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刚刚成为南洋理工大学一名一年级的学生,17岁的我有着旺盛的精力、超强的好奇心和勇于尝试、不断挑战的无限热情,我身兼数职,除了担任学校的纪律部长、宣传部长、做学校的office助理外,还先后兼职做了许多份工作。我忙得不可开交,几乎从没在凌晨一点之前睡过觉,但也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与Helen的邂逅已经将我对于成功的渴望激发到了白炽状态,我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成为企业家的理想。我每天捧着那本《亚洲华人企业家传奇》去看,有时甚至会被许多同学取笑,他们说:“哎呀思阳,这种书等毕业以后再看就好啦,现在功课还忙不完呢!哪有时间痴迷这种书呢?”
同学的取笑我倒丝毫不放在心上,唯一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我感到无从下手。虽然我每天在做很多事,可是我仍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开始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或者说是如何才能开始使自己向着企业家的理想迈进。
直到我看了一本关于创业的书,书上说:“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意是创业的第一步,也是成为企业家的开端。”这句话使我醍醐灌顶,顿觉豁然开朗。
我想,是的,我要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意,我不能老是给人打工了,否则我永远也成不了企业家。可是,创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更是难上加难。我一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项目,于是又到书店里买了一本《如何开展自己的事业》。书里面写的项目都很诱人,但是我仔细算了一下成本对我来说都很高,一个项目动则上万新币,我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钱呀。
最后,我决定量力而行,从力所能及的小本生意做起。经过反复地观察和调研,我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好项目,就是在南洋理工大学校园里卖饰品。第一,南大大约有三万人,其中女生有一万多人,所有女孩包括我自己都是很爱漂亮,很喜欢打扮的。打扮就一定缺少不了耳环啊、项链啊这些装饰品。第二,南大校园离市区非常远,女孩们进城一趟不容易,如果我能把饰品店搬到“家”门口,那一定会大受欢迎的!我为自己发现了绝好的商机而欢欣鼓舞信心十足!
我先找到了副校长,请求他能够租给我一小块地方。副校长很纳闷,问我租一块地方用来做什么,我告诉他我想要创业,想做点小生意,非常需要他的支持和帮助。副校长看我这样积极上劲,同时又考虑到我在做office助理其间表现突出,所以很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但是找地方的时候,我又犯难了,不知道把地点订在哪里合适。副校长说:“我们办公室前面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刚好是学校A宿舍与教学楼的交叉点,是上下学的必经之路。这个地点还比较好,就在这给你划出小一块地方吧。你只要每天付20新币的租金就好了。”
搞定了地点后,我花了150新币做了个两平米的货架,货架后刚刚好可以站得下我一个人。这样我的小小饰品店算是基本准备完毕。现在关键就是要进货了。
我第一次进货的时候,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跑到新加坡靠近东马的一个小商品城,这里是新加坡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一进市场大门,我看见那么多珠珠链链琳琅满目,特别开心。转了半天,进行挨家询价和比货后,我终于发现有一家的货品种特别多,而且价格很便宜。我就跟女老板说:“阿姨,这个项链你给我来十条,还有那两种耳环你分别给我十个,但你要给我批发价行吗?”
没想到这个阿姨一听,马上别过脸去,用一种不屑一顾的口气说:“对不起没有一千个我们不卖!”
这句话好似凭空而降的一盆冷水,“哗”的一下浇了我通体透凉。我本来还热血沸腾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我缓了半天,心想:我这是在做生意吗?为什么我的生意做得这么小,要十个十个的进?为什么我这么可怜?后来我就安慰自己说,我还小,而且刚刚开始做,这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不要灰心!我一定行的!
