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的顾声,是个面如土色,头发枯黄,身材扁平的中年妇女。
她靠坐在弯曲小路旁的一颗大榕树下休息,大概是走路太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醒来脑袋就钝钝地疼。
山间小路郁郁葱葱,一眼望去连绵不断,有的山头开坑为田地,就有辛劳的人在田地里劳作,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看不清劳作者的模样。
顾声摸了摸身边的包里的水,喝了两口,拧上瓶盖,视线下移,十分镇定的对上一张昏昏欲睡的肉肉脸。
她怀里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孩子穿着柔软喜庆的红色棉衣,外层包着柔软的白色裹被,脖子上挂着个玉制的长命锁,长命锁上刻着孩子的名字,孩子名为李枉。
李枉长得白胖可爱,红艳艳的小嘴,眼睛灵动讨喜,看人的时候,能把人心给看化了。
顾声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滚。
上辈子她是怎么死的?
她记得很清楚,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年迈,但刚刚真开眼的瞬间,她仿佛什么事都记得,她那苟活的一生。
她是被怀里这个孩子给折磨死的。
她叫顾声,M市小村子的一个农妇,今年46岁。
10年前,她唯一的儿子病逝,因为生儿子难产坏了身子再也难有孩子,被丈夫家暴了3年,忍受不了家暴离家出走。
之后,她各个城市来回穿梭,来来去去,认识了各色人等,因为贪图钱财,享受暴利,走着走着,就被人带上了拐卖儿童的道路,成了人人喊打的人贩子。
这一行她做了十年,十年后她回到M市,拿着转来的钱投资了家电竞公司,从此彻底洗白,人生之路扶摇直上。
她在自己投资的电竞公司做了十年总裁,在她准备退休养老的时候,被绑架了。
绑架她的,是她曾经拐卖的第一个孩子。
从来一世,她希望能纠正自己走过的错路,重上正途。
抱着李枉的手有点抖。
因为被李枉折磨致死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所以这个孩子的信息,她是铭记于心的。
李枉是M市石油大佬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他之后有弟弟有妹妹,但是他父母从来没有停止寻找他的脚步,可是没找到。
因为特殊能力,这个孩子在12岁的时候,被某特殊部门收入羽翼了,20岁出师,第一个拿来练手的,就是他人生中的刽子手,她这个死不足惜改头换面的人贩子。
这一世,要是没抱上这个孩子,她的命运肯定与人贩子无关,可偏偏她已经沾手了,就算现在把孩子抱回去,这孩子的一家人也不会放过她。
这个时候,她的身份信息早已经在她那个上线常大一哪里有了备注,怎么也洗不白。
正在顾声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想着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常大一的来电。
“小娘,你那边怎么样了?孩子得手了吗?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吗?要不要调几个人去帮你?”
听到“小娘”二字,顾声情绪紧绷了下,等情绪稳定下来,才用阴沉的声音回道:“孩子在我手上,一切都好,不用你操心。”
小娘是她在组织力的代号,真是个久违了的代号。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不操她的心,对这次的行动非常满意,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笑:“很好,明天一早,你带着孩子去H市,做火车后,记住孩子的穿戴一定要换,脸蛋也给图黑点,别搞得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手里的孩子就是拐来的样子,细心点,把先前半年组织教你的东西都用上……”
顾声一直听着对方嘱咐她怎么伪装孩子,甚至细致到安排了她和孩子之间的身份关系,还有火车上有人问起孩子,怎么应答对方等等。
一刻钟钟后,顾声挂掉了电话。
看着怀里的孩子眨着天真无暇的眼睛望着自己,喃喃出声:“我该怎么办?”
上辈子被绑架的那段时间里,李枉以最直观的方式,让自己了解了李枉被拐之后的日子。
李枉被拐后,快速以20万卖给了一个无子的夫妻,2年后,那对夫妻意外有了自己的孩子,李枉被送进福利院。
李枉5岁,被一对中年夫妻领养。
福利院员工的走访中年夫妻时,发现那对中年夫妻根本就没领养过孩子,经过调查,有人窃取了中年夫妻的资料,伪装成中年夫妻的样子,从福利院领养了李枉。
那段时间,类似的案件在各省都猖獗了两年,才被警方逐一突破,抓获作案人员数十名。
李枉被不法人员领养后,卖给了一个专门调教孩子行窃和乞讨的人手上,整整五年,受尽各种折磨,也练就了一身盗窃的本领。
李枉10岁,他所处的这个日益壮大的团伙,被警方一锅端了,李枉和里面的孩子,重新被送到了福利院。
李枉陆陆续续被几个家庭收养过,可就是因为李枉习惯性的偷东西,重新被送回福利院。
李枉12岁,也因为他偷盗的本事,被特招进一个特殊部门,直到他20岁,出师重新入世,第一件事,想的就是报仇。
顾声觉得上辈子的自己死的很惨,这辈子,虽然她还是觉得自己死的很惨,但也认为那样的自己该死。
人生从来,那就重新梳理,再次来过一遍吧。
走过弯曲小路,抱着孩子拦了辆摩托来到小城镇,抵达客运站,重新坐车回到市里。
以免打草惊蛇,顾声还是给孩子换了身装备。
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路走一路思考,顾声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个,把孩子送派出所,自己逃之夭夭,让警察和常大一这两方人马都找不到她。
还有一个……
夜班三更,顾声抱着孩子出现在M市常景路辖区派出所,微微抬头,对上监控摄像头,一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