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罗盘上分三层,由内而外逐渐扩大,每一层都被分成无数小格,位于最中间的第三层不动,第一层和第二层向着同一个方向转动,不时会有一层停下,一段时间后又追上另一层的步伐。
“所以说,墨邪就是在这里改了机关运行?”我道。
“这个罗盘是这整个建筑的微缩版,运转与建筑本身完全同步。”巫女说,“同时这里也是控制整个机关运行的地方,更改这个罗盘,就等于更改了整个机关,当年留了这个罗盘在这里,一是机关过大,留着一处控制系统好方便调整机关运行,二也是一道保险,一旦进入此地的诀窍流传出去,子孙后代还可以利用这个罗盘更改机关运行,这是最后一道保险。”
“只可惜当年的巫女没想到,这一招反倒被外人用来对付你们林家自己了。”墨殇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巫女默认了墨殇的话,走上前,手在罗盘盘面之下摸索了一会儿,罗盘内“咔哒”一声,盘面正中那个不动的第三层呈莲花状裂开,露出里面的转盘来,巫女转动转盘,类似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将转盘转过半周,又向反方向转过一周。
我注意到巫女的手势很奇特,并不是所有手指都抓握在转盘边缘的利于发力的姿势,食指收起蜷在掌心,指节顶在转盘的花纹里,小指翘起不施力,只用大拇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指头来转动转盘,不知道是什么讲究。
墨殇问道:“你把机关改回来了?”
巫女收回手,在盘面底下又按了一下,绽开的莲花自动合拢,一点缝隙都找不到,她摇头道:“我把第一层的机关也改了。”
“最初的运行规则既然已经被外人得知,就不能再用了,回去后我会将新的推算方法记入族中典籍,以免后人再来时出现意外。”
倒也对。
巫女转头看向另一处,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了,走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罗盘吸引,以至于没有人发现在光线没有照到的角落里藏着一条通道,没有门扇遮挡,进去后才能发现里面是向上的台阶,直行一段距离后,台阶转为螺旋向上,仿佛行走在童话故事里的阁楼暗道中,出口则是巫师调制药水的神秘地方。
通道不长,十分钟后就到了尽头,一扇虚掩着的石门宣告幻想破灭,我们依旧身处雪山之下的千年遗迹,而不是西方童话里高耸入云的圆顶高塔。
推门,最前面的巫女拦住了我们:“小心,外面不是平地。”
外面是什么呢?
纵横交错的青铜链条编织成网,缀在网格之中的青铜圆台像碧水中被打散的无根浮萍,星星点点。脚下就是断崖,深不见底,有阴冷的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
除开巫女和墨殇,其他人都震惊极了,楚湘低头去往断崖下面看,惊道:“这是天坑吗?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天坑?”
“朔哥!”阿全指着那青铜网道,“这东西不是……”
阿全也发现了。这张青铜链条编织成的网和当初我们在巫女神殿血海之上看到的铁链网一模一样,注意到这个问题的除了我们还有林凇,他盯着那张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关巫女神殿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与巫女有关的东西,我想起了磷火照耀下的无边血海,想起了永不锈蚀的铁链网,还有柱子捅在我腹部的一刀,冲破铁链网的镇墓兽,和最后机关闭合时,柱子的笑。
时间是无情的东西,几乎相同的场景,几乎相同的人,变化的却不仅仅是链网的材质。我看向林凇,他似有所感抬头,与我对视一眼后又匆匆避开视线。我突然发现,从那天的机关闭合开始,不管柱子是死是活,我都失去了一个兄弟。
“巫女,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一张网吗?”楚湘道。
巫女抬手,指向青铜网下的深渊:“我们要找的东西在下面。”
我看到墨殇专注的盯着下面,眸光闪动,我推了她一下:“你看到什么了?”
墨殇摇头,想了想又说:“我们得下去。”
“我们得下去。”
几乎同时,巫女也这样说。
没人有异议,我点点头:“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差这临门一脚,肯定没有退缩的道理,既然东西在下面,那我们就下去呗。”
巫女又说:“沿着青铜锁链过去,在另一边有当年修建的栈道,下面很深,但是沿着栈道可以下到底部。”
连休息都不需要,秘密就在眼前,大家都很兴奋,确定了路线后墨殇当先攀上了离我们最近的青铜锁链,锁链晃了一下,很快稳定下来。
我们一个一个攀上锁链,轮到我的时候,我攀在青铜锁链上往下看,深不见底的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当年巫女神殿中的铁链网是为了困住血海中的的镇墓兽,这幅青铜的链网又是为了困住什么?
后面的阿全催我,我答应了一声,脚蹬在地面上用力,攀着锁链往第一个圆盘爬过去。
攀爬并不是很困难,青铜锁链编织的网足够密,受力点分散,和平地爬行差不了多少。更不要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青铜圆盘以供休息。就算是体能弱项的巫女和楚湘都能轻松应付。
比较麻烦的是距离,天坑之所以成为天坑,就是因为它大,非常大。我甚至都不知道古人究竟是怎么把用青铜锁链将这么大的天坑全部盖住的。我们在锁链上断断续续的爬了不知道多久。在爬到中间的时候,恐惧感达到顶峰,向后看不到来路,向前也看不到尽头,上下都是光线难以穿透的无边黑暗,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青铜锁链,可青铜锁链毕竟是架在半空中,每动一下都会晃动。人类是活在陆地上的生物,这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会激发人本能的恐惧感。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这一段路的,似乎是死死盯着前面的锁链,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没关系”,“我其实在地面上”,“锁链下面就是平地”……
等我们终于远远看到前面的岩壁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加快了速度。再走近一点我们果然看到了一条栈道,贴着岩壁如龙蛇一般蜿蜒。栈道位于锁链网的下方,相对高度差约有十米,在不清楚栈道结实程度的情况下跳下去非常不现实。我找了离栈道最近的位置,将登山索系在锁链上垂下去,然后我和墨殇互相看了看,墨殇说:“谁先来?”
打头阵这种事从来都是我们两个轮着来,我想了想:“石头剪刀布?”
“……”墨殇乐了,笑出来,“成啊。”
“石头剪刀布。”
我出了石头,墨殇出了布。我认输,抓住绳索翻下去。
成功停在在栈道上方,栈道是木头的,看起来还算完整。我先试探着踩了一下,然后一点点的增加重量,木板在我脚底下咯吱作响,成功承受住我的体重。
我来回走了两圈,确认栈道足够结实,抬头冲他们喊道:“没问题,下来吧。”
第二个下来的是墨殇,接着是巫女、楚湘、阿全、林凇,巫女拍拍手上的铜锈:“这条栈道比较长,我们先休息一下再继续走。”
条件所迫,休息也要因陋从简,各自翻出包里的压缩食品吃了些,然后轮换着睡一会儿,地方太小,不能支帐篷也没法铺睡袋,我们只能靠在岩壁上胡乱眯一会儿,但是刚从攀爬锁链时精神紧绷的状态中退下来,所有人都很累,也没有人再计较这些,都是往岩壁上一靠,很快就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