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请给我再来一份哈吉斯,我觉得我还能吃。」拉格尔拍了拍自己的已经涨的不行的肚子,他面前放着五个空盘子,干净的连一点食物残渣都被他拿舌头舔干净,伊恩与卢娜在桌子一边有多尴尬就多尴尬,整个酒馆大厅都是看向这边的目光,以及酒馆老板与伙计那快要杀人的目光。
「你停……你慢点吃行不,有你吃的。」面前这个“糟老头”脸上被打得红肿已经消去,但是印记还在,青一块紫一块的。刚才见他被打得很严重,这会儿感觉他是不是用了什么魔法,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转移给了别人。哪像是刚被揍了一顿,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伊恩话说一半,真的怕他被噎死。说起来,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导致博爱泛滥,居然花了一个金币救下这位大爷呢。
「啊!饱了!」当他吃到第八碗的时候,终于拍下勺子,一口烈酒下去大呼过瘾,闭着双眼紧抿嘴唇,有如在回顾那些食物的美味,时不时还从牙缝中舔出一些来吞入肚中。
伊恩庆幸自己没有与他共餐,不然自己绝对不可能有胃口吃下一碗哈吉斯。「我记得你昨晚就吃了很多,你晚上是在搬砖吗?这么饿?」他调侃道。
拉格尔似乎这才意识到面前还有两位,把他从将死的边缘拖回来的小救星坐着,捋顺胡子,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神秘地微笑,「我的第一任妻子说过,人只有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
伊恩被雷的不行,拉格尔指的干活难道是乞讨吗?「你还有妻子?还不止一位?所以她们人呢?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怎么没有出现?」他一句话四个问题。
拉格尔费力地回想着,讲故事一般的口气说道:「我只有两位妻子,但是她们不合,后来的赶跑了之前的,但是她为我诞下了五个儿子与一个女儿,所以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在海的对岸,与我这个老渔户并无关系」他的语气很平淡,很难想像这件事情是否在他身上发生过。
「卢娜,在我们的舅舅那儿重婚罪该怎么判?」伊恩转过头。
卢娜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在舅舅的高……舅舅那儿,除非他能证明自己的勇武,否则将被扔到蛇坑里享受蛇吻的刑罚。」卢娜说道最后,瞪了伊恩一眼,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话音。
拉格尔表情精彩起来,似乎对蛇吻这种刑罚颇为好奇。
「昨天没有好好介绍自己,我叫做伊恩·阿卡尔,这位是我的姐姐卢娜·阿卡尔。」伊恩并不信任这个偶然认识的拉格尔,所以他要为卢娜掩饰身份。据拉格尔所说他已经年过半百,然怎么也不能与那些德高望重的半百老人联系到一起。有时拉格尔摇头晃脑地,脑后那束辫子随之摆动,伊恩相信他更适合去作一个吟游诗人,如果有一口鲁特琴那就更像了。
「我叫拉格尔,就叫做拉格尔。」拉格尔附和道。「一个失去了所有家当的,可怜的渔户。如果没有昨天罗伊德先生与那位女魔法师出手相救,那我已经葬身在狮鹫兽的腹中。」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哪里人?」伊恩问出他一直想问的,虽然拉格尔穿着一身破麻布衫,裤子也是这里那里破几个洞,但他无意中流露出的细节,比如掩盖身体一处露出来的纹身,那上面纹的可绝对不是圣教的神明。
拉格尔看着伊恩许久,「你真的想知道?我这个可怜的渔户的故事?」
「想。」伊恩笃定地说。
笑容散去,这个半百老人第一次无比认真地面对伊恩开口道:「在最开始,我只觉得,如果这辈子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老老实实做个渔户,抱着妻子与初生的孩子,就非常幸福了。直到有一天我得到了一块鹿皮,上面用炭笔画出一块未知的土地,在海的对面……」
拉格尔已经五十二岁了,在六年前坐着自己建造的船只,来到南方诺森布里亚王国的西海岸。他在海上遇到了风暴,等他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只剩下沙子、礁石、海浪与天际。
他在那片沙滩上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说实话,最初的时候,他完全不想要继承那个爵位,那个伴随了他这一生的诅咒。
