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任务紧迫,志愿者们只来得及给家人打了个电话,就上了车奔向灾区。这次去之前是签了生死状的,完全自愿,死了医院不负任何责任,所以我们只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进入了山区后起初还能看见路边三三两两的住户,车缓慢地行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眼前只有明晃晃的雪白,路越来越窄,路面的雪光几乎让经验老道的司机都寸步难行。到了被差不多被封死的山口,头儿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弃车让司机原路等待,女医生护士们背着急救箱和应急食品,男医生们则背着稍沉重的仪器和药品,踏着雪往灾区走。
或许是因为救灾本来就是个严肃的事情,所以除了山口呜呜鬼叫的风声没有人吭气。本来就静得有些?人,突然有个女声尖锐地叫起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就见鬼似的往后爬:“……啊,死人,有个死人!”
顿时,周围一片死寂。
上大学时解剖室里还有医院的太平间里死人一堆一堆的,我就是嘴贱,心里想的嘴上就吧唧出来了:“……我还以为有鬼呢,多大的事。”
“噗嗤……”有人笑了,又马上闭上嘴做出庄严肃穆状。
我吓得不敢喘气,女医生护士们的眼光如凌厉的寒风。有人走过去把雪扒开,嘘了口气,是于雅致的声音:“不是人,是头牛。山里的许多牛都是放养的,估计雪大没能回去,就冻死在外面了。既然这里有牲口,应该离住户不远了。”我并没有太关注报名的人有谁,刚才在车里被暖气吹着迷迷糊糊地睡。对啊,这种冲锋陷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差事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冒头,真是祖国的栋梁人类的希望。
因为刚才失控的一嘴,索性没人理我了,我这个冷血动物一个人走在后面。队长老冯觉得死气沉沉也不对劲,开始领着大伙唱国歌。
“哎,沉吗?”萌萌凑过来。
她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去健身房做有氧操和瑜伽,身体素质比我好,听说撇一字马跟玩儿似的。
“还行。”我说,“你别跟我说话,我是打入白衣天使内部的斯文败类,这会儿天使们正烦着我呢。”
萌萌嗤笑一声:“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可能是唐僧。长着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许是鸟人呢。你看他们那群女的哪个不是因为志愿工作对升职有帮助才来的?不像唐果小黑天使表里如一讨人喜欢。”
“萌萌,你真……”
“别夸,我也是为了升职,什么时候能把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巫婆护士长顶下去,嘿嘿嘿嘿……”
我接下半句,“不是个东西呀。”
萌萌笑得挺得意,她的生命里除了减肥就是男人,荣辱观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没脸没皮才容易幸福。这一路听着萌萌喋喋不休地讲她的情史,她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的脚在渐渐失去知觉。
突然有人兴奋地大喊:“看,帐篷!营地!……”
“……终于找到组织了!”
还有人花痴地呓语:“兵哥哥,兵哥哥……”
在茫茫的一片白雪之上绿油油的一层丛林迷彩十分养眼,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看见了绿洲。老冯老远地就伸出双手COS人家毛主席与朱德总理胜利会师的场面。
一辆军用越野车远远开过来,绕着我们救援队跑了一圈,开车的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傅队长,把双指放在眉边帅气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叶榛从副驾驶座伸出头来,那青山绿水的脸也没多少惊讶的表情:“果果,重吗?”
一双双媲美三流娱记的眼光刷刷地扫射过来,连于雅致也看过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不重你来拎拎试试!”
叶榛跳下来把我的包扔在后车座上,又虚伪地问其他人:“其他人呢?”
一群娇弱的有气无力地嗲声:“……重呀。”
“那大家加把劲儿,营地就在前面。”叶榛笑得那叫一个甜蜜动人真情实意。
真虚伪啊。
叶榛上了车,也把我拎到后车座上,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绿。
我笑嘻嘻的:“你衣服掉色儿?”
傅队长咳嗽两声,把脸转到一边儿去。
叶榛压低声音,像忍着气似的:“他怎么不帮你拎东西?”
上车前他好像用那小刀子似的眼风狠狠地剜了于雅致那边两眼似的。不过我内心意淫叶榛已经意淫得太多了,经常幻想他为了我吃飞醋,恨不得把我关进小黑屋里不让任何男人看见我,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上刀山下火海。所以我只当自己变态到把幻想实体化,于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啊?”
“他身上背着两个大包呢,他能帮那腿粗得跟大象似的女医生背包,就不能帮你背?”叶榛这个形容深得我心,我一直觉得那女医生面丑心恶,腿像医院大厅中心的顶梁柱。叶榛的情报收集工作真是做得越来越差,他说,“难道你们吵架了?”
“我们吵架你至于那么高兴吗?”我挤兑他。
叶榛愣了一下,苦笑着别开脸。
我说:“我俩吹了,我没男人了,你可以更幸灾乐祸一点。”
叶榛又愣了:“为什么?”
“喂草!”
傅队长没憋住,开始哈哈大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看叶榛吃瘪都喜欢在旁边捡笑话。我说:“笑吧笑吧,再怎么往上爬,爬到将军那个层次上去,被人一叫,还不是个副的?”这下换叶榛没绷住,笑得花枝乱颤,搂住我的脑袋一顿揉,怪声怪气地问,“傅队,您的衣服也掉色儿了?”
老傅恼羞成怒,一个刹车,叶榛眼疾手快地把我按在怀里,自己撞在椅座上。
“喂,傅强!老子要弹劾你!”
他“哼”一声慢悠悠点了支烟,血淋淋地拔出那当胸一箭。
我被叶榛搂得晕晕乎乎的,脸埋在他胸口上,口水都快淌下来了,这猿臂蜂腰啊,这有力的大长腿啊。叶榛气急败坏地骂了一通,才把我从怀里捞起来,拍拍脸:“哎哎,没事吧,快喘气儿,怎么吓成这样?……”
正说着老傅又一个刹车,叶榛又把我按在怀里,我心里噗通噗通跳美得不行。叶榛干脆气得直接拿东西砸人,老傅又狠狠报复了几回发现叶榛连军刀都从靴子里掏出来了才收手。
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人民子弟兵啊,简直是俩披着绿皮有组织有纪律的市井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