗粒感,而且挺有韧性。除去外表颜色有些难看以外,倒和一般的公文箱有点儿相似。小武二人正奇怪柳丝丝为什么突然对这个箱子有了兴趣,却见她把箱盖一抬,一阵陈年累月积累的气味,混合着灰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小武连忙皱着眉捂住鼻子避开,等了好久才近身打量起箱子里的东西,发现里面居然是机械的模样,而箱盖的内侧还卡着一叠唱片。
“这是……”小武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脑海中闪过某个念头,但一时之间却吃不准。倒是凌菲儿接下了他的话茬说道:“很眼熟吧,你不记得了,我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后来被我们弄坏了,就拿去卖废铁买冰棍吃了。”
“啊,我记起来了,这是留声机!”经凌菲儿一提醒,小武这才恍然大悟,以前凌菲儿家确实有这么一样东西,那还是准备搬家的时候翻出来的,连带着还有好几张红歌的唱片,当时两人还玩了好久,结果没两天就弄坏了。小武之所以没想到这东西是留声机,主要是电视电影里对留声机的描述都是有一个巨大的喇叭,圆形的底盘,蜗牛状的唱针,可转动的Z型杆件,所以在脑子里形成固定的概念,一时间没有往哪方面去想。
凌菲儿见留声机上还放着一张碟片,于是轻车熟路的摆弄了起来,却始终不能播放,慕凡皱皱眉头对她说道:“可能是坏了吧,看这模样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东西了……”
慕凡的话并没有让凌菲儿放弃,她又摆弄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指着床脚边的插座说道:“原来是插头松了。”说着,她就俯身把留声机的插头插进了插座中。
顿时,留声机响起了一阵机械运动的杂声,只见得里面的碟片缓缓转动起来。紧接着,一把凄凉哀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实可恨,张驴儿,良心昧丧……买羊肚,要害婆婆一命身亡……
小武浑身一颤,眼神惊恐的看着那部留声机——这唱词,这语调,他简直是太熟悉了,就是他这些天晚上听到过的!
那凄凉哀婉的唱戏声在屋中回荡开来,小武只觉得心中无比的烦躁,他刚想叫凌菲儿别再放下去,有个人却比他先出声,这人自然是慕凡,他皱着眉头对凌菲儿道:“关了吧,这大半夜的听着不舒服。”
“是啊,别吵到邻居。”小武也赶忙接话道。
凌菲儿撅着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但还是关掉了留声机。那唱戏声一停,小武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这时候,凌菲儿取出那张唱片打量了一番,突然说道:“咦,原来是自己录制的。我说怎么听起来和程派唱腔有点儿出入。”
“什么意思?”慕凡立刻问道。
“也就是说这人唱的不是标准的程派《六月雪》啊。你们看这里……”凌菲儿指了指唱片最中央空白的那一段,“这上面有个人的名字来着,我看看……哦,乔音。应该是这个叫乔音的女人唱的,唱得倒是不错了,感情也挺到位,不过技巧方面还是比大师差了好多。”
乔音,这个名字……小武和慕凡对视一眼,应该就是乔大爷的女儿吧。小武有一阵每天夜里都能听到这段《六月雪》的唱词,可说是记忆深刻,自然分得出那声音和唱片里的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
小武低着头,用只能自己和慕凡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如果说,这唱片里是乔音本人唱的,那每晚唱戏的……”
“笔仙!”小武和慕凡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而这个词说出口之后,二人只觉得周围的气氛突然一冷,好像有一股阴寒的气流在他们的身边盘旋,似乎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肯定他们俩的猜测。
这个猜测虽然荒诞,但并不是没有逻辑性的。简单来说,先是乔大爷的女儿乔音在这院子里自杀,然后化成了鬼魂,日夜流连于这幢小院里,而邻居们每晚听到的唱戏声,正是她唱的。再后来小武他们入住这里,第一晚的请笔仙游戏,正好就把乔音请了出来,因为笔仙本就是鬼魂!再后来,因为中途出错,笔仙游戏终止,以至于笔仙乔音就一直纠缠着他们——那每晚的唱戏声和每夜的噩梦就是最好的佐证!