拉格尔出生于一片完全不同于卡里多的大陆,即使在经历过六个春秋的现在,他还可以真切地记起那片山川荒原的风景。连日的寒冷细雨与北方袭来的寒风,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陡峭的山坡上落下银白色,在十二月刺骨寒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群山。
最初,他只是个小鱼户,一个伯爵手下的平民。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张地图,描绘着一个新的世界的地图。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一位喜爱造船的朋友,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一艘能禁得起大海风浪的长船就在他们心中悄然诞生,载着他们冒险的梦想。
第一次出海,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与兴奋,却因为准备不充分,缺失有效的导航工具,他们只知道对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前进,却不知道一天中只有一半时间有太阳,以及大海上时刻都面临着没有太阳,也就是遭遇风暴。
小船经过精细的打磨与制作,更是用稀有的桐树油调和白色会燃烧的粉,然后用做成的油灰腻子去刮涂木船的接缝处,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将风浪拍打入船中的海水舀出去。反复舀水的动作直到手臂机械式地毫无感觉后,拉格尔终于看见了风浪的边缘缝隙中太阳的光芒。
然而等到他们回头时,跟着他们的三艘长船还剩下一艘,并且已经一半没入水中。船上的同伴向着拉格尔呼救,其中还有一位是拉格尔小时的玩伴。然而他没有回头,只是抓着那块画着不知名大陆的地图,低着头,双手颤抖。
同伴们落入水中,一个浪花之后就不知去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拉格尔的船,所有人都想要回头,只有拉格尔固执地继续前进,甚至跳入水中用双手游……
他已经忘记了他们是怎么来到那片新大陆的,只晓得那次十分顺利,他们抢劫了一个奇怪地设施,后来他才知道那叫做圣堂,当地人都崇拜着一种叫做圣教的信仰,与自己信仰不同的是,他们的圣教只有一位神。
他的带走了圣堂中所有的金质物品,而拉格尔,他只带走了一本刻着奇怪符号的厚书,以及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僧侣,他的发型很奇怪,头顶被完全剃光,只留下周围一圈头发。带走他的原因完全是拉格尔的好奇。
之后的旅程异常顺利,他们顺利回到家乡,并接受了英雄般的膜拜。所有在之前不相信他们旅程会顺利的人都被那一船宝物所折服,只是没人会回忆起还有三艘船葬身在无边的大海中,除了拉格尔与他的伙伴。
然而,他们未经当地领主的允许出海,伯爵大人非常恼怒。因为从法律而言,就连拉格尔也是他的资产,领地所有自由民。或者说,有点自由的“奴隶”。
最后,拉格尔以上缴所有战利品为条件,免除了责罚,但他与他的伙伴所有人的心中,都种下了被羞辱的种子。直到几年后,拉格尔公开挑战伯爵,彻底将自由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挑战,说起来只是一剑的问题,却改变了他这一生。
……
成为伯爵后,拉格尔联络各个势力,企图继续向西方航行的计划,他也做到了承诺,让他的人民看到金闪闪的战利品与新大陆,但只有他拉格尔,看到的是土地,是比他的家乡更肥沃的土地。
接下来的故事枯燥而又复杂,充斥着血腥味与肮脏的阴谋。直到六年前最后一次登上这片土地,拉格尔也没有完成自己最初的梦想,不知是否因为权力蒙蔽了他的双眼,还是长船航向南方将他带去了错误的方向,他失去了诸多朋友,他们的友情,信任,生命。
而关于他的两个妻子与诸多孩子,就像他说的那样,现在这些都在海的对岸,与他这个老渔户又有何干?
「我认为你真的适合成为一个讲故事的吟游诗人,如果你没钱买一口鲁特琴的话,我可以资助你。」伊恩面无表情地调侃着,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对拉格尔的遭遇有很熟悉的记忆,但是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个故事在哪儿看到过。
拉格尔也嗤笑自己的故事道:「伊恩小先生,我一定会非常感谢您的资助,但我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家的方向的孤苦老人,实在不想与别人分享过多的故事。」其实他还有不少故事藏在了自己心里,这些都不能与面前这个大男孩公布,只有他自己去发现。
「所以,你说是来自大海那头的人,那我想问你,你们那边真的有一种刑罚,叫做“血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