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这伍家玉,因为在开学初的体检中,碰巧和这阿伟的多项生理指标多有相同,所以、二人又多了层亲近感!
现在他听说阿伟出了事,急忙问:他怎么了?快说!
“头被人砸了个大窟窿”胖子把两只手上下一比划道:血冲这么高,好长时间都昏迷不醒。
“这么严重?”伍家玉不敢相信地忙追问:现在人呢?
赵成道:劳模和辅导员还有几个同学,一块给送到后面的医院里去了。
“谁打的?为什么?”伍家玉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赵成愤愤地道:体育系这帮****的干的!还不是为打饭插队——伍家玉一听,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有些萎顿下来——全校谁不晓得那体育系的学生,仗着牛高马大的跟猪一样的壮,欺负别班的同学。天天打饭,都要排好长的队,但体育系的人来了,就直接往前面一插——伍家玉松软了口气道;明知打不过他们,只好由他们插的,我们平时不是都忍着吗?
胖子佯佯地道:今天不一样,因为——他欲言又止,伍家玉赶紧再问,
胖子才说道:今天他排队,看红哥来了,他要给红哥代打饭,代打就代打,献殷勤归献殷勤,可这回他偏要在女人面前逞个能,那体育系的人插到他前面去了,要在平时,他不也跟弼马温一样地忍着,可今天他偏要嘴巴欠、说人家,你说这不是找打么!
伍家玉明白了原委,心想:“怪不得边上别的班同学此时也都义愤填膺、满怀气愤的”。
说到这体育系的学生,个个年龄大体格壮,不管是在操场上还是食堂里抑或是大路小道中,全都叉着腿走路、端着膀子地横摇,不但是本班,全校各个班的同学心里,一想到这些人,胃里都象扑进了一只永远不死的活苍蝇,但谁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听到是这事,平时就有些浮燥的伍家玉,愤怒地道:我们得组织敢死队,跟他们拚了!众人向他只投来诧异的眼神。
赵成道:说气话有什么用,我们先一块去医院看看再说,就在后面的那什么隆阜卫生院里。
这时,胖子和几个平时走得较近的同学也都聚到了一起,便一路恨恨地骂着这些不学无术的流氓们,又激烈地说着要报复的狠话——来到了隆阜卫生院:看病床上的阿伟,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白纱布,象厨师戴的白色高帽子。纱布上面围到眉毛、下面围到下巴,左右围住了耳朵——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小脸、一小截鼻子、两只眼还露在外头——活象电影里那从战场上下来的重伤兵!
此时阿伟早已清醒过来,他强作欢笑地道:老子也在底下踹了他一脚,哪晓得那小流氓,就这么狠地砸了我一巴缸,弄得老子这才光荣地负伤了,要不是血糊住了眼,老子才——辅导员对他道:你的病情现在还在观察,缝了十三针,你就不要多说话了。
红哥用拳头捣了胖子一拳,鼓嘟着小嘴道:你这死胖子,当时就你在后面,怎么也不上来帮一把,胆小鬼。
胖子大呼冤枉地叫道:红哥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事发得太突然,我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阿伟满头是血了,这时还不是救人要紧!我可是费尽了全力,一身热汗把衣里外都湿透了,才把他背到校医哪儿的……伍家玉在一旁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怎么着也要让这打人的人受到处罚,最好能给开除了才好——辅导员道:你们不要急,先留伍家玉和赵成来照顾继伟同学,其余的人都回校上课去,这里是医院,也要安静,不要吵得乱哄哄的才好。我这就去找体育系的主任去说这事。
说完,她对班长道:你,你看到了打架的全过程,就先跟我一块去和对方讲理。
红哥点头,正要和辅导员一块往外走,胖子喊道:辅导员,打架的过程我也看见了,我也跟你去和他们说去吧。
辅导员望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面色确是恳切,她犹豫了一下,只听胖子乐呵呵地道:方老师,我虽不会打架,但个头还是能吓唬他们一下,你就让我为你们保驾护航吧。
辅导员想了想道:就晓得打架,你能打得过几个人,你要去,就是要去讲理,把情况说清楚些!