终于进好了货,足足有两大包,一共花了八百多新币。等我坐上原路返回的长途汽车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又累又饿的我疲倦到了极点,坐在车上不到半个小时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到达了终点。我提着行李正准备下车,突然发现放在我脚边的一个货包不见了。我问旁边的乘客,所有人都说没有注意。我伤心得不得了!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样一个文明的国家里,包裹竟然会让人偷掉!上车的时候,我怕有意外发生,就用手拽着一个包,另一个包实在没办法拽,就放在了脚边。当时我很累很困,但一直坚持着,我提醒自己不要睡不要睡,可是还是睡着了。更不幸的是,我拽的那个包里面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值钱,刚好没有拽的那个包里放了很多水晶的饰品,大概值六百多新币。我心痛得不得了!这才是我第一次进货,难道做生意这么难吗?哪怕上天让我之后遇到挫折都没有关系,为什么在我刚起步时候就让我遇到这种事情?我真的很难过!在百感交集的情况下,我又一次鼓起勇气去二次进货。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次去的时候,我再次遭遇倒霉的事情。我被骗了。
俗话说无商不奸,商场如战场,有些奸商他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在商场上都是一样,能骗就骗,包括新加坡这样的国家。
当时,我走进一家公司,选好货后,开始跟老板砍价,终于全部谈妥了单价,我让老板把货帮我装好,然后算算一共是多少钱。这位老板的计算能力特别强,三下五除五就算好了,他告诉我是一千二新币。我说一千二怎么会这么多啊?他就又给我算了一遍,每个货加在一起,然后乘上单价,我一看,也对呀。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就交了钱。
回来之后,我开始盘货,这一盘货发现不对了,他给我算多了。我买了大概有五六十个品种,每个品种大概有六到十件左右。但他给我的价钱,跟我谈的单价全部是不一样的。他给我算多出来有五百新币的差价。我反复算了好几遍之后,气得不得了。
我想,他一定以为这个小女孩就是玩玩而已,他不知道我是长期做的,所以能骗就骗了。如果他知道我是长期的大客户,估计就不会这样了,肯定对我要诚信,不会骗这几百块钱。
我感到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马上回去找他,我说:“我是你的长久顾客,你怎么能以这样的价钱给我?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大客户?”他说:“噢!对不起!我们当时也忘了,卖给其他顾客也是这个价钱啊。我忘记了我们之前谈的那个价钱了。”最后他又按我之前同他谈的那个价格给我发货同时又给我补贴了一两百块钱的货。
经济上的损失终于得到了补救,但是在我的心灵上有一道无法弥补的创伤。当时我才只有17岁。我想难道自己做生意就那么难吗?上天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幸运一点呢?为什么在我刚刚起步时,就让我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情?
真正地开始经营起生意了又碰到好多问题。
我第一个星期卖得还不错,因为是学校里的第一家店,同学们都感到非常新奇,一些好朋友也愿意过来捧场。但到了第二个星期,业绩就下滑了。主要原因是我第一次做生意,对于进货之类的都没有经验。当时,我进了一种卡通族的饰品。我想大学生年轻,卡通饰品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很多同学都问:“为什么没有亮晶晶的贝壳的?为什么没有珠链的?这种卡通的很幼稚啊!”
这时候我发现企业家、创业者一定要多才,哪个方面都得学,包括产品设计、包装,都要学。做饰品生意对美学没有研究还不行。于是我买了好几本研究少女妆扮与配饰的书,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经常留意看些时尚男女类的电视节目。
这些对我还真的有很大的启发。后来我进货的时候,就选择了一种夸张式的珠链和耳环。这次,学校所有的女生都说:“这个太漂亮了,太漂亮了!这种珠链和耳环在其它地方都买不到嗳”。我知道,这次进货终于成功了。每个女生都希望自己有特色很特别,所以大家都很喜欢这种大大的水晶链,耳环超长的饰品。令我感到无比骄傲的是,当时南大一万多女生,至少有五千人买了我的东西,至少有三千人戴着这种夸张的珠链和耳环,而且,很多女孩都不止有一条,都有好几条。走在校园里,随处可见戴着我家饰品的同学,那个时候确实挺自信的。这一个月下来我赚了不少钱,对账务、产品的认知,对别人的防御心理都有了一定的提升。
然而在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我的饰品店又出问题了,这次是财务的问题。当时进货肯定要给现钱,有时候在学校里还要交一些物业费呀,这个费那个费的,加上我平时的车费,财务就出现了一点点小的状况,但是问题也不是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我就开始学习理财,忽然发现学校里教的ACCD已经过时了,不能按照课本上那种传统的方式来记账了。所以,我专门在书店买了小商铺管理的财务书。然后还买了一本适合自己的账本。边看书边学习怎么做账。除了做流水账外,还要做日报表、月报表和进行成本核算。这些知识虽然在学校里都有学,但是在实际操作中,我发觉这和学校里讲的完全不同。通过看书学习,财务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然而,到第六个星期的时候,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我发现接连两三天店里几乎都没有什么人来。有时候一天可能来一个或来两个。我当时特别失望,我想怎么会这样呢?后来就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这些耳环啊、珠链啊价钱和外面卖得差不多,但品种又少,有些女孩想买的话,宁愿去外面找品种更多的店去买。
