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好歹是个通灵体,按墨殇的说法,整个林家就我一个是跟巫女一模一样的体质,绝对不是遗传而是机缘。那我运气总不该差。实话说我运气确实是挺好,可是,啧,怎么说呢,这好的不太是地方啊。
或许是因为位于湿气聚集的山谷,这片山林反常的阴冷潮湿,树叶绿得浓的能滴下来,枝叶不光在头顶蔓延,它们占领了目所能及的所有地盘,我只感觉在这里行走根本不是靠走而是靠游,手脚并用在密集的枝叶间扒拉出一条路挤过去,这让我们的前进速度大打折扣。几小时后天色渐暗,林间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森林里深夜赶路是大忌,我叫住他们:“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借着手电光清理出一片空地扎起帐篷,我和阿全去附近捡了一些枯枝抱回来当柴火,这里的枝叶太过潮湿,就算枯枝也湿乎乎的能挤出水来,没办法只能浇上燃油先点燃几根,再把更多的柴放到火堆边烘干。墨殇就着火堆烧水,把压缩饼干拆了扔进锅里,饼干煮开后变成一锅糊糊,散发出面食的香味。
奔波一天谁都饿了,我们两个凑到火堆边上就等开饭。墨殇嫌弃道:“边去啊,还没好呢,你,”她指的是阿全,“别藏着,午餐肉罐头你肯定带了,赶紧拿来。”
阿全不情不愿的:“没带。”
我踢他一脚:“你就属仓鼠的你能没带?赶紧的贡献出来,又不是不给你吃了。”
阿全嘁一声,老大的不情愿,磨蹭着拽过他的背包,翻腾一会翻出一个罐头扔给墨殇。墨殇把罐头里的肉切碎扔进锅,再搅动两下,肉香就全冒出来,那个香啊,阿全都没怨言了,眼巴巴盯着锅等开饭。
墨殇敲了两下锅,抢在我们前头用那种便携缸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洗锅哦。”
一锅饼干糊糊迅速被消灭干净,吃饱喝足后精神头都好了。阿全打了个哈欠,问道:“守夜咋整?”
墨殇说:“小林第一班,我第二班,你最后。”
我皱眉,守夜的时候,中间那个人是最不好受的,一觉要被拆成两半睡,我道:“不行,你第一班,我第二班。”
墨殇看我一眼,也不推脱:“行。”
阿全道:“那成,那我就先睡了,到点了叫我。”
我们帮墨殇捡了足够的枯枝堆到火堆边上,然后回帐篷休息,奔波一天确实劳累,再加上刚刚吃饱人很容易放松,我几乎是刚一钻进睡袋就睡沉了。
梦里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我睡得正香脸上却遭了袭击,有什么温凉光滑的东西在我脸上拍,隐约还听见声音“小林,小林?”
什么玩意?我迷迷糊糊地想。
“小林!啧,小屁孩!”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我惊醒,一下弹起来,张口就要骂。一只手抢在我发声之前堵住我的嘴,墨殇蹲我旁边,用眼神示意我闭嘴。
“到我了?”我问。
墨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出事了,把阿全叫起来,快。”
我瞬间警醒。拍醒阿全,我们钻出帐篷,火堆还烧着,比我睡之前还要旺一些,但周围涌起的雾气让火光显得模糊暗淡,雾气极浓,五米开外的树都模糊成一团黑影,十米开外全变成浓稠的黑色。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异常。
我道:“这是河谷,起雾很正常,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大了。”墨殇面色凝重,她道,“鸟叫声全都消失了。”
墨殇一说我才注意到,周围太过安静了,别说鸟叫,就连虫鸣声甚至夜行动物路过踩踏枝叶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整片林子好像一入夜就死去一样,我们只能听到我们自己的声音。
阿全骂了一句脏话。
我往前几步,走到火光的边缘往外看,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我眼睛瞪得酸疼,揉了揉眼,再睁眼时眼前更清楚了一些,我看到远处的雾气在黑暗中却隐约呈现出一种青灰色,我再往远看,隐约看到远方一块一块(或者说是一条一条)青灰色的色块整齐排列,延伸到我目力不能及的远处,看上去,倒像是一条路。
我喊了他们一声,指着那个方向问道:“你们往那边看,那里是不是有条路?”
阿全看得一脸茫然:“啥玩意?朔哥这都黑成这样了你还能看见?”
