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川感觉自己头皮开始发麻。
他知道，完了。
这下弄巧成拙，把三个人都害了，这以后只怕郭霞老师会更瞧不起他了吧……
但是，没办法了。
只能硬着头皮点击“考题适宜程度检测”了，检测通过后，考生就能开始作答了。
鼠标，滑到了那个按键上。
教室最后一排，张校长表情很不好看，张校长自己以前就是教理科出身，但音乐方面素养也挺高的，所以自然能判断出这道题的难易程度的，而下面学生们的表情态度，也印证了这一点：
陈老师出的这道考题，的确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旁边坐着的田歌先生，自然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开心，失望不言而喻。
因为在田歌先生看来，作为一名教师，一名出题人，你出的题，如果难不住学生，这真的是非常非常失败的事情，那句话咋说来着，没有考不哭的学生，只有不会考的老师！
但这个时代，下至市井民间，上至超武界，货真价实的出题人，都可谓凤毛麟角啊。
而学生如果经常接受这种没有挑战性的考试，次次都能考满分，只会愈发骄傲自满盲目自大，会直接影响未来的人才输送的，谈何为国家做贡献？
毕竟，只有在艰难的环境中，才能磨砺出更加坚韧、强大的人才！
田歌先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作为一个超武者，看到国家的基础教育如此凋敝，为国家未来的发展和民族的命运而担忧！他都懒得继续再往下看了……
这考试，已无任何惊喜可言了。
田歌先生突然起身，准备出去抽根烟。
就在这时，坐在教室东侧出题人席位的那个年轻男教师，突然缓缓站起身来。
教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起身，都刷的一下看向了他。
只见那个老师，上前半步，抬手，递给讲台上陈志川老师一个小笔记本。
就是这笔记本，让整个考场的形势突然发生了改变。
当陈志川老师抬眼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由之前的紧张、焦虑、尴尬，突然一变，变成了惊喜、放松……
“陈老师，你忘拿东西了。”年轻男教师轻声道。
陈志川看向周洋，又看看他递过来的那个笔记本，点点头，“谢谢你，周老师……”
抬手接过笔记本，打开。
笔记本上，只有一句话：“编写一个有前奏、高潮、余韵的钢琴曲片段，能产生治愈自闭症的效果。10分”
几秒后，陈志川的手回到键盘上，照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开始修改已经打开出的考题。
随着投影屏幕上方的考题被修改，下面人的面色，都开始发生改变。
“咦……”张校长首先发出一声轻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投影上的考题，脸上的颜色开始转变，由阴，开始向晴转……
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二十个小学生，都仰着头，盯着新修改后的题目。
郭霞抬手滑动鼠标，点击“考题适宜程度检测”。
一个进度条出现，几秒后，显示：“考题通过，难易程度适宜小学生，请考生开始作答。”
所以说这世界小学生牛逼呗，反正系统认为他们牛逼。
下面有学生发出一声轻轻的“啊……”
这次，小朋友们脸上的表情，比刚才那一波精彩多了！
首先是一个个眼睛瞪的圆圆的，跟眼镜猴一样；
其次，是面部表情的逐渐僵硬，小孩子不会掩饰，心里怎么样的，脸上自然表现出什么；
最后，是眉宇之间，一个个都逐渐皱了起来……
田歌先生重新坐下，他的目光一直在周洋的身上。
良久，轻声问旁边的张校长，“张校长，这道题，怎么样？”
“不错！不错！相当不错！……”张校长美滋滋道，“他开始可能想把难度降低一些，但看到学生们的反应后，就改主意了，增加了难度……现在这音乐题是真难啊……系统居然没判定超纲，也是让我意外啊，呵呵呵……”张校长笑的好开心！
田歌看了张校长一眼，又看向前方，想了想，“给他递笔记本的男教师，叫什么名字？”
“哦，那是周洋老师，周庄中学的语文老师。”张校长道，转而一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你是觉得……这道题，是周……”
“呵呵，不大可能吧？……”田歌一笑，“既然是语文老师，怎么可能出的了音乐题呢，是不是？不过，如果真是他帮忙的，那我就有点好奇，也许——他是胡乱加了个题目要求呢？”
十分钟后，考生提交答案。
当时整个考场已经陷入了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中，二十个小考生们，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松和愉悦，一个个小眉头都拧得紧紧的，非常不情愿提交了自己的答案。
考试系统当场给出了分数。
投影上红艳艳一片数字，乍一看挺壮观，仔细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全班二十个人，这道题满分十分，没有一个得到6分以上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及格的……
讲台上的陈志川，感觉自己脊背上全是汗水，他抬手擦了一把汗，要不是周老师帮忙，刚才真的就完了……
郭霞老师就坐在周洋老师旁边，想着刚才周洋给陈志川递笔记本的事儿，侧目，看了周洋一眼。
周洋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一样。
郭霞见他这样，心领神会，抿唇一笑，也不做多言了。
从早上八点多来到附小校园之后，周洋老师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刚才，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将整个原本失守的局面，瞬间挽回！但他却只说“陈老师你忘拿东西了……”。
这一刻，嚣张和低调这两个完全相反的词，在郭霞的眼中，已经在周洋身上融为了一体。
其实郭霞哪里知道，此时周洋虽然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内心，却在偷着乐呢……
