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郊,一处清雅的宅府。
大厅漫着淡淡的幽香茶味,一阵客套之后,荆轲席坐其中。
“先生此次出来,有何打算?”扶苏问。
“小的从未想过会是如此,倒是一下懵了头,没了主张。”荆轲客气回应。
“想不到以前被称为神仙的荆轲,也会没有主张了。”扶苏微微笑着。
荆轲笑而俯首,默不作声。
“扶苏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能为我析之。”扶苏说。
被公子扶苏请来此处,荆轲怎能不明。
此间环境优雅,左不邻,右无舍,门外更是安放了十名侍卫,监看情形,确保不受打扰,不正是为了可以畅所欲言。
自己一次又一次被神话,秦国内部看似平淡,其实风云四涌。公子扶苏一个明理之人,怎会不知其中利害。
荆轲知道今日必须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回答了。
因为,他知道,公子扶苏会死。
他在牢里想了很多起来。
“公子尽管开口。”荆轲淡笑。
“先生以为,秦国国运如何?”扶苏问。
荆轲笑着说,“小的认为,秦国统一天下,乃大势所驱,不出十载,必成霸业。”
听着这话,扶苏微微皱过眉头,须臾之间,又淡笑而言,“先生尽可敞开胸怀说话,不可敷衍,也不必奉承,扶苏不会责罪于先生。”
“小的句句属实,先不说韩赵已入秦土,就连燕国此时想必也名存实亡。如若小的所算不假,魏国亦在今年纳入秦土版块。随后,秦军兵指大楚,虽有波折,不过一样最终被攻灭。剩下就是齐国了,秦王的远交近攻之策,齐国全然一副知而装做不知,一副醉生梦死模样。最后这个国家,亦是最容易解决的国家,不知小的所说,是否在理。”荆轲一口气说出了秦国统一天下的大意。
这些都是他在牢中细细思索,抽丝剥茧而出的结论。
他对战国历史不尽了解,却知大概。
凭着那些残碎的记忆,然后自我推断,他几乎掌握了秦国的大致消息。
“高论,先生一语令扶苏折服,受教了。”扶苏微微叩首。
面上是波澜不惊,可是扶苏心中却早是震颤不已了。
这荆轲在狱牢之中,尽然能知道燕国一事,更能推断出魏国沦陷一事,更别说往后的事情,那些他想都不敢想。
但是他知道,秦国大业的既定方针就是远交近攻,本来燕齐两国是放在最后实施的。而这些机密,只有秦王及其丞相国尉等几位大员熟悉,就连他扶苏也不尽全然所知。
而荆轲一个远在燕国之人,竟然能熟知这一切,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燕国眼拙,放着如此能力之人,竟然用为刺客,这.......
让人可悲可叹。
“那依先生之言,秦王百年之后,又是何人为王?”公子扶苏再问。
终于问到关键了。
荆轲知道,王室之人,对于继位问题,可是非常严肃的。不然又哪有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经典典故呢。
只是荆轲知道,这话不能乱说了。
大秦有没有百年国祚,他还真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大秦很短命,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扶苏的下场也是很悲催的,他记忆里的扶苏是被假诏逼死的。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说又是如何说?
因为自己的愚蠢,甚至可以预见的魏武卒两人,或许正在愚蠢。一些放不下的羁绊,总会让人愚蠢,扶苏也是人,当七情六欲在瞬间崩裂,理智便消失了。
所以,冲动的魔鬼无处不在,扶苏的命运是否可以改变?
荆轲在低头沉思。
扶苏见得荆轲黯然,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不过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纷争的世面,他依然淡定着。
“先生看似有苦难言,看来扶苏命运坎坷了,”扶苏淡淡说着。
荆轲抬头,愕然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纠结。
他记起了世人对扶苏的评价,一股暗暗的忧伤涌上心头,他缓缓地说着,“小的知道,公子与荆轲一样,也是有一劫难熬。”
“劫?”扶苏愕然。
与荆轲一样的劫数?
这是何其难过的劫数?
如若不是国尉周全,荆轲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这是大劫。
而他竟然说自己有一劫竟然和他一样?
扶苏看着淡淡忧伤的荆轲,不像是说谎,微微定了神,再次说道:“听先生如此说来,此劫数之难虽险,却也得以躲过,是否如此?”
“能过不能过,全在于自己,生死一念间。”荆轲说。
“还望先生勿打哑谜。”扶苏再次微微俯首。
“这其中天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小的也不得窥尽。但小的知道公子与蒙恬交好,只要公子善听蒙恬之言,必有所获的。”荆轲低声说。
“如此简单就可?”扶苏说。
“不是,其实公子与蒙恬二人命系一体,望公子悉知。”荆轲说。
“这?”扶苏惶然。
见着越说越晦涩,自己不仅无缘王位,还有性命之忧,甚至还牵系着蒙恬身家性命,这些在当前可是毫无迹象可查。
这是妄语?
扶苏想去怀疑,但他记起了国尉对荆轲的介绍,说他知天下之事,这本就让他十分感兴趣;更何况就在当前,荆轲的秦国一统论,再次震惊了他。
所以,这不是妄语。
这一瞬间,扶苏的脸色加杂了完全不可言说的神色。
见着扶苏表情,荆轲咬咬牙,暗想好人做到底吧,他微微一笑,继续说着,“如若公子可听小的之言,蒙恬也绝对相安无事的。”
“有劳先生了。”扶苏再次稳住神情,微微俯首。
“公子可去尉缭处,向他取一种药,名曰鬼谷保命丹。有了此丹,公子与蒙恬均无忧也。”荆轲说。
“保命丹又是何种东西?”扶苏问。
保命丹是什么?
那自然是假死药了,可是不能这么说的,荆轲知道鬼谷有一种药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只要服下此药,三天三夜之后才会醒来。
药效期间,服药之人就如同死人无异,既无呼吸,亦无脉搏,就是名医到来,也无法察觉。
“你与尉缭说是小的让来取,他自然会明白的。”荆轲说。
尉缭既然可以窥察自己的命运,那扶苏的命运他一样可以察觉,只要说是自己让来取的,他自然就会明白其中意思了。
“原来你知道所有的事,可为何.......”扶苏脸色有了惊讶。
在当初,国尉来府诉说此事之时,千叮万嘱不能说出其名,一切皆在暗中进行。未曾想,还是瞒不过荆轲。
“望公子不要步小的后尘。”荆轲微微低头。
一声叹气....
扶苏感慨,如此人物竟然被父王驱逐,不然好歹也收入府上,重重启用,加上国尉协助,天下还有何事不成。
随后,两人一些闲聊,荆轲便拜别,也接受了公子的馈赠。
往后的日子,自己或许不再是刺客了,留些钱财傍身,多事无忧了。
几日的时间,他匆匆赶去鬼谷。
上官蓉,是他第一个出狱之后想见的人了,只是推开木门,却不见人影,只是见到了案上放置的暗龙刃。
上官蓉在哪里?
正值荆轲心中忧虑,猝不及防,一双手从后背抱住了他,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的眼圈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