虽然理清了前后的关系,但小武还是有些疑惑,喃喃的自语道:“可是,我噩梦里的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像……”
另一方面,凌菲儿并没有意识到她无意中找到的一个名字竟然会引起小武和慕凡这么大的心理震动,她寻宝似的在屋子里左摸右看,而当她打开一个抽屉,看见里面的某件物品时,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这一声惊叫,立刻扰乱了小武和慕凡的思绪,连忙朝凌菲儿那边看去,只见凌菲儿面色惊疑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手指颤抖的指着相框道:“怎么,怎么可能……不会的,都是那个神经病胡说的,不可能……”
小武连忙走到凌菲儿身旁从她手里拿过相框一看,立刻呆滞了。那相框里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表面有些泛黄,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个年头。相片里是一个女人的独照,这个女人盘着头,穿着一身合体的大红色旗袍,显现出她傲人的身段,她的双手放在腰间摆了个旧式女性的姿势,显得优雅而贵气。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而真正吸引住小武目光的是——这个女人的相貌,居然和柳丝丝有七八分相似!
相貌上的相似还只是其中一点,而从相片中女人显现出的气质和柳丝丝竟然更加神似!这让小武突然有个荒诞的念头,这想相片里的,似乎就是柳丝丝。
“丝丝……不,她不是丝丝!”这时候慕凡也看清了照片中女人的模样,脸上浮现出和小武一般的表情,但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女人肯定不是柳丝丝,但,她是谁?”小武也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把相框递给慕凡,慕凡拆开相框,拿出里面的照片,发现在照片的背面写着一排钢笔字:“1985.5.24音儿二十二岁生辰,并庆加入文工团”
这排字很简短,但意思很明白,照片是1985年5月24号这天拍的,而这一天正好是这照片中的女人二十二岁生日,另外她还加入了文工团,所以才拍这张照片来庆祝留念——在八九十年代物质并不如现在那么丰富,能拍张彩照也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用照相了庆祝生日实属正常。
这张照片里不只留下了当时的时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写这段文字的人,用音儿这样的称呼,显然是她的长辈,又出现在这间房间里,那么这段文字的主人想来应该就是乔大爷了,至于照片里的这个女人——肯定就是乔音!
而与此同时,小武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年月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失声道:“丝丝!丝丝的生日也是5月24号!”
“什么!”
“什么!”慕凡和凌菲儿异口同声的惊讶道。不过慕凡的声音中恐惧更多一层,而凌菲儿却显得很惊疑。
见小武苦涩的点头,凌菲儿略微思索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对小武说道:“小武,今天我和柳丝丝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本想等你们的事忙完再说的,但现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后,我觉得你应该认真的考虑一下……”然后,她把之前和柳丝丝回家的时候遇到那个抱黑猫的黑衣老太的事全说了出来,而黑衣老太当时那些古怪万分的话语,现在想来,似乎别有深意。
小武听完凌菲儿的叙述,浑身一颤险些瘫倒下去,因为凌菲儿的话彻底打消了他最后一丝怀疑,为什么自己噩梦里的女人那么像柳丝丝,其实并不是小武的原因她才像柳丝丝,而是——笔仙乔音原本就是那副样貌!
想到这里,小武回忆起第一晚那场噩梦,在梦中柳丝丝被吸进了镜子里,而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把他整个包裹了起来。接下来就是每夜的唱戏声,柳丝丝古怪的举动和话语,而最近更是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武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疑问——那么,从那天以后,每晚睡在我枕边的,究竟是柳丝丝?还是……笔仙!
就在小武思绪万千的时候,慕凡也把自己所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凌菲儿,包括乔大爷女儿乔音的自杀,和她就是笔仙的推测。反正凌菲儿也是当事人,还和他们一起目睹了相片,也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了。不过,柳丝丝和笔仙乔音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慕凡或许是心有顾忌所以没有说出口,但明白人一想就能想通。
凌菲儿听过慕凡的叙述之后,破天荒的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小武。
小武用力的甩甩头,他不敢再胡乱想下去,因为他害怕结果,而这样无根据的猜测是对柳丝丝最大的不信任!于是他拿过慕凡手中的照片塞进相框中,又放回了抽屉里,然后对慕凡和凌菲儿二人说道:“今天的事就这么结了吧,照片的事麻烦你们不要和丝丝提起,这小院也不需要再插下去了。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们胡乱猜测而已,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免得自己吓自己。”
说完,小武也不理睬二人,就这么自顾着走了出去。
凌菲儿看了一眼慕凡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当做没事发生呗。”慕凡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
于是,二人跟着小武出了西厢房。只是,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忽然亮起幽幽的光,那光狭长而细微,好像是一对眼睛发出来的,紧接着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而这一切院中的四人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