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都尽兴归来,伍家玉吩咐花蝴蝶:我的任务完成了,千万勿为外人道也!
花蝴蝶抿嘴轻笑,眼角含俏带讥,笑而不语——
家里有权就是不一样,玲姑娘在外地,说调回总部,就回来了,在财务处上班!要她上什么班,不过是挂名领份工资而已!
正好,伍家玉也几乎是天天有时间,二人泡在一起,一个是情深意切,一个风流成性,不多时日,便熟稔如亲,但,面对自己真要的人,伍家玉这回,狠狠地改变了策略:和玲姑娘,最多只能拉拉手,绝不能暴露出自己那猴急马慌的德性,一定要等到瓜落蒂熟的时候再下手………
转眼春和景明,杏花,梨花,油菜花,桃花……纷纷粉墨登场,春天的百花,是专为恋人们准备的,无须到店里购买,信江两岸,龙虎山周围,山田水塘边,丛林土丘中,应有尽有……
清明后,天气渐热,正是脱单时节!
玲姑娘体寒,外面还套着件长长过膝的红色尼子长衣,这几天,她左等右等,不见伍家玉的踪影,最后玲姑娘只好厚下脸皮,装作散步,找到伍家玉的房间里来:以为你病了,怎么几天不见人?
伍家玉果然是蓬头垢面,玲姑娘伸手一摸他的头:不寒不热的,难道病在心腹?
伍家玉眼忧郁,他往床上一坐,灰心丧气地道:这几天跟和洲的阿伟同学,日夜赶写一个东西,可就是不成,你看——
伍家玉扬起手中的一叠油印刊物:就这以一个纯教育类的小册子,各地都要严查,现在,伟大的胡总去世了,我们发个悼词,都不许,怪不得听说都城有人要闹事!
玲姑娘早知他在搞这小册子,上面写的东西,她也是十分爱看,现在,她翻了翻这杂乱无章的小刊物,不由劝慰道:洞很深,似乎是天意难为,你何必较真!
伍家玉不知是跟谁负气地道:职卑未敢忘忧国,难酬蹈海亦英雄!
玲姑娘再慰:我也听说了这中间好多事,我看学生们是对的,只是,这么一个大厦,要想一夜之间就怎么着,也是难事,好在我们别的没有,有的是时间等候!
伍家玉不想拂玲姑娘好意,只好讪讪答道:也是,所谓花不到时不开——
玲姑娘赶紧转话:这个时节,外面繁花似锦,可别误了这大好时光!
听到这可以玩的话,伍家玉果然来了兴趣,他往起一站:走,我带你到一个无人知道,隐藏在一座山谷中的桃花林中去!
“这个时节,桃子都要上市了,哪里还有桃花”玲玲姑娘轻轻地浅笑!她知道眼前这位蛇哥有着层出不穷的花样,还能做意想不到的笨事!
“那山谷中,小气候与外界大不相同,六月天都好象还是早春的样子,那里的桃花,又都是野生品种,可能还是晚熟的品种,所以都在这个时候才开”伍家玉解释着,只要有玲姑娘,这世界,还是美好的,一切揪心摘肺的事,也都随时间淡下去!
“你怎么什么地方好象都知道,看来这几年,不好好工作,尽玩去了”玲姑娘对这位能吓跑毒蛇的大哥,充满了好奇!
‘我们学生物的,到处跑,看美景,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伍家玉拉着玲姑娘就要走,只听玲姑娘道:天天到外面跟你疯跑,累了,也带本书看看才好!
“是的,带本杂志什么的,看看也好,你想带什么书?”
玲姑娘道:既是去看桃花,不如就带上红楼梦,对着桃花,读一读林妹妹的葬花词,那岂不很有趣味“
伍家玉大喜:真是知音难觅,我正有此意,红楼梦我有现成的,你等着,我去拿了来!
想不到,玲姑娘这么聪明伶俐,一说看桃花,就想到这层-——我恐怕还不及她爱红楼哩……
拿上书,固定的装备是生物采集包,还有零食,饮料,这些且不需多提!
话说
二人分别骑单车,往南边七八里外的桃花林而去!
