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二天,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闳清公司的门口,彼此之间小声地在交谈着什么。
据说,每个车间要裁员三分之一,所有的工人都暂时先回家,等候公司的通知。
几个车间的大门都紧紧地关闭着,以住从车间里面传出来的此起彼伏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公司显得空荡荡的。
公司从平时的喧嚣声中,突然回归到静谧的状态,静得人在院子里稍微声音大一点,整个办公楼上的人就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
公司院子里草坪上的小草大都已经枯干了,偶尔有一些绿色的植物从下面探出头来,点缀在这满目萧然的草坪上。
其中生命力最旺盛的,大概要数艾草了,它顶着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零星地在满目的枯黄中努力地为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为这冬天的寒意平添了一份生机。
公司的大门外,有唢呐声从很远的地方隐隐地传来,声音淒婉悠长,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唢呐声渐渐地近了,一支披麻带孝的队伍,缓缓地从公司的门口前走过……
再过一个月就到春节了,看来有人还是没坚持到那个时候。
毛卫东在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后,又回到闳清来上班了。
对于他这种来来去去的行为,大家已经司空见惯,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中午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陆广知告诉向子威说,大连那家最大的电除尘器厂倒闭了。
在向子威一脸的震惊中,陆广知又说,兰州那边马上就要来考查了,这几天要好好地准备一下。
向子威吃完饭回来,看到毛卫东正站在楼下,便问他这次怎么在家里呆了那么长时间。
毛卫东表情木然地看了看向子威,好像没听见向子威的话似的。
向子威正感到奇怪呢,毛卫东似乎这才醒悟过来,他急忙回答说,他没有回家,只是到外地出差去了。
到外地出差去了?向子威疑惑地看了看他。
毛卫东解释说,这次出差的时间有点长,可能大家有些误会,以为我回家去了。
向子威心想,如果出差的话,公司里面怎么没有一个人知道有这回事呢?回家就是回家,这种事情难道还用得着去撒谎吗?
但他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件事儿上和毛卫东去较真儿,即使他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儿,那还是给他保留一点面子好了。
想到这里,他随便附和了一声,然后便上楼去了。
向子威对何佳说:“你知道吗,我刚才听老板说,大连的那家电除器厂倒闭了。”
何佳说:“不是倒闭,大连那家以前是集体企业,现在分成了几个小公司,分别归个人所有了。”
向子威说:“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闳清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以后做起生意来,会变得更加容易了呢。”
何佳笑了起来:“没想到吧,倒下了一个,又多出了好几个,不仅以后做生意不会容易,而且可能会更加困难了。”
“是啊,现在这个行业本来就有些过剩,如果再增加几个竞争对手,以后这个行业的生存环境可能就更糟糕了。”
“无论什么时候,想要生存下来的话,就得有生存下来的本事,到时候大家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向子威说:“公司提前布局,和浙大合作开发高频电源这个项目,现在看来,老板在这个方面,还是很有眼光的。如果高频电源将来做好了,公司就有了看家本领,就不用再担心这些竞争对手了。”
何佳疑惑地说:“高频电源目前也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吧,具体什么时候能够做出来,现在还不一定呢。”
“浙大不是很有实力的吗,他们既然敢接这个项目,肯定应该很有把握的吧,我想他们不会在这个上面耍我们的。”
何佳摇了摇头:“我看未必。”
“我们第一次去浙大的时候,那个吕教授就很自信地说,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出来。我想他作为一个名校的博导,如果没有几把刷子,也不敢拍这个胸脯的吧?”