墨殇也皱眉:“没看见。你该是看错了。”
我也怀疑是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远方青灰色的条块却更加清晰,轮廓线条明显,我看到那真的是一条条长方形的青灰色石板,一条条整齐排列成蜿蜒的石板路,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妈的,不对,我悚然一惊,这路太清楚了,在我的视觉上距离非常远,但清晰度却像是近在眼前,夸张点说我甚至能看清石板上的天然纹路和石板路旁蔓延的草叶。感觉,感觉就像是把一副大幅的,画着远方的画放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这不对,这绝对不是真实的景象,可是眼前的图景太清晰了,我无法忽视,我摇头道:“你们再看看。”
墨殇道:“我们看不到,就算有光,你忘了这里几乎全被枝叶挡住了,怎么可能看那么远。”
一瞬间再没有人说话。
我尝试着转头看别的方向——都是漆黑一片,只有看这个方向时才会出现那条路。太逼真了,真的就像是那边有一条这样的路一样,但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墨殇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道:“等一下……小林你确定你真的看见一条路?很清楚?”
我点头。墨殇从包里翻出指南针放平,指针摇摆了一会儿后稳稳地指向一个方向,墨殇说:“你看到的路具体在哪边?”
我指向那条路,墨殇看看指南针再看看我,她说:“东南。”
墨殇继续说:“小林,你看到的说不定是真的。”
“别忘了你是通灵体。”
我的运气确实不差,但是有时候这好运气实在来的不是地方,我们毫无阻碍的就找到正确的道路,但说真心话,我宁可迟一点找到。
“要不要去看看?”我问。
墨殇不说话,低头看着指南针摇摆的指针,应该也在纠结。天黑后的森林里我们处于劣势,更何况还有这诡异的雾气,没人知道黑暗中有什么。
“嘶,”这时阿全突然抽了一口凉气,挠着胳膊,“娘的什么东西叮了我一口。”
“蚊子吧。”我说。
“不知道,这一红一大片也不像蚊子咬的,别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虫子,嘶,朔哥咱药呢?”
森林里的虫子很多都有毒,我听阿全说被咬了心里一惊,转头看阿全,却发现他正想把背上的背包卸下来,而他背后的黑暗悄悄探出一块,搭在他的肩上。
“嘶~妈的又咬了一口!”阿全一把捂住肩膀,正好拍在那一块黑影上,我大喝一声:“阿全!”
黑影受惊,阿全背后的黑暗里突然炸开无数根黑色的触角,冲阿全扑下去。我当时脸一定白了,冲上去抓住阿全往后拖,一刀砍在黑影上,黑影被打散,旋即又聚拢到一起扑过来。破风声在我耳边炸响,墨殇专属的古铜色兽首短刀挡在我们前面,气浪把黑影退出几米远,打散成薄薄的黑雾,但不消片刻就又有聚拢的趋势,并且几乎同一时间火堆的光芒笼罩范围变小,周围的黑暗沉沉的压下来,探出一个个触手样的黑影。
墨殇扬刀把还没成型的黑影再次打散,大声道:“这是巫灵!打不死赶紧走!”
巫灵,巫灵。之前在秦岭假巫女墓中我们见到过这东西,我一刀割在手掌,鲜血喷出,我甩出几滴鲜血命中黑影,一阵“刺啦”的腐蚀声,黑影一下缩水不少,但更多的黑影就像是嗅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聚集过来,无声的压迫。
我一挥手把流下的血甩向黑影,鲜血到处黑影必定消失,“刺啦刺啦”的腐蚀声不绝于耳,但围着我们的巫灵太多了,我的血完全是杯水车薪。
短短几分钟阿全已经陷入迷糊的状态,他胳膊、肩膀、手都呈现一片不正常的红色,人开始发起低烧,墨殇冲破巫灵的阻挡冲过来,一把拉起阿全:“挡不住了赶紧走!”
“走。”我和墨殇一人一边搀起阿全往外跑,难怪没有鸟叫虫鸣,因为这片林子一到晚上就是巫灵的世界,前方树丛茂密,墨殇挥刀劈开枝叶前行,短刀带起气浪将围着我们的巫灵打散,我手上的伤口血一直没停,沿着刀身刀尖滴落,鲜血冲散了局部的黑暗,让巫灵不敢靠近我们,黑暗中我们也不知道在往哪边跑,只是拼尽全力跑下去,直到不知何时雾气散尽,黑夜褪去,身后暗沉沉的压抑感才彻底消失,我们这才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