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我和眼镜的守株待兔一点结果都没有,连一个像他小毓的女生都没有看到。
我强行把眼镜从地铁站里拖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我们俩连晚饭都还没有吃上,这孙子我一喊饿,他就给我画大饼:
“生哥,再陪我等等,一会儿回去我请你去大排档吃海鲜。”
一想到姜葱炒花蟹,我就用坚强的毅力支撑住了。可没想到这一撑就撑到了九点,出地铁站的时候,我饿得头都晕了。
眼镜还出尔反尔,非说九点太晚了,不适宜空腹吃夜宵,只愿意请我吃麻辣烫,“见了鬼了,吃海鲜还不如吃麻辣烫养生?!”
“对啊,麻辣烫你们家乡的味道嘛,多吃好。”眼镜一边点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雷老板见是我们俩来了,很是高兴,连忙从后厨拿了一碗新鲜牛肉说:“这是明天准备卖的,新鲜,你俩来点。”
我和眼镜毫不客气地一人夹了好几片,我特骄傲地冲眼镜说道:“还是我老乡厚道吧。”
眼镜冲着雷老板比了个大拇指:“比起小气的老广仗义太多了,点赞点赞。”
等到我俩吃饭的时候,雷老板又忍不住地凑过来和我们吹水,开始讲些玄乎的事情。
“上次跟你们说的那个闹鬼的事情记得不?”
我们一边狂吃,一边敷衍地点头。
“哎呀,你不晓得,是真的,现在村头家家户户都贴起符,你看最近就太平了啊,一点事情都没有。我就跟你们说有些事情要信哇。”
眼镜当场戳穿雷老板:“雷老板,怎么你也那么迷信啊,看来是在广东呆久了,学坏了啊。”
杨老板拿起一双筷子对眼镜脑袋就是一敲:“说话没大没小的,敢说你雷叔叔我学坏了,你们不信嘛,等哪天那些符都没得了,那个女鬼肯定还要出来祸害。”
我赶紧打圆场:“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这店门口怎么不贴个符啊?”
“你以为我不想贴啊,这是商铺不能贴,工商发现了肯定说你搞封建迷信,搞不好店都给你关了。我们商户还是要注意社会影响的嘛。”雷老板说完还颇感自豪地笑了笑,“不过女鬼走了,最近有个讨厌鬼又回来了!”
“谁?讨厌鬼叫的这么亲密。”眼镜听不太懂四川话的语气,还以为讨厌鬼是普通话里的那个意思,但四川话里,这个词跟撒娇没多大关系,有的时候就是单传地说一个人讨厌。
“啥子亲密哦。那个人你们可能没见过,是个叫花子,头皮上有好大一个缺缺(裂痕),以前就老是在这一带晃,最喜欢去那个堂萍士多店那儿做起。那店子关门了,他就来我这儿门口旁边那个缝缝里坐起,哎呀,我有时候出去丢个垃圾真是吓死我了。有的时候,早上一起来,他还睡在我这个店的台阶上,烦得很。”
我颇感诧异,难道这流浪汉真的回来了?我赶紧追问雷老板:“你又在这儿门口看到他了?”
“没有没有,说来也怪……你们见过他啊?”
“见过见过,您快说。”
”有时候就你住那边的巷子头有些人点了外卖,我去送,老是感觉有人跟踪我,哎呀,吓得跑都跑不赢。但我回头吧,又看不到人。就是最近一次啊,他又跟踪我,我立边(刻意)跑得疯快,然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一看,就是他。他戴了个鸭舌帽,但那个脸模子我认得到。”
难道我那天在钟伯档口楼上看到流浪汉不是幻觉?他不会偷偷躲进了钟伯的档口,钟伯还没发现吧,要是真的,那钟伯就危险了。眼镜颇为担心地看了我一眼,看来我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那他知道你发现他了吗?”
“知道啊,哎呀,疯癫癫一把抢过我的要送的外卖就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弄(打)我呢。邪门得很的是,当年那个鬼瓶子挖出来的时候,这个流浪汉趁到人不注意,就把那个瓶瓶抱在怀头耍,还去亲那个瓶子,人家都说那个女鬼跟这个流浪汉怕是前世孽缘。”
“您怎么知道?”
“这些事情,这些本地人天天说,哪个不晓得吗?”
奇怪,可钟伯就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个版本的故事。不知道雷老板讲得故事是真是假。
我和眼镜听得正起劲,眼镜的电话响了,刚一接起来,眼镜就全脸挂黑线了。一看就知道是他妈打过来的。果然,一挂电话,眼镜就颓靡地说:
“我家那两尊大佛来了,在楼上呢。我先走。”
我急忙拉住眼镜的胳膊:“你还没付钱。”
雷老板在一旁哈哈大笑:“算了,今天要不我请客。”
我猛地一拍眼镜:“不能白便宜了这铁公鸡,这顿记他账上。”
眼镜走后,我又跟雷老板鬼扯了好一会儿,聊了聊久违的家乡事。快十点半的时候,我才屁颠屁颠地走回家。
才十点半,巷子里就完全安静下来了。整条巷子静悄悄地一片,一盏灯也没有,要不是身后那个大水塘,我都严重怀疑自己走过地方了。
可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却亮着灯。我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咦,那堂萍士多店居然还开着门了。正好烟没了,正好走过去买包烟。
店里就一盏白炽灯亮着,灯光昏黄到都看不清楚商品包装袋上的字。好像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黄纱一样。店里面也没有人,好像是在后面搬货,能听到纸箱移动的声音。
“老板,买包烟。”我大声朝里屋喊了喊,可根本没人答应。
“老板,买烟,再不出来收钱,我拿走了。”
“你拿走吧。”从里屋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是那个女人。我既惊恐又尴尬,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轻柔地走了过来。可我能确定她不是梦里那个女人,她是真正的人。因为她完全没有了那个人的妩媚,像清水出芙蓉般,是好自然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转身回货架上拿了一包红双喜,“给你。”
我伸手接过烟,却碰到了她冰凉的手。那个体温就像刚从冰箱冷藏室里走出来的一样,我下意识地又偷偷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正和她四目相对。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似乎跟她很熟悉了,却又非常陌生。
这么近,我才清清楚楚,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她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