胖子一乐,用手对着阿伟摇了几摇道:你好好养伤,我为你讨公道去。说着,和众人往病房外走。红哥边往外走,边不放心地回头望了阿伟一眼,只见阿伟也把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二人目光相碰,撞得柔哥心头一跳,脸上一热,低头赶紧走去。
阿伟借着厚厚纱布的遮掩,偷眼眯瞄到大多同学都走远了。
他忽地从病床上坐起,用双手抱着头摇来摇去地大叫道:丢人!丢人!这下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伍家玉心中虽还在为他愤愤不平,但想阿伟自己肯定更难过:得给他缓和一下。于是便也半开玩笑地道:怎么就丢到家了?最多也只是丢到医院里了呀,离家的路还远着哩!
阿伟翻了伍家玉一个白眼,伍家玉不理会,接着又道:记得那回,你不是说,这卫生院里小护士都好漂亮,要想法子生个病来住院才好么!这回如愿以偿了。
阿伟听他这样说,一边摇头一边用绝望的声音哭丧着道:我天天想着,要是来个英雄救美,那该多快多好!可今天,我这大英雄,只是代打了个饭,不想就把头代打破了,你说,你们说说,我这个样子,在那要强的红哥面前,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她心里不知会怎样瞧不起——
赵成悟到了他的心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据我的研究,这女人和男人的心理并不一样,我们认为自己打不过人家,就会让人家女生看不起,但有时,女人天生多同情弱者,尤其是对奋不顾身为自己受伤的弱者,她们不但不会觉得你窝囊,反而对你还会更加的同情和有好感。你这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说不准通过这次英雄打饭打破了头,你还真的能把一惯大咧咧的红哥,软化成柔姐柔妹的哩——说着,他自己也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中间停顿了足足有三秒钟以上。
阿伟听了,眨巴了几下不太容易活动的眼睛,他伸出手,装着激动地紧握住赵成的手,不停地抖动着道:还是你对女人的研究深刻,但愿你说的是对的,也不瞒你们,我对柔哥可是日思夜想的,也不是真想有什么结果,只是想多和她说说话,这女孩子真的挺招人喜欢——
伍家伍玉冷冷地看在一旁,心想:“女生都要找比自己学历高的,对红哥,所有男生都是在痴心妄想”——他自认为有着这方面的经验,心底下认为这事绝不能成,只要稍有些理智的人,都能作出和自己同样明确判断。
等他们互相安慰已定,他以一种看破红尘的口吻,冷冷地道:你们就不要纸上谈兵了,这方面,我多少也还有些实际经验,这女人心,难说清,不管成不成,也不管你们是真是假,是乐是玩,开始真的都不能太认真,要不万一陷进去,会受伤很深……
三人正在有事无事地闲话,这时,只见劳模拎着一大网兜苹果香蕉桔子,一头汗水地跑进病房,看到房间里只有伍家玉和赵成,便愣愣地问道:人呢?怎么都走了?
赵成抢着道:都回学校去了,现在又不打架了,要许多人在这做什么?
劳模道:我想许多同学还没吃,特地多买了些水果来——赵成道:劳模真是太热心了,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一人一个——他把苹果一人甩了一个,自己拿了一个用袖子一擦,张口就咬了起来!
伍家玉拿着苹果不吃说道:我倒不饿,只是想这事怎么解决才好?
赵成吞下一口苹果道:辅导员不是带人去讲理了吗?体育系的那些学生虽都是流氓,难道他们的系主任也是流氓不成,他们都是有学问的大学老师,总会能得出个相对公平的结果来。我们急什么!
阿伟把苹果放在床头,鼓足勇气道:要是解决不好,我就带上家伙,再去找那王八蛋,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说!
劳模道:打架也不是个事,只要有个公平的结果就算了,以后,跟这班人隔远些就是。
正在说着,只见门口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伙一看,原来是胖子回来了。
胖子那高大的躯体所投过来的黑影甚大,但一望,他脸上的黑影更厚更大,众人诧异!
伍家玉心里一慌,忙问:怎么样了?
