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家少爷真的不是没有爱心,也不是爱较真。
只是他家少爷见识够高,却不够低。
所以脑回路跟正常人关心的点不同。
对于李旭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
打个比方:
要说吃的,他家少爷对菜式没有要求,世界各国的菜式他都可以吃。
无论是三星米其林,还是家庭黑暗料理。
只要能填饱肚子,他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不过要让他将这些东西吃下去,必须有个客观条件,而且这个客观条件绝对不可逆。
这就好比:一年里他们也会有很多时间都在外面接任务,有时候条件不允许,连火都没有的时候,只能干吃发霉的干粮,还会吃一些生肉和草树。
但如果条件允许,他家少爷对食物可以挑剔到食材的新鲜度,还有产地和当时的气候条件,以及在烹饪的过程中,要精确到温度计的刻度。
而这些苛刻的条件,在他家少爷的意识中却并不算苛刻,只是基本而已。
正常菜品的输出就应该如此。
所以在他家少爷的见识中,哪怕只是平常的一道醋溜白菜,其实做出来的过程也是平常人家吃鲍鱼鱼翅的价值水平。
一盘白菜等于一盘极品鲍鱼?
这成本的高度也是可想而知。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他家少爷真心不是刻薄的人。
只是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不同,出发的角度不同,特别是人情世故,不能说是一窍不通。
但却也绝对不算懂得民生疾苦这事。
在他家少爷心中,除魔卫道,远比疾苦和贫穷更值得他用心。
“少爷,他们躺在这里呢,不合法,不过也不算犯法。你没看见医院门口的保安都不管吗?”这是人情世故,家里要是有个病人本就不容易,将心比心。只要这些人不躺在路中间,没有危险,谁又会忍心将他们赶走呢?
“那你为什么给他补偿?”
看吧,他家少爷这话说的真是绝情,不过他也仅仅是从不犯法的客观角度出发。
如果责任方不在于他,那他是应该不需要给对方任何补偿的。
李旭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可踩了人家手的人是你,还有这个小广告……哦不,是符箓,给人家贴符箓的也是你。”
祁霆屿看了一眼那张符箓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是他挡了我的道,不然我怎么会踩到他。”
要是这么说,人家还睡在台阶边上呢。
这么宽的路你不走,专门溜边?
“……少爷,你来的时候就没看路吗?”
祁霆屿:“……”
还有,这么大一个人躺在这里,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到。
虽然现在天还没亮,能见度低,可是——
只要眼睛不瞎的,还是能看到的。
迎着祁霆屿那冒着凉气的眼神,李旭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手里捏紧那张符箓,手臂僵直的举起问道:“那个,少爷,这,这张符箓?”
祁霆屿又看了他三秒,冷冷的丢出两个字:“扔了。”
扔了?
看着他家少爷负气而走的背影,李旭小心的将符箓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别看这只是一张符箓,不过出自他家少爷之手的符箓那可是价值千金。
别说一个床位,就是一百个床位那也是换不来的。
只不过在建国之后,符箓这种东西就存在于打破封建迷信的纪录片里,大多以纸灰的形态存在,不是害人就是害己的诈骗器材。
幸好刚刚那大爷眼神不好,只是说他家少爷是贴小广告的,这要是看清楚了,还不得说他家少爷是传播封建迷信的骗子,多半都得麻烦警察叔叔来一趟。
不过他们家少爷可真不是那些骗人的江湖术士,而是真正有着上千年家族传承的天师。
正经八百的嫡系传人,而且这血统也是精纯到,别人修炼个十年八年都无法做到一笔完成一张符箓,可他从三岁会画画开始,画符箓都不带断点的。
就凭这一点,他家少爷就是如今天师道天赋传承的第一人。
而且这脑子天生就高贵的只能装下“天下太平,除魔卫道”这八个字,而那一双冥瞳也是不用开天眼便能辨识妖魔鬼怪。
所以他家少爷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人生就已经开了挂,加了持。
注定在天师这条路上一往无前。
也因此他家少爷根本就不关心这些躺在台阶睡觉的小事,他现在唯一能接受协调结果的原因就在于,他承认自己刚刚眼瞎,没有看见躺在台阶上的人。
这也是他家少爷最显著的优点:只要他有错,一定会承认错误。
也许听不见他一句对不起,不过类似这种默认错误的补偿总是还会收到的。
而且条件都是相当令人满意。
就像刚刚那事,就是皆大欢喜。
那大爷屁颠屁颠的就去核实床位了。
“李旭?”
听见自家少爷叫他,李旭赶紧一溜小跑的颠了过去。
“少爷,您说。”
“我说?我说什么?难道不是你打的电话?”
电话?
李旭眼瞳一缩,顿时想起自己打电话要说的事,瞬间张牙舞爪的说道:“少爷,简直太可怕了。这个医院里死人了。”
祁霆屿脚下一顿,目光逼仄的看向身边跟着的这傻逼。
祁霆屿:“……”
哪个医院没有死过人?
这话听着都新鲜。
**
“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霆屿揉着额角站在原地。
李旭那么会看眼色的货,这一刻却是眼瞎心盲,根本没看出他家少爷隐匿在愤怒中的火星,还傻乎乎的咋呼着:“少爷,这事忒邪门了。昨天晚上医院的太平间里死了三个人,一个是看门的老头,一个是医务科那边的医生,还有一个是警察。”
一听不是那个女人出事,祁霆屿倒是不急着去病房了。
不过他却手痒的想要试试杀人。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死人了?”