何佳不以为然地说:“你没来以前,公司也不是没跟浙大合作过,比如以前李明负责的那一个工频的项目,到最后也不是没有完全做好吗?有那个先例在,谁又能保证现在这个高频项目到时候能够顺利交工呢。”
“嗯,不管怎样,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但愿这个项目能够比上一个项目有进步吧。”
“其实不仅是浙大,”何佳说,“公司以前和其他的大学也合作过,有好多都是半途而废了,其实说句实话,我觉得有很多教授就是为了骗经费的,他们带的那批学生一旦毕业之后,项目马上就没有下文了。”
“这个我倒听老板说起过,他说鉴定合同之后,如果不问他们的话,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如果问的话,就随便派一个学生过来应付一下。后来老板问了学生几个问题,结果学生却一脸的懵圈,还没有老板自己懂得多。”
何佳哈哈大笑:“这个倒是千真万确的,那个学生还是个研究生呢。你想想,做相关产品的,如果自己都不是很懂,这种产品到时候能顺利做出来吗?”
向子威有些扫兴地说:“看来咱们还是得自力更生,不能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喽。”
“也许他们有时候可以在理论上起个指导作用,不过到时候路还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去摸索。理论重要,实践更重要。”
“是啊,实践是很重要,有的时候理论上说得过去,但实际运用时却根本就行不通。”
何佳说:“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新华书店里面关于菜谱的书有很多吧,可是有几个看完书之后就成为大厨的?”
“照着菜谱做出来的菜都不是很好吃,还想成为大厨?”
“所以我说嘛,这就是理论和实践的区别,人家把配方和比例严格的告诉你,你也做不出来人家的味道。”
向子威佩服地对何佳说:“我发现你都快成了哲学家了。”
何佳不好意思地说:“哲学家肯定是谈不上,我只是简单地打个比方,解释一下它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罢了。”
向子威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对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又看到老钟了。”
何佳说:“他又没有出差,见到他不是正常的吗?”
向子威奇怪地说:“老板的大舅哥请客那天,他不是说过了元旦就不干了吗,怎么又来公司上班了?”
“嗐,向工你还是太天真了,居然会相信他这种人的话。老钟这种人说的话如果能当真的话,共产主义早就实现了。”
“可是上一次他不是当着老板和老板大舅哥的面说不干了吗,公司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情了,难道这也不算数吗?”
“当着谁的面说的都不起作用,他那人是天下第一厚脸皮。而且——”何佳又加重了语气说,“他脸皮的厚度和他的年龄是成正比的,一年比一年厚,刀枪不入。”
向子威哈哈大笑:“这个我还真是领教过。他这个人经常是当面说一套,背后又做一套。”
“对,他就是那样的两面人,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对你很好,可是私下里瞅准机会冷不防地就会对你捅一刀子。”
向子威打了一个冷战:“嗯,看来以后要提防着他了。”
“其实我一直都提防着他的。他这个人可阴险了,我听说,他和万易刚私下里有不少的来往,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交易。”
“这些你告诉老板了吗?”
“我曾经在老板面前提出过对他的怀疑,不过老板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老板还让老钟继续呆下去的话,公司可能早晚会有麻烦的。”
“是啊,平时贪污吃回扣这种事情咱们就不说了,可是他居然还跟万易刚那样的小人勾勾搭搭,干着吃里扒外的勾当,你说这种人还留在公司里,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向子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到现在还留着老钟。”
何佳无奈地说:“老板那人就那样,得过且过,生过气之后马上就忘了。老钟干的那些事情,其实不止一个人给他提过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就是懒得开掉他,其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向子威慢吞吞地说:“其实我觉得老钟之所以敢在公司里为所欲为,很大程度上也是跟老板的纵容分不开的。”
“纵容?老板怎么会纵容他呢,老板肯定也不希望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老钟做的这些事情,最后都没有得到清算,老板最多也只是骂他一顿,之后还是该怎样怎样,一点惩罚的措施也没有,没有伤到他一点的皮毛。你想想,如果换作是你,你是不是也会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是啊,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老板的得过且过也变相地纵容了他这种行为的发生。”
向子威说:“你想想,老钟的这种行为,如果推而广之,扩展到社会上,一个人违法犯罪之后,如果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这个社会只会越来越乱;公司里面同样也是如此。”
何佳长叹了一声:“遇到老板这样的人,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钟那种小人在公司里面胡作非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