不一时,二人把车锁在山丫口,沿蜿蜒小路,步行而下,转过一个山角,忽见一山谷中,满眼绯红,如红霞闺阁,光焰葱笼,端的是明艳摄目、灼华映山——玲姑娘惊讶出声:这么多桃花,谷中象有宝物,莫不就是桃花坞就是这个样子!
唐寅的桃花诗,伍家玉也是知道的,没想到玲姑娘处处竟占了先机,伍家玉从心底欢喜——
入得林来,确有“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感慨!林中有清溪潺潺,二人抚花闻香良久,寻石落坐,伍家玉拥桃花美人,人生乐极之事在手,得意忘形,不禁又要显摆他那编顺话的能耐:苏子曾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寺虽是清静,毕竟还是沾了烟熏香绕的俗气,不如这山谷中,只与清泉绿草为伴的桃花,更加清纯脱俗,让我也来赞她一赞
说着,也不嫌羞惭,脱口便道:人间暑将至,山中四月风。天公怜花骨,故意乱时空。
玲姑娘乱翻着书嘤嘤笑道:一天就爱胡诌,我且问你,这书中的宝哥哥,为何偏爱林妹妹?
伍家玉笑道:这难不倒我,要说这林妹妹,说起来是一身的毛病,大观园中,有的是比她强的金枝玉叶,可她为何偏得宝玉喜欢,其中缘由,作者曲隐不言,你可看穿?
玲姑娘用佯嗔道:好象天下就你懂似的,你先说说——
伍家玉既遇知音,更是急于卖弄,忙忙说道:所谓知音一个也难求,这二人同时把社会和人生看穿,虽表面上事事较劲不和,其实二人骨子里是相通的,正所谓佰牙子期,无需挑明!便能各生怜惜!
玲姑娘微微点头“嗯,有些道理,正是大爱无言,他二人果真是千古难逢的一对佳偶,只是命运难测,老天好象偏妒人间美事,才成千古唏嘘,让后来天下情侣为之落泪不止”
说着,微微娇喘了几声,轻轻地把手中的书翻着道:“你看这章,读西厢,真的是写活了,作者若是没有真实经历,怕是写不出来”
伍家玉忙着附和:是呀,西厢其实也是我的性启蒙的读物——话音未落,只听玲姑娘啐了他一口道:少在这地方提俗词,怕不污了这片净土!
伍家玉赶忙道:是的,是的,你果然比我境界更高一筹!
转而又想:我平时也算是能说会道的,怎么跟眼前这位一比,自动的就矮了半截,不行,我得扬长避短——
于是伍家玉撺掇道:你性情高雅,何不为这一对知音,赞上一赞!
玲姑娘微微一撇嘴:就你会在信里乱写,我虽其它科目不行,但文科上,成绩也不错——你听着——
伍家玉知她爱红楼可能胜过自己,当下虔心细听,只听玲姑娘缓缓地道:
她读西厢我读红,谁知谁是梦中人,千古悲怨谁造就,为君啜泪到天明。
伍家玉听完,连声叫好,玲姑娘漠然一笑:可惜红楼未完,要不,我们会看到更凄切的一面,真是造化弄人呀——
听到这话,伍家玉深有同感,但看玲姑娘一副凄然的样子,便劝慰道:残缺,或许也是一种美,象断臂维纳斯那样!
玲姑娘显然不理他这样的慰解,伍家玉灵机一动道:我来和你一首!
说着,也不等玲姑娘请,便道:
都云满纸荒唐言,悲文何曾一笔闲,定是上苍不忍读,才教红楼梦不全。
玲姑娘听了,点头沉思,似乎落寞的心情,果然有些舒缓——
二人说着闲话,一时
伍家玉说起自己在昱师黄山顶上的即景联句,眉飞色舞的一番夸大之后,只听玲姑娘笑着道:果然是好,我也爱好这红楼里的联句,只恨没有对手,今天,有你这笨蛋王作底子,我们就来一回!看谁的反应快!
伍家玉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以前的联句,不过是一场游戏,还跟劝鸭子上架一般的,今天,竟有情人主动邀约,这才知,知音不是能寻觅的!知音只能是偶遇的!
伍家玉决心要在这上面显头露脚,但恐骨子里不如玲姑娘,到时又被她讥笑,这时他故意欲进反退地道:那桃花,从诗经开始,不知多少人写过,就是如小说的红楼中葬花,也算得上绝唱,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要来赞桃花,岂不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玲姑娘笑道;知道就好,不过自得其乐!