我开始做生意的时候特别乐观,想学校女孩那么多,肯定可以赚到钱的。可是现在突然受到一个打击。我在家里静了两天,除了上学就是回家,我在想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因为经常关注国际上的饰品时尚。有一天我忽然听说中国的义乌饰品特别出名。自从到新加坡留学以后,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大陆了,以前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去看望爷爷奶奶,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回去过,想到中国忽然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又似乎很遥远很陌生,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到义乌去见识一下。我当天就请了五天的假,买了来回的机票。有很多同学说,你去义乌机票也很贵的,到底值不值啊?但我想得比较长久,我觉得一定会不虚此行,于是就踏上了飞往义乌的班机。
到达义乌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很新奇。我很少回大陆,出了机场感觉特别兴奋。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公安,我听说中国的警察叫做公安,新加坡警察叫“policeman”,新加坡sir穿的制服和中国公安也不一样,当时觉得特别新奇。唯一让我感觉奇怪的一点就是我在街上没有看到一个老人,无论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都没有一个老人,街上走的全部都是年轻人。在新加坡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在工作,这很正常,他们都很好学,当时我感到特别奇怪,为什么中国没有一个老人呢?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我的普通话讲得非常烂,因为很久都不讲了,在新加坡通常讲的都是英文,我的思维模式几乎都变成是英文的了。我问人家义乌小商品在哪里,人家说义乌全是小商品啊。我说最大的小商品市场在哪?义乌人特别善良,就很耐心地告诉我坐什么车到哪里,怎么导车然后怎么走。
终于到达了义乌最大的小商品市场。触目所及全都是饰品,我兴奋极了,像小孩看到糖一样的扑了上去。每家店我都挑了一个最便宜最漂亮的品种去进货。当时觉得实在太便宜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便宜、这么多品种的饰品!新加坡元与人民币是一比五的关系,况且这些饰品在中国本来就卖得很便宜,所以可想而知,我当时觉得这些东西有多便宜,好像跟白拣似的。我每家店跑,跑了大概有三天,买了很多东西,装了两个超级大的袋子,直到再也拎不动为止。
此次回国果然不虚此行,我对中国产生了无比的好感与好奇心。终于要起程返回新加坡了,可是在出关时却出了问题。
检查人员问我:“你这个东西有没有报关?”
我说:“没有啊。”
“你这个东西必须提前报关,你买的东西有很多是金属的而且你买这么多东西去其他国家,如果你从义乌到上海到全国各地都没关系,可是出境的话就必须报关。”
我没有时间再等了,因为机票已经买好了。即便我马上报关,也只能后天再走。于是我跟海关人员商量,看他是否能通容一下,就放了我算了。但他坚决不同意,他说:“这是我们海关的义务,我们必须要虑到安全的问题。”
但是机票又很贵,我已经买了回程机票。我没办法就只好信赖他,我说:“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帮我把这个寄到新加坡去。”
他说:“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该给你寄过去我一定会给你寄过去。”
于是,我行李也没拿就回到了新加坡。回去后,我接连三天晚上没有睡好觉,我怕他不给我寄。这三天我过得特别痛苦,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失败了?我是不是又被骗了?我要等多久?如果等一个月,房费啊、物业费又是很大一笔负担。心里就非常地担心非常烦。
结果到第四天的时候,我终于收到了从中国寄来的包裹。拿到包裹后,我先在柜台前立了一块牌子:来自中国义乌最流行的新款饰品。然后,把一部分饰品挂到了柜台上。很多人蜂拥而至,可能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都有“外国的月亮比较圆”的观念,又因为这些饰品实在是太漂亮太便宜了,比如,有一种饰品是玻璃球状的,同类的饰品外面可能会卖15新币,而我2块钱人民币进的,我只卖5块钱新币,比外面便宜很多而且新加坡根本买不到,所以当天不到一个小时柜台上所有的饰品都被抢购一空!
第二天和第三天与第一天的情形完全相同,仍然是饰品摆到柜台上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抢购一空。到了第四天业绩就恢复了正常,一个星期后,店里又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什么生意做。我当时特别头疼,就想为什么呢?以前大家嫌我的品种少,现在我这里又便宜品种又多,为什么没人买了?后来我了解到,当时南大每个女生都买了我十几件的项链跟耳环,已经把不同类型的饰品都买齐了,所以就算再便宜也已经没有人买了,学校的购买力只有这么大,已经达到购买力的极限了。
幸运的是,从义乌买来的饰品最后还算都清了货,没有造成货品积压。于是我决定撤下柜台,因为我意识到,在学校里,人的数量有限,购买力只有这么大。达到购买力的极限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一定再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
撤下饰品柜台后,我又一次陷入了矛盾中。第一,我觉得做生意真的太累了,我才做了二平米的生意,就已经累到无法负荷了,企业家有那么多员工有那么大的摊子,不知道要累到什么样子?第二,我在做生意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骗子,觉得生意场上真的很奸,搞了半天也没赚多少钱,又把自己弄到心力交瘁,这样做到底值不值?所以我真的有些退缩了,我怀疑自己曾经的企业家的理想是否太不现实了。
但是不久以后,我无意中看到了一本讲心态的书。书上有一句话感动了我,他说:“任何企业家从无到有的过程中,前期是最难的。”当时我看到“前期是最难的”这句话时,我想,我现在做的就是前期,就是最难的。于是我忽然又有了信心,我只要渡过这个难关,我后面不就做上手就顺了就简单了嘛?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放弃,成为企业家是我的使命,我必须要达到这个目标!于是,我又开始寻找项目,准备再次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