胖子没理众人,他径直地往旁边一张病床上一仰,脚往床上一翘,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言不发。
赵成走过来伸手揣了一把胖子道:卖什么关子摆什么谱呀,快说怎么讲的。
胖子听了,愤怒地一把推开赵成,赵成体轻,被他推了个大趔趄、差点跌倒。
众人没见过他有这样生气的时候,齐问怎么了。只见他猛地往床下一跳,一拳狠狠地砸在床上,恨恨地道:那班煤球喂大的王八,心黑皮厚,见我们来,特地大声地在又说又笑,辅导员问那个打人的王八在什么地方,他班的同学、男男女女的,一个个好得意,有的说那人在厕所里,有的说在澡堂里,特别是那个长得还漂亮,天天在操场上玩篮球玩得好的那女生,对着我们红哥——他吞下了后面的话,阿伟正在竖着耳朵细听,听他说到关键时,噎住了——阿伟急得眼珠子快突出来了地瞪着胖子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你想急死人不是!
胖子还是紧绷着脸,皱紧了眉头不紧不慢地道:那女人别看她长得那么白净漂亮,其实她一开口,我就晓得,她是布袋里装火——一个烧包,真是人不可貌相——说完,又停顿了!
伍家玉好奇心起,伸手捣了他一拳道:别不阴不阳的,快说呀。
胖子接着道:“她装着认真地对着红哥说:你找打人的人?我来帮你找,你看这个,你看那个——他们都喜欢打人,我班上有的是体格健壮的男生,你要是想找,又不好意思说,我来帮你挑几个”——说得她班上的男女同学都开心死了地大笑着——我们是让他们尽情地嬉笑了一顿,要不是辅导员伸手拉——我真想上前甩他们一巴掌,唉,真是窝囊到家了。
伍家玉道:跟这班土匪们,肯定是讲不清道理,不如直接找他们的辅导员!
胖子瞪了他一眼道:我们不晓得,就你能!一开头就找了他们那、那姓什么侯的狗屁辅导员,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房间的门口,看这人个头不高,戴了付圆圆的眼镜,白白净净的也有五十来岁了,正在门前的洗漱池边抹澡,上身穿了个小背心,露着几根戳得老高清晰可见的肩胛骨,下身穿了只三角小裤头,见有两个女人来,他有意慢腾腾地洗着,在他那木乃伊似的身上,这里擦擦,那里掏掏,边擦边掏边听着辅导员说话,边还把贼眼瞟着我们红哥,也不晓得他可听进去话了,只见他下面那玩意,倒象根黄瓜似地在下面越顶越高,气得我真想上去把这王八蛋割了!
听完我们的话,看他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原来这帮学生的德性,也都是他有意纵容的结果,到最后,他丢下一句:你要找,自己去找那打人的人,我可管不了他们——你说这还不气死人。
听了竟是这样的结果,各人的自尊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白打了?这天下还有公道么?这是学校还是劳改队?
一种痛彻心肺的屈辱感顿时吞噬着全身,他们真的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一阵漫长的沉默。
但不一会,热血和冲动,就把这几个毛头小伙子心底里那本有些的丝丝畏惧,激成了波浪汹涌的怒涛。
他们越讨论越气愤,各都涨红了脸,每人都恨得咬牙切齿的,这伍家玉更发狠地道:要不我们就几个人一块,看那打人的小子落了单,几个人一起把****的狠揍一顿,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阿伟叫道:不用这样麻烦,等我头好了,我就带上个家伙,碰到他,就朝他那头骷髅上也来一下就是了,到时看到底有没有人管……众人各个都讲着各样的法子,只是一时找不到真有效的。
劳模有些气妥地道:打来打去,不说我们是打不过他们,就是打了他们,到时还不是事情越闹越大,不能收拾——胖子在一边,用眼冲着正在气呼呼喘气的阿伟象是劝又象似激地道:古人说,成大事者,必能忍别人所不能忍。韩信为了大业,能受胯下之辱,你为了爱情,受点头上的伤,也算值得——说完,口里仍是老习惯地——跟着阴阳相间地“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赵成道:不能找他们辅导员,辅导员护着自己的学生,这是肯定的,要不叫我们辅导员找他们系主任或者干脆找校长来处理,我看这事也就简单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没个定论,胖子道:辅导员最怕把这种事捅到校长那里,大多能压就压一点下来,我看我们就算倒霉算了,不要再带方老师为难了,她一个女的,打、打不过,吵也吵不过人家的……
伍家玉在一边想了半天,这时他道:不如我们学生自己直接找校长,叫他来处理,这食堂里的秩序也应该管管了,只要校长发了话,这事还不好办!
