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过节不过年的,广州火车站还是乌央乌央的人。人群像在产生化学反应一样快速流动,一群人,一个人,在广场上像大小不同的分子,快速聚集,又快速散开。
我急着穿过地下通道去找眼镜他们,便拨开人群,急速行走。从出站口到地下通道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到了地道口,还得七拐八绕走挺长一节地下通道。
我低着头快步走着,没注意旁边有人撞了过来,他大力地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差点摔倒。等我站定,转头去找这没素质的人,他已经走出好远。
在他走过去的方向,那道士正和一个人亲昵地握手,来接这道士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但看身材、侧脸,跟钟伯倒有几分神似。
我本想往前走几步,仔细看看是不是钟伯,又被一拨赶火车的人猛推了一把,我掉入了一个十来人的“大分子”中,被这些人左冲右撞,等他们跑远了,道士和他的神秘朋友早没踪影了。
我颇为气恼,真没法想象这广州火车站以前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现在这规模都够人喝两壶的了,换作以前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肯定得被人打晕了拖去打黑工。
我正想着,走在我后面的人,毫不客气地喊了一声:“大高个,站着干什么,别挡路!傻乎乎的。”
什么人这么没礼貌,回头一看,一穿着背心的彪形大汉,肩上扛着个大布袋,手里还拖着个巨型旅行箱,我非常识时务地闪到了旁边。
等我穿过地下通道,走到火车站对面的时候,耳根子才总算清净下来了。虽然只隔了一条大马路,但路这边就安静多了。以前这一带是服装批发市场,现在这里也算广州寸土寸金的老城区,那些服装批发市场都改造得跟大商场一样,全然看不出是批发市场的样子。人流量也少了许多。
走不远就到了友谊剧院,说来也挺奇怪,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怎么有个这么文艺范的剧院。剧院里常年上演一些小众话剧和小众歌手的演唱会,很有几分格调。但就是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远远的,我看见眼镜抽着烟朝我挥手,这才几天不见,眼镜似乎又瘦了不少,隔这么远看过去,活脱脱像个电线杆子。走近了,更惨不忍睹,两个眼睛下面硕大的黑眼圈,跟熊猫似的,皮肤也没那么白净了,看起来黄黄的,有点油腻了。
我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搞得,我这才回家几天,你蔫搭成这样?”
胖子摇下车窗,冲我嘿嘿直笑,万万没想到,这几天功夫胖子道士瘦了不少,双下巴明显小了一圈。
胖子看我的眼神,嘚瑟地问:“怎么样,我瘦了不少吧!放心,回来了你也能瘦,加班加的你连夜宵都吃不动。”
我回头指着眼镜问:“他这也加班加的。”
胖子话里有话地说:“他这不是,你问问他都多少天没上班了。”
“这么任性……”
眼镜一边帮我把行李箱甩到后备箱,一边催促我:“上车废话,停车费贵着呢。”
“晚上想吃什么?”胖子看看我,豪迈地问道。
“这难得到老城区来,不得吃点好的啊。”
“要不去沙面吃海鲜?”话音刚落,就被胖子用纸巾盒猛拍了一下。
“龙肉吃不吃啊,黄沙海鲜多贵不知道啊。”
“这不有土财主吗?”
“土财主这连续旷工多少天了,这个月工资扣得没多少了。”
眼镜支支吾吾地反驳:“我……我本来……也不想干了……”
“你想裸辞啊?”我转过头,羡慕地看着眼镜,“本地人就是任性,想裸辞就裸辞,也不用担心房租交不起,生活不下去。”
“不是,我……只是特殊情况。”眼镜又涨得满脸通红,看样子又是他那神秘女朋友小毓的事了。
“快想吃什么,再想不到,我们就回天河了。”
眼镜琢磨了一下说:“反正都要上内环,顺带去海珠吧,南华西路上有家老字号小店,黄鳝饭、炸大肠是招牌菜。”
我和胖子一听黄鳝饭都来劲了:“走走走。”
从广州站到海珠南华西路其实也没有多远,但这个点正好是晚高峰。内环上堵的水泄不通,车开到南华西路都快8点了。
这饭店还真是个小店,一个小小的铺面,从窄窄的楼梯上去,才发现楼上别有洞天,上下应该有三层的样子。饭店开在以前的骑楼建筑里,房子挑高很高,夏天还挺通透凉快。
店里多半是家族经营的,服务员一口地道的广州白话,到这种地方吃饭,眼镜是主力。点什么、吃什么听他的准没错。
说来也奇怪,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东边天河区的美味跟西边的荔湾、越秀,南边的海珠真是没得比。这三个老区真是藏龙卧虎,越是不起眼的小门面,越容易找到人间美味。
这家也不例外,炸大肠、黄鳝饭一上来,那味道真是绝了。一口下去,我连连感叹:“唉,这辈子没白活了,吃完四川吃广州,爽爽爽。”
我吃得正带劲,眼镜幽幽地来一句:“你知道吗?棠东又出事了。”
我一听吓得黄鳝饭哽在嗓子口都不敢咽下去,一张口,饭直接喷到了胖子脸上。胖子一边擦脸上的饭,一边骂眼镜:“你就不能等他吃完再说。”
“咋回事?”
“你以前常去的那个清吧,什么汤来着,就你走的第三天吧,有个中年男人在酒吧厕所被人杀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是个异装癖吧?”
“你怎么知道,是新闻有报道吗?”
“不是,猜的,我前不久去酒吧,在里面遇见过一个异装癖大叔。”
“这么巧,我说呢,这事给封锁了,不让新闻报道。”
“他怎么死的?是被情杀吗?”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死相挺吓人的,听传闻说是笑着死的,嘴角还被划裂了,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残忍?”
“会跟……小莉……的事有关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问了陈警官,他说作案手法完全不一样,应该不是的。”胖子平静地说道。
我努力回想着,上次遇见这个大叔时,他跟我说的那些话,如果没有猜错,他的朋友应该就是流浪汉。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和这个流浪汉有关联?这不仅仅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