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坐与巨鹿山巅,不练刀,不悟道。
只是夜看星辰变幻,银河悬流,昼观千山万壑,白云聚散。
看日出,看日落,感受风,感受雨。
感受寒冷,感受温暖,感受孤独,看万类霜天竞自由,看自然物竞天择。
十日未归,十日未动。
十日之后,辜雀终于站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无光,清澈而深邃,像是有着囊括天地的自信,又像是包容了一切变化。
“怎么样?坐了十天,有什么收获?”
顾南风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厮两百年孤独而过,像是憋了满肚子的话,随时都要说上几句。
辜雀缓缓摇了摇头,道:“有收获,也无收获,不可说,无法说。”
顾南风大叫道:“这种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收获很大对吧?”
辜雀没有说话,只是朝山下走去。
他没有用元气,像个普通人那般,一步一步往下走。山顶人迹罕至,有崖无路,艰难险阻,很快辜雀便流下汗来。
顾南风皱眉道:“奇怪……你小子不过区区寂灭,还远远未到悟道之时,更别说命劫之境才有的本源了。但是你这个行为,明明就是在悟本源之道啊!”
辜雀淡淡道:“我不懂,我只是按照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来,我相信某一天,这些东西都会让我有所收获。”
于是便走,一步一步而下,下崖找路,披荆斩棘,到了韩家已是傍晚。
灯火通明,人未安睡,或许是清楚即将离别,灯光也变得充满了愁绪。
辜雀缓缓推开了门,是溯雪的房门。
她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可是……睡觉怎么会还穿那么多衣服?又是白纱又是套袖的。
辜雀轻声道:“溯雪老师……”
溯雪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快睡觉啦!山上苦,好好休息。”
辜雀沉声道:“我要走了,已经八月份了,我和萧骨约好了,十月十五,天地客栈,不见不散,不醉不归。”
溯雪轻呼了一声,直接转身过来,看着辜雀,轻声道:“什么时候走?”
辜雀看着她精致的五官,苍白的脸色,如水一般温柔的双眸,忽然忍不住轻轻吻了过去。
溯雪幽幽一叹,不禁一把抱住他,轻声道:“我好舍不得你……”
辜雀身影一僵,他忽然想要天眼虎那杆烟枪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可是能在温柔乡待着,那个傻子想要做英雄便去吧!反正老子是不想做。
溯雪勉强一笑,轻声道:“以后会不会回来看我?”
她眼中仿佛有水光,辜雀早已看呆,喃喃道:“除非我死……”
话没说话,嘴巴已被溯雪捂住,她小声道:“不许说这些话,你死了,溯雪怎么办?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活了。”
是啊!我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活了。
我一直不是一个人!
他咧嘴笑道:“想想有这么个美人等着我,又怎么舍得死!”
溯雪喘着粗气,忽然道:“你这样说话,一定是被天眼虎带坏了!”
若是天眼虎在此,肯定气得嚎啕大哭,谁带坏谁啊?
两人抱着,说了一夜的话,其间暧昧,自不必向外人道也。
因为辜雀终究还是没有把握,此去神都,虽然不似万里大峡谷这种绝地,但依旧有危险。
因为……天水,在神族天宫,怎么拿,还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离别,阳光也变得很好,有清风吹拂,空气清新无比。
树叶娇脆欲滴,平地无尘,有鸟清歌,只是这一切祥和的画面,却也化不了这离别的愁绪。
韩家的门外,辜雀已经站了很久,天眼虎已快睡着了。
溯雪眼眶很红,想必是偷偷哭过一场,这傻姑娘,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对自己却那么依恋。
韩秋的脸上自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看都不看辜雀一眼,她看着外面的绿树,看着明媚的阳光。
“回去吧!神都虽远,但通过殷都的传送阵还是很快就可以到的。”
辜雀大笑出声,却又不知为何声音沙哑。
韩秋忽然道:“轩辕辰,你暂时不能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句话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沮丧呀!辜雀只是笑笑,摇头道:“他在罪孽森林历练呢!没事。”
韩秋道:“他这个天下第一青年也当了这么久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服气的,圣地会武他肯定来,他需要证明自己。”
辜雀笑道:“没关系,我毕竟也不是去参加圣地会武的,比试这种事,还是交给他们吧!”
韩秋道:“我并不是很担心你,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有人在等你而已。”
溯雪拉了拉韩秋的衣袖,朝辜雀看去,道:“去吧!”
“在韩家好好修炼。”
说到这里,辜雀又朝韩秋看去,笑道:“韩大小姐,我现在要走了,总该做两件比较膨胀的事吧?”
韩秋皱眉道:“什么意思?”
辜雀和天眼虎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辜雀大声道:“真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冷淡!”
他说完话,也不管天眼虎,立刻掉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
韩秋气得七窍生烟,万万想不到辜雀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个,身影顿时飞起,而辜雀已然不见了。
而天眼虎却捧着肚子大笑道:“好小子!有胆量!老夫佩服!”
他说完话,抬起头来,顿时便看到数百丈外辜雀的背影,还有身旁的韩秋。
他脸上顿时流出冷汗,干笑道:“那个……大姐头,既然如此,老子就先告辞了,你别……哎呀!痛!痛痛!”
天眼虎话没说完,就被韩秋一脚踢飞。
他虎目含泪,怒吼道:“辜雀小子!你给老子站住!今日此仇不报,我韩秋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背影也越来越远,然后消失在了天地的尽头。
韩秋猛喘粗气,跺了跺脚,咬牙道:“这个账一定要算!”
溯雪站在风中,直到辜雀消失,才缓缓道:“韩秋姑娘,你并不如以前淡然了。”
韩秋一怔,却是没有再说话。
而辜雀在走。
大步地走。
两侧是荒原,远处是巨鹿山,他身影笔直,他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
他能够想到,在韩家门前,应该依旧有风。
风会吹起溯雪的白衣,溯雪的青丝,她一定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
他只是想想,脚上便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所以他绝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一旦回头,他一定舍不得走。
可以人,哪能一直安定?
颠沛流离是年轻人的常态罢了,自己过得并不苦,只是和大多年轻人一样。
为了一个目标,为了一个梦想。
只是他的梦想是救人而已。
所以他必须走,甚至必须一个人走。
虽然路很远,很曲折,很坎坷,但他从来相信,早晚会有尽头。
那时候,自己可以肆意潇洒。
可以,不再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