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知道她这一番笑脸相迎,宁家母子会不好意。
可她真的没别的意思?
不,她就是故意的。
就算上辈子宁甚是田小花的救赎,那也是宁家母子坑了她的钱,打了她的脸,之后的事。
这看似款待,实则难为母子二人的一番局面,在场只有她一个人清楚明白。
火候太过,就没了意思,只能见好就收。
让田老二安排宁甚休息的屋子,把田迢也带回去休息,她挽着宁家老太太胳膊,去了自己屋。
有些事,的确得关起门来说。
“宁家妹子,有什么话,你跟老姐姐说,别闷在心里。这么多年呢,你咋不带着孩子来走动走动呢?我这边,唉,小花还在肚子里,孩子她爹就没了……这些年,也想过去平县看看你和大兄弟还有几个孩子,可家里大的小的,没哪一天走的开……
这不,好不容易把家撑起来了,就特意找人打听了,不过去打听的人说你们搬了家,你们搬哪去了?我记得,那年小花还只四五岁的样子……对了,你们现在在平县不?”
宁家老太太听了顾声这一番絮絮叨叨的话,眼泪婆娑:“在的,还在原来的地方,在老家呆了八年,近些年才搬回来的。老姐姐,田大哥好好的,怎么也,怎么也?”
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唉,还不是政策才放宽松些,条件也才好些,孩子爹就想着要给一个煤老板开车,开车那活计看着轻松,可熬人啊!人太累,不小心走岔了道,着急改道,车子翻下了山……”
顾声说着些话的时候,心绪平静没有太大波动,毕竟那么久的事了,也被人问了无数次,解释了无数回。
可第一次听说的宁家老太太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怕勾起顾声的伤心事,连忙转了话题,问:“家里孩子可还好?”
“孩子们还算争气,老大和他媳妇在纺织厂上班,还算稳当;老二和他媳妇最近支了个摊子,搁他哥厂子边上,听说还景气;小花在上学,今年高二了,他们哥都盼着她考大学呢。
妹子,大兄弟和孩子们都好吧?”
她是不想刺激宁家老太太,剜宁家老太太的心,可这些都是正常的聊天流程。
而且不把话题引出来,估计宁家老太太是开不了口,借不到钱了。
提起宁家大兄弟和他们的孩子,算是给宁家老太太一个台阶下吧。
这辈子,如果好好说话的话,她还是可以把钱借给他们的。
被问到老伴和孩子的时候,宁家老太太的确疼如剜心。
她的情况和顾声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些年,她最早经历了丧父之痛,然后丧子之痛,从大儿子,大女儿,小女儿,到现在的二儿子……
一步一步,世上最尖锐的疼痛,似乎每时每刻都蚕食着她的四肢百骸。
有些疼痛时间长了就会麻木,会随着时间减缓,但她的不会。
所以明明她比顾声年轻至少七八岁,事实上比起同样操劳过度的顾声,一眼看上去年纪大了不止十岁。
但奇异的事,被问起丈夫和孩子的时候,宁家老太太的情绪,竟然从得知顾声老伴去世的消息中,慢慢平复下来。
只听她说:“孩子他爸得了病走得早,宁甚两岁多的时候,就走了……五个孩子,也就宁甚目前看来,没遗传他爸的病,其他孩子,已经走了三个,宁甚他二哥现在也躺床上了……”
尽管顾声已经知道是这种情况,但被宁家老太太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她还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法感同身受,说什么都不好。
过了好一会,才呐呐开口问:“那宁甚他二哥?”
“治不好了,那种病,我们心里是有准备的。”
顾声眼神闪了闪。
这不符合剧情发展啊……不是要借钱嘛,上辈子闹死闹活地好不容易坑了她一笔钱,使的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这辈子,她都开始盘算两百块太少,准备多借点了,只要对方一开口,二话不说拿钱——
可这路数,怎么瞅都觉得不对啊!
宁家老太太继续说:“其实一开始,我是准备跟你老姐姐你借钱给孩子看病的,虽然心里知道,家里就算你有太多的钱,宁甚他二哥也就那样了,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不是……
可我来了之后……我想问问,老姐姐,当初我家那口子和田大哥的确是给两个孩子商量着要定娃娃亲的。可这么些年也没走动,我心里是想着,既然这么着了,就这么着吧。
可既然来了,我想问问老姐姐你,对我们宁甚,有想法没?我五个孩子,就这个孩子最苦,大概是他们身体都不好,这个孩子身体最好,所以我对他关心的最少,心里亏欠啊……
他说想去参军,体检报告都下来了,身体各方面都很好,没有遗传他爸的病……”
声音越说越小。
顾声有些傻眼,没想到宁家老太太这么直接。
她不了解这个老太太,可看上去,和上辈子的给她的印象完全不同。
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而且她足够坦诚,目的很明确。
可就算自己对宁甚印象也很好,她也做不了这一世田小花婚姻的主不是。
婚姻大事,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
“妹子,娃娃亲这事,我也听老田提过,可这些年我们之间也没怎么走动,我也就慢慢不当一回事了,小花也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眼下,我不好应这嘴……”
宁家老太太有些失望,但很快也调节过来了,顾声的话这也在情理之中,她说的那些,原本也是不情之请。
顾声接着道:“我是不好应这嘴,但我看宁甚那小子很好,合我眼缘,等我姑娘放假回来,我会跟她说说这事,等抽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成不成咱先不说死,等两个孩子见了面,再看孩子们怎么说,妹子你看咋样。”
一番话听得宁家老太太眼神发亮,话里话外都是感激:“老姐姐你能这么说,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说那些外道的,能再见到妹子,说明我们两家的缘分,还没断,对了你们来了这,宁甚他二哥谁照顾?”
“老大的孩子,和宁甚一样的年岁,幸亏身体是个好的……”
有顾声引导,两个老人在30瓦的白炽灯下,你一言我一语拉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