正要这话——伍家玉赶忙道:我们且先把此花林,命名为玲玉花林,有了名字,才好赞之记之——
玲姑娘道:由你,你且开头——
伍家玉站起身来,在草地上边徘徊边随口道:
玲玉花林玲玉行,玲玉行有赞花吟,缤纷桃红动山谷,野鸟清溪赞有声!
说完,转头笑望浅靠石头边的玲姑娘,只见玲姑娘凤眉略皱,轻吟道:
千年桃花开复开,最初花根谁种成?千年桃花落复落,最后花魂何处寻?
伍家玉清楚,这是借张若虚和林妹妹中的句子——他顺口接道:
桃花若是无情物,年年盛开待何人?桃花若是有情物,来无踪迹去无音——
说到这里,伍家玉觉得自己这也涉学口林妹妹的葬花词,便想独辟蹊径,要把自己的专业抖露一点,于是再道:
基因若能定本性,多情基因是何形?上苍定排基因错,才使虬木绽深红!
玲姑娘笑着对伍家玉道:涉嫌生拉硬扯了,看来我们还是没进入状态,但你果然嘴快,你且听我来给转一转——
长在深谷无人识,满目繁华喜且怜,自开自落甘寂寞,不让媚骨惹风尘!百花丛中君夺目,清香族里最缠人,君是花山花不忌——
伍家玉见机抢着接道:
哥是恨海恨无穷,瑶池空降风流种,千古骚人说到今,笨哥痴妹今也赞,忽悲忽喜事有因,情到深处无须语,花到艳处无诗吟——
伍家玉随口接到这里,忽地就真的接不下去了,只好望着玲姑娘,只听玲姑娘有些发呆地
正盯着一树繁花下面四围高耸的青草,欲道不道地自言自语:树匝青草如——
伍家玉得她提醒,忽地接道:
树匝青草如裙落,花藏绿叶似裸奔!
玲姑娘捡地地上一石块,就要投向伍玉,口里娇笑:狐狸尾巴、总是藏不住!
伍家玉连忙求饶,玲姑娘忽地用鼻了嗅了嗅道:这桃花香味越来越浓,好象知道有人在赞她一样,怎么把这香味也带上!
正要思考,伍家玉此时脑子已开,忙道:
私藏龙涎三十两,偷敛霞光四百斤,无数风流蘸血染,天下情人共举灯——
-正还要往下说,只听玲姑娘赶忙叫住他:乱七八糟的了,还是慢点才有品味!
伍家玉也知道这长诗前后不好照应,这样乱说,肯定不成文,便笑着停下来道:先乱说,回去后,我们再整理!
-
“不是,不是”玲姑娘娇笑道:“脑子开得过快,反不成句,我们慢慢把前面乱的调整过来”
伍家玉已服她的雅情,只见玲姑娘虚虚地站起来,手握书本,来回行在一株桃花前,轻慢地道:
一曲艳歌为君洒,几行断句绕君吟,多少痴迷成花骨,几世情缘得花身——又踱到浅溪边,继续吟道:
花照浅溪娇刚好——
伍家玉抢接:
人映桃花美正隆,
玲姑娘笑望了伍家玉一眼,继续道:
君本是,朝霞闺阁亲姐妹,夕阳膝下娇儿孙!
君本是,织女戏洒胭脂雨,牛郎烟花放不停!
君本是——
玲姑娘道:最好有三个才算排比,这最后一个——
伍家玉笑接道:
君本是:
众花班里课代表,淑女群中人来疯!
玲姑娘马上又啐了伍家玉一口:话到你嘴里,怎么就这么俗气!
伍家玉忙道:这男人,天生就比女人俗,因为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用男人身上肋骨做的!
玲姑娘正色道:桃花虽缤纷灿烂,却不是水性杨花,你别误解了,还是转到正题吧!
只听她接着吟:
诗陋羞惭污空谷,人俗不堪近花身,错把纯情当浪荡,误对蜂蝶托终生!
说完,用眼光看着伍家玉,见伍家玉正在发呆,便道:说好了是联句,你怎么一句不吭了?还要人请呀!
伍家玉赶忙接着:
日暮山光归巢穴,夜来谁能伴君身?月黑风高杀人夜,唯有虎狼猫头鹰,凌晨狂风暴雨至,落红满地天心惊,天生情种魔手灭,任尔有泪也无声!