而他的脑海中，那叮咚叮咚的积分提示音也开始延绵不绝……
“等一下！”田歌先生的声音突然在教室后方响起。
考试暂停。
田歌先生起身，看向正低着头跟没事儿人一样坐着的周洋一眼，然后抬眼看向陈志川老师。
“陈老师，能不能请你现在就公布一下这道题的答案？”
郭霞陈志川张校长，全都一惊！
周洋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一脸挑衅的田歌先生。
还不罢休？
呵呵，你这位超武者，有点太锋芒毕露了吧。
陈志川为难了……
这……
他看向坐着的周洋。
田歌先生话虽然是对陈志川说的，眼睛却看着周洋。
郭霞也看着周洋。
张校长，也看着周洋……
小学生们都懵逼了，出题的不是讲台上这位吗？怎么大人们都看着那个显得有些病恹恹的男老师？
“怎么？没答案？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道题最后那个条件“产生治愈自闭症的效果”，是你瞎编的，刚好歪打正着通过了系统评测？”田歌先生冷冷道。
全场无声。
然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
周洋缓缓起身，抬眼看向田歌先生，“只是，这位先生，考试还在进行中，这样打断，不太好吧？”
“无碍，”田歌一笑，“我会让学校把这一场的考试时间延长十分钟，延长出来的十分钟，如果能听到一首能够治愈自闭症的乐曲，实在是划算！对不对？”田歌看着周洋，“这位——周洋老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里有答案？呵呵，那么，钢琴在那边，请吧？”
讲台的另一侧，一架钢琴（专门为这次音乐考试准备的）静静的安置在那儿。
周洋看向钢琴，目光中突然闪现一丝奇异的神色。
旁边的郭霞和陈志川，此时已经捏了一把大汗了！
周老师是语文老师……此时，要他公布刚才那道题的答案，就是让他当场弹奏出来，这是不可能的！
而田歌先生旁边的张校长，也觉得有些心焦，因为他看周洋老师那样子，就觉得这事儿药丸。
完了，完了……
这次给田歌先生这位超武者留下的印象太差了，他回去找局长市长什么的一说，自己这校长的官帽，真的要掉了……
二十位小学生，目不转睛看着周洋，等待着，也是期待着。
“周老师？怎么了？还是说——其实你也没有答案？”田歌见周洋在那儿发愣，突然笑道。
“稍等一下。”周洋道，抬手，从口袋中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在上面记录下一条：
11.一个会弹琴的男人。
合上小本本，周洋起身，走向了钢琴。
坐在钢琴前，细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的一刹那——
整个教室中，所有人的脊背上，都升腾起一层鸡皮疙瘩！
郭霞再听得那一刹那的眼睛都瞪圆了……
空灵、自然、唯美。
若清晨森林中，一道空谷清泉，叮叮咚咚自昨夜的银月上流淌而下，流过清新芳香的松软土地，伴随着朝阳下尚未散去的氤氲雾气，带来了属于精灵的一声“早安”问候……
而后中途乐声暂歇，却无声胜有，紧跟着似银瓶乍破，曼妙灵动的前奏达到了高潮，高潮在复音的迭起中如沙滩上一波一波的海浪，不断冲击着人的脚丫……
戛然，而止。
周洋静静坐在钢琴前。
他微微闭着眼睛，已经忘记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思绪全部都在刚才自己弹出来的音乐中……
这首曲子……
叫《flower dance》.
很熟悉，很顺手……
我曾经也为人弹过，不止一次……
可是，什么时候……
前世的记忆里……
模糊、碎片……
直到教室中，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孩子的哭泣声。
教室最后一排，一个小女孩，巴砸着泪眼朦胧的双眼，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
却是喜极而泣！在流泪，脸上却挂着甜蜜的笑意！
张校长缓缓站起身，看着那个小女孩，满眼的不可思议！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女孩，是四年三班的莫雯雯小朋友。
父母离婚，跟着父亲，父亲又另找人结婚，莫雯雯这么小，已经被医院诊断出抑郁症两年了，两年时间，这个小女孩，从来不说话，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笑了！
不知怎的，张校长突然也热泪盈眶了，他低下头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刚才周老师的钢琴曲，让整个教室，沉浸在一个唯美的童话世界里，在这个世界，任何伤痛似乎都能被抚慰。
也许，这就是原因吧。
旁边的田歌先生，此时闭着双目，似还没有从音乐中出来……
周洋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田歌先生终于开口，“周老师，这首音乐，叫什么？”
田歌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简直柔情似水……
“哦，花之舞吧。”周洋一笑，坐下。
“周老师，这首曲子的原作者是谁呢？”田歌依旧闭着眼，轻声问。
“嗯……”周洋想了想，这个……他真的记不清了，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前世一大堆名字，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谁是谁，于是开口，“贝多芬？柴可夫？莫扎特……碗叔……”
田歌先生睁开眼，慢慢点着头，“贝多芬·柴可夫·莫扎特·碗叔……好长好奇怪的名字，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周洋点点头，“嗯，估计是个少数民族吧……”
田歌道，“民族音乐家？周老师涉猎真广啊……”
周洋看着田歌：“……”
周洋：“哦……还行吧。”
田歌若有所思，内心依旧被刚才曼妙的乐曲笼罩着，再次点点头，缓缓叹了口气，看向周洋，“周老师，接下来，我再也不会打断您的考试了。请你们继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