劳模道:这么个小事找校长,校长也不会管,最多也只是把问题还推到各自的辅导员那里来解决。
这时,伍家玉故作高深口吻,慢腾腾地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晓得你们敢不敢干?
众人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敢我们就敢,先说出来听听。
伍家玉沉默了一会,装着深思熟虑地道:杨已之长,避已这短,我们江南才团,武力不行,那就得靠智取。
众人道:“能有什么法子,他们脸皮厚着呢”。
一直就满脑子小说情节和杂书的伍家玉,摆着老成的样子道:兵法上说,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叫有能耐。
众人听他说得玄乎,都半有探询半有相讥地问道:那你看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认错认罚。
伍家玉道:就我所知,这全校没有哪个年级的学生不恨体育系的,这民心可用,我们何不就联合这些班的同学,联名给校长写信,要求严惩这些人,一来可以解了私仇,二来也为可以公众除害,让这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以后不再欺负弱小了。
赵成听了,有些兴奋在边上道:对,要是还不行,我们就****,非得打击一下这体育系的嚣张气焰不可,要不我们以后再见到他们,还不更受欺负!到那时,就更没面子了。
劳模道:这法子,我想、我想、就是行,做起来恐怕也难,别班的同学是不是真的能动员起来,这是个关键!众人默认。
阿伟也静默了一会,他忽地起身站在床上,用手拍着胸脯,几乎是叫着道:至少这一级的数学系我能包了,我有个关系铁的老乡在数学系,这人,人缘好,会来事,这个系一定行。
赵成道:我可以到物理系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阿伟又把眼光移向伍家玉,伍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晓得,不是我怕事,只是我交际不行,别的班的人我都不认得……但我一定为这事尽犬马之劳,绝不退缩!
阿伟点点头,晓得他不喜欢与人交际,近来跑得连影子都难找到。他便把眼望向劳模和胖子。
胖子道:那我就到化学系去了,行不行先联系了再说。
劳模面有难色地道:那中文系我去看看。阿伟晓得众人还有些怕事的心理,便激昂地道:大伙这都是为了我的事,要是出了什么事,领导追责任,我来担着!
伍家玉唯恐天下不乱,他趁风煽火道:我们这个要求也是再正当不过的了,能有多大的事,只要我们一条心,先把这事做得秘密些,这事就一定能成!
众人点头,接下来,各人又详商了一下细节,怎么和别的系里人联络说话,要达到什么目的等等一一安排妥当——都各自有些悲壮地分头行动去了,只留下伍家玉来照顾阿伟,这些且不细言。
众人走后,看到晚饭时间,伍家玉从卫生院食堂打来满带药味的饭菜,和阿伟各自草草地咽下几口。便就一心等着各同学联络的消息,他俩此时虽不说话,但心里却都是七上八下的:这法子也不行,那以后还不得要蹲在皮球里过日子——受尽窝囊气!
必须勉力一博,多少挣些面子回来!
这卫生院的住院部,在医院最后面,由一堵有圆拱门的院墙围起的六七间平房组成,一进圆拱门,一条石子路把这平房剖成两半:西边的第一间是1号病房,是阿伟他们住的。紧挨着的往更西边,是2号和3号——老空着。
伍家玉闲着没事,常伸头向别的病房里面看看:各张病床上,没罩床单,黄帆布包裹着的床垫上,污迹斑斑的,有的还有大块的血迹,让人一见,心里就翻恶心——这医院,卫生条件也太差了!