玲姑娘抢着打断他道:说到后来,总是现葫芦尾子,这可能也是世之常理,算了,这诗也太长了,你我才力不济,免得越多越难看,让我来结尾吧!
二十四节年年过,谁能忆起赞花人,花去春来复再来,人去人情一场空,未若抛散名利欲,长与山花共一生!
……
伍家玉喜极而泣:好,好,此生有你,我也算没白过了,管这国家它什么黑的白的了哩!
玲姑娘道:这国家,你操那个心也没用,不如教好你的书,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二人盛谈,日落方才恋恋而归!……
日子飞快
一天,天空阴暗,伍家玉呆坐在办公室里想心思,这天这心思怪,一直对玲姑娘没有多少邪想,怕从心里亵渎了她,这天可能是利比多分泌多了点,他想着:是时候了,得找个什么浪漫的环境,把这心爱的人给办了!到野外,还是在自己房间,还是——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
突然,办公桌对面的刘健,书记的大女儿,这位自己的准大姨,看看办公室没人,突然拿出两张照片来,甩到伍家玉面前:这、这是怎么搞的?
正不知出了何事,且看下回!
伍家玉正处在爱情的幻想之中,突然间见到这和花蝴蝶合影的照片,脸红了一大半,他象个大公鸡似地在心底愤怒起来:这、这——怎么说、——
伍家玉早把和花蝴蝶的事丢到九霄云外了,平时见到,不过点头微笑,或带点暧昧也尽量藏匿着,不知花蝴蝶怎么就能这样做得出来——
知道怎么解释也无用,渡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伍家玉他淡淡地淡化着道:不过是一张同事间的合影——她、她这花蝴蝶。你们也知道。和、和好多同事间,都有这样的照片!
刘老师指着其中一张::这上面,还有春节留念的背景字,难道,你去年到她家去过年了?
伍家玉无法辩解,心里生出了许多奇怪大包:这照片上,也没写拍的时间,这事,是花蝴蝶说出来的,还是她怎么从照片上看出来的?
伍家玉心里虽慌张,但表明上更加淡定,他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用多解释,反正刘老师你是知道的,我、说实话,不论有没有玲姑娘,我也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妹妹本来身体就不好,被你这一气,昨晚哭了一夜,要是让公司里的人知道,她是个要强的人,脸往哪里放,你、你自己去和小玲解释吧”刘老师,生气地收拾着作业本子,往小布代里一装,走了——
伍家玉六神无主,心里不断在想:难道是花蝴蝶有意把照片,给刘老师的?
他虽笨,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去问问——
花蝴蝶笑着:是哪个学生给拿出去了,我可没干这事!
看看伍家玉不信的神情,花蝴蝶更加笑起来:怎么,敢做不敢当?
欲要兴师问罪的笨蛋王、一时语塞!
看花蝴蝶那挑畔的眼神,要是真追究下去,怕她不把更多的说出来才怪!这时,他才知道,人心难摸,自己是太天真了!
这事没法解释,也没法追究——自作孽,不可活!
得想法对付玲姑娘那边,伍家玉好象是第一次有乱了方寸的感觉,他象无头的苍蝇一般地跑到玲姑娘的单位,听单位讲,她到外地出差了——出差了都没跟我打个招呼,看来、她不但知道了事、,而且,还生气不小了!
不敢到他家,这事,完全错在自己!
只要自己一动歪脑筋,坏事就来!这可是自己下决心牺牲了军人、这本可以速战速决的好事,怎么说完就完了?生活,有时就是乱如麻——想想****的金科玉律:由她去!可想来想去,这法宝,这回不能用!
不敢直面相对,只好发挥自己的长项,写信!
-——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松坡院里,四个光棍几年来,不知喝过多少回酒,这回,国事,家事,情伤,义伤,一古脑儿集中在一块:没有不透风的墙,隔壁的女娇娘们,好象传闻更多,真假难辨,但无风不起浪,众人聚集在一起,各怀忧伤,一时大醉,其中醉得最厉害的,当数酒量最大的伍家玉,让几个人给抬到了医院,吸氧,开出病危通知单“请家属速来探望”
这事大了,哪来的家属——
不知这笨王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