“少爷,确实死人了,还死了三个。”
盯着李旭朝他竖起的三根手指,祁霆屿唇角抿紧,“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旭立刻愣住了,“少爷……那些人死的很奇怪。”
祁霆屿:“所以呢?”
这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旭呆愣的看着他:“所以?”
所以……难道不是你除魔卫道的时候了吗?
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一听哪里不对劲儿了,他家少爷就拼了命的往里面钻。
现在这是——
“现在还不到五点。”祁霆屿腕上那超大屏幕的机械表盘,清楚的显示着时针,分针和秒针的走势。
不到五点?
李旭迎上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已经到喉咙眼的话又被他一口噎了回去,“咕噜”一声不算响的冒泡音,差点把他呛了个半死。
此刻他是什么心情简直不言而喻了。
他家少爷好像有一点点的起床气。
不对,不是一点点,是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我就是我怀疑是……是有脏东西。”
为了表达自己追深刻的抱歉以及检讨中——
李旭的说话声都带着一种颤抖的哭腔。
跟在少爷身边十年,李旭唯一能抓住他一点点软肋的地方就是:错了就要赶紧认错,越是深刻,他家少爷越是没辙。
总体说来,他家少爷就是一个善良单纯且爱恨分明的……“巨婴”。
祁霆屿不喜欢看他这种委屈的模样,嫌弃的别开头,冷冷地说道:“这里是医院,哪天不死人?这里的脏东西会少?”
“可是……那,那少爷,您一大早的开车过来是干嘛?”
祁霆屿真的能被这个家伙蠢死,“不是你说人死了吗?”
李旭真的是委屈了,“可……确实是死人了啊。”
“还敢说?”
“我说的也没错啊?”李旭看着那双跟匕首一样锋利的眉峰朝他横斜飞出,脑袋灵光瞬间乍现,“我的少爷,您不会以为我说死人了,死的是少奶奶吧?”
祁霆屿眉峰一拢,“我再说一遍,她不是你口中的少奶奶。”
李旭吓的肩膀一哆嗦,“凌,我说的是凌小姐。”
祁霆屿气闷,转身迈步朝前走去,“她怎么样了?醒了吗?”
李旭苦着一张脸跟在他的身后,一边懊恼地吐着舌头,一边回答道:“一直让人守着,应该还没有醒。”
刚说到这里,李旭的胸前闪过一道红光,他的脊背瞬间僵直,目光呆愣地盯着胸前别着的玉莲花,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少爷,沉玉血红?难道我们大白天见鬼了?”
“那是煞。”祁霆屿淡淡的瞟了他胸口一眼,那亮白中泛着柔光的羊脂玉雕出的莲花,此刻突然弥漫上了一层血红色,而且那抹血红似乎会动,颜色也是越聚越浓。
“煞鬼无法凝形,魂魄不稳,很容易被打散,你小心点别撞了人家。况且现在天还没有彻底亮呢,你别挡了人家的路。”
李旭顿时露出了苦瓜脸,“我撞煞?还挡路?少爷,你还不如让我撞鬼呢。撞煞倒霉到家,撞鬼我还能想办法驱走。我这流年本来就不顺,少爷你可行行好吧。”
“只是一个煞而已,瞧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身为天师,你还怕这些?”
李旭掰了掰手指,“你当然不怕了,我仅仅是一个七品小天师,说的好听那是授了箓,说的不好听,就我这修为就是一个送人头的。弄不好这煞的修为还比我高呢。”
“这个你放心,它没那修为,应该是头七刚过。”
“那是一只菜鸟煞?”
祁霆屿微微点了点头,李旭一听更是吓的往他身后蹭了蹭,“少爷,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煞才更棘手呢。别的不说,这让人倒霉的本事那是一顶一的。少爷,你可别忘了,上次沐风院的四老爷,不就是撞了这种菜鸟煞吗?上个厕所,马桶还炸了?这种百年不遇一次的倒霉事,直接就把他的屁股给崩开了花。平时接任务四老爷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现在真是被鹰啄了眼了。可见这菜鸟煞要是处理不好,那人生面前处处是坑,还是“天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怕?要不您跟他说一声,请他高抬贵脚离我远点?”
“他在你左手三步。”
李旭立刻走到了祁霆屿右手边,目光警惕的朝左边看了几眼,不过他的目光秒到的都是一团空气,“这煞鬼还真是不长眼,人死二七之日为回煞之日,魂魄也该归家啊,跑来这干嘛?迷路了?”
祁霆屿没有回答,而李旭看着自己胸口那玉莲花的颜色此刻已经变的殷红发紫,他额间的皱纹也是挤出了几垄沟。
“不对啊,这不是煞鬼吧,煞鬼会让沉玉变成这种颜色吗?少爷,这分明就是厉鬼。”
说话间,突然一阵邪风吹来。
“哎呦,是谁撞了我的腰?”
“哎,我的化验单。”
“混蛋,是谁摸了我的屁股,有色狼……在医院也耍流氓,个挨千刀的……”
原本相对还算安静的大厅中,突然嘈杂起来。
听着周围突然而起的叫喊声,祁霆屿的眼瞳中也出现了一抹黑色如烟般浮动的暗影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