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呢?那天之后我曾经认真的思索过这个问题,我的一生中虽然辛苦过,艰难过,但我却几乎没有绝望过,漫长的二十余年的人生里,我只绝望过两次,一次是我的父母死在我面前,一次是墨殇在我面前险些死去。
“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墨殇指着墨邪身后的墨灼,对墨邪说道,声音很正,一字一句地将每一个字眼都咬的很清楚,“你们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是那样想的吗?”
墨邪不回答,墨殇猛地将手里的竹简摔在桌子上,竹简当场四分五裂,竹条炸弹一样飞射,有好几根就擦着墨邪的脸过去。
站在墨邪身后的墨灼则不像墨邪那么好运,当头挨了不知道多少下,脸都抽肿了,当时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铁青铁青地,但是他没有破口大骂,反而阴沉着声音去喊他们族长,他喊道:“族长!”
“说话!”墨殇一脚踢飞了墨邪面前的长几,长几飞过墨邪的头顶撞在后面的墙上,一声巨响后碎成一地残木,墨邪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竹简站了起来,和墨殇一模一样的面容。
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神态和情感,这种视觉冲击的感觉很大,让人有一种错乱感。我听见墨邪开口了,她的声音淡淡地,看着墨殇的眼神也淡淡的,那根本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的眼神,而是看着一块石头或者一只猫狗。
“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给你起名为‘殇’吗?”
墨殇在努力克制着自身的情绪,我能看到她的手在颤抖中紧紧地攥拳,紧紧抿着的唇崩成了一条线,她的声音有点哑:“为什么?”
墨邪道:“‘殇’乃早夭,我给你起名叫殇,就是因为你注定会夭折,当年将你带回墨家为的就是你身为地胎,可以供养他人这个特质,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养你干什么?”
愤怒吗?当时的我其实连愤怒都没有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脑子那时候都想了些什么,这个结果记在我意料之外也在我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墨邪居然真的会对墨殇这样无情,意料之中的却是这分明早已是我们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所谓的温情,所谓的尊敬,所谓的“小殿下”,都不过是一场双方相互欺瞒共同虚构出来的一个假象罢了。如今他们只不过是,将这层早就没了存在意义的假象撕开而已。
墨殇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释然,又像是痛苦,她好像想要哭,可眼里却一点泪水都没有,她好像想要笑,却僵硬着脸,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最后她还是笑了,笑声有点哑,她低下头,声音沉沉地:“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啊。”
墨邪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不然呢。”
“不然呢?不然呢?”墨殇抬起头,“是啊,不然呢。”
墨邪道:“跟我回墨家吧。”
墨殇冷笑:“回去?回去干什么?继续当一个乖乖给你们提供寿命的囚徒,永生永世不得离开你们墨家的掌控,然后安静地等待我最终枯竭而死?”
墨邪道:“跟我回去,我便权当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你依旧是我墨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殿下,享受整个墨家的供奉和尊敬,你毕竟是完整的地胎,就算为我墨家提供寿命也不会太快枯竭,至少还有三五百年可以活,留在墨家,我可以保证你这三五百年的岁月里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墨殇重复了一遍,笑起来,“墨邪,你这个提议还真不错呢,你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实在是大,三五百年甚至更久的无忧时光,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与财富,这要是换了一个普通人,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我不是普通人。”墨殇说,“我是地胎,天地生养的灵胎,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寿命、力量、还有你们人类所憧憬的权力、财富,本都是我的囊中之物!我凭什么要受你桎梏,然后捧着你给我的那少的可怜的一点东西心满意足?!”
墨殇冷笑一声,一步步往后退去:“你墨家让我成人确实对我有恩,但是我也供养了你们家几千年,我们双方,这也算扯平了,以后,希望我们不要再见。”
墨邪微微阖眼,站在她周围的墨家人在墨灼的喊声下冲上前来抓我们,试图阻止墨殇离开,墨殇看都不看这些人:“来强的?你觉得就凭你这些人,能留得住我?”
“若是在别的地方也许不可能,但是在这里,我想他们应该可以试一试。”墨邪道,“你在往上走的时候,可有留意过你究竟走了多远?”
我还没弄明白墨邪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墨殇的脸色变了一变,我听见墨邪道:“九层的高楼,这里离地面太远了。虽然你曾是一个完整的地胎,可就凭现在的你,这么远的距离你根本无法调动地脉的力量,而没有地脉力量的你……”
墨邪难得的笑了笑,声音很轻:“墨殇,你可还记得,你的武艺,是我教的。”
“轰!”
“咿呀!”
轰鸣声和爆炸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婴儿哭叫声响起,整座楼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样剧烈的摇晃起来,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很多人都猝不及防的摔倒。我一把扶住阿全另一只手拉住巫女,那个声音我很熟悉,那是石胎的声音。
阿全脸色苍白,大喊:“石胎追过来了!”
林凇喊道:“不用怕!这座楼极高,楼梯又窄,那些石胎是上不来的!它们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将楼撞塌,我们还有时间!”
对,我们还有时间,得趁着这里还没有被拆掉赶紧找找有没有别的出路,只要平安下到地面上,有墨殇在,我们肯定能逃脱。
想到墨殇我急忙看向她的方向,想要让她过来,却看到她脸色非常难看的盯着上方的楼顶。这里就是顶楼了,按照一般规律来说,上面除开一层屋顶应该就是这个山洞的顶部,区别只在于屋顶和洞顶之间的距离,我看到墨殇的表情当即心里就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升起。
“咿呀!”
“嘭!”
震耳欲聋的婴儿哭叫声和撞击声第二次响起,这声音根本不是从下面传来的,而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只石头做成的拳头砸穿了楼顶,无数碎砖瓦下雨一样落下来,拳头收回去,一张巨大的脸缓缓凑近这个大洞,我看到了石胎那只可怕的石头眼镜,它看到我们这些慌张逃窜的人,咯咯地笑声在整个顶楼回荡,让人绝望。
“妈的!咱们毁了机关!”阿全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懊恼地剁脚,“他娘的!这座楼的机关里肯定有能够阻止苏醒过来的石胎靠近这里的机关,以避免古楼被石胎破坏掉,所以它才能完好无损的保存到现在,可是我们却弄坏了这里的机关!机关失效,对这些石胎再也没了约束力!所以它们才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