五月的晚上,天气微热人也微汗。病房里吊着的那支小瓦数白帜灯,因积灰太厚在昏昏地支应着——光线虽暗,但也有三五只飞蛾,一心一意地、对着它在热情地飞扑狂舞,这,给这只心情沉重的灯泡、多少也增添了一些继续工作下去的动力——阿伟不停地看表、伍家玉不停地问时间。
八点半的光景,才听得外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而来——“他们来了”二人一口长气一松,几乎同时说出。但一看:来的不但有赵成、胖子、劳模,还有阿伟有些羞与面见的红哥——红哥手里还拿着一本信纸和一枝钢笔。二人心里又是一紧:不知是有好消息还是有坏消息?
阿伟满面羞愧地对着红哥道:这叫什么事,你看我这一人无福,害了满屋,让你们跟着跑来跑去地受累了。
红哥把手中的纸笔往阿伟的病床上一砸道:废话少讲,现在不是你个人的事,现在是我们整个班的事,要是这样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那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刚才我听了你们的想法,我看行!
阿伟尖着耳朵听着,眼眶潮湿、心里热乎!
他用眼看着红哥甩在床上的纸笑,虽不知何意,但讨好着地问道:要这纸笔做什么,是不是要录口供!
赵成嘴快,抢在各欲说话的众人面前道:我们跑了几个年级,他们听说我们是要来声讨体育系的,每个同学都义愤填膺地站在我们一边,我们先前还怕他们可能会胆小怕事或者是事不关已,哪想他们这样仗义,不但答应和我们一起来干,还帮我们出了好多主意!
劳模在一边道:来的一路上,我们合计了他们的许多建议,依我看,首先还是不能把事闹大,我们就先给学校领导写封有各系同学签名的联名信,要是能解决,我看就行了,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提****。
胖子道:要依我,就用以前搞运动中的那些法子最好,贴上几张大字报,大家都不上课,看他们急不急……众人乱哄哄地乱说着,没有一定的主意。
红哥眯着眼想了一会,调和着道:我本以为,大学里的老师,都是德高望重公平正义的人,哪晓得,也有许多老师,缺少做人最起码的常识。所以,我们不能对他们抱全部的指望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我提议:写信和****都同时准备,先按胖子说的,写一张——不叫大字报,就叫、叫请愿书,贴到学校里,要是能解决,就不****,要是不能,我们就联合其它的系,再****,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说好。伍家玉碰到这些事,总是异常兴奋,他满脑子里都是电影和小说里地下党的情节,这时他道:蛇无头不行,要干就真的干起来,正正规规的!我们得先成立一个专门做这事的临时指挥部。
众人觉得有趣,同意!
于是七嘴八舌地商议取名,赵成叫道:就叫讨公道临时指挥部。伍家玉玩笑地道:就叫声讨体育系临时指挥部吧。胖子呵呵地道;请我们红哥做总司令……
劳模这时走上来道:还是不要搞得太正规了,要是学校追查下来,哪个人也难扛得住,不如我们就这么乱干还好些,到时谁都没有责任。众人听了也有理。
这伍家玉对这些叛逆搞破坏的事,总是有一百二十四分的勇气和热心,他在边上还是鼓噪着道:怕什么,到时谁都不说,学校怎么找得到人。红哥看着他们,把这提议在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分钟,马上道:不要这些虚的,先把给全校同学的告示写出来要紧!红哥眼光瞥过众人,扬着手里拿起信纸道:谁写这信?
众人面面面相觑,各有推辞的意思。
“不就写个信吗,我们这么个大江南才团,写个信推来推去的干什么,谁——自告奋勇”红哥再次问。
众人或先或后地摇手摆头,不是假推辞,而是真都不知怎么写——理科生,对作文都有些畏惧。
在一边的伍家玉,中学时就有这方面的经验,他有些自信和手痒,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嘴角看扯动了一下,摇手慢了半拍,众人眼快,晓得他有意,便都说道:伍家玉,你一天到晚文绉绉的,今天我们都跑了一天,晚上这信就你来写了罢。
伍家玉推辞道:我怕写不好——写不好……
不等他说完,红哥把信纸往他手里一塞道:非常时期,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你,就你就勉为其难吧!
众人也都齐声附和。伍家玉只好接过纸,铺到床头一只脏兮兮的柜子上,拿起钢笔,拎下笔帽,把笔帽插到笔后杆后对着众人道:群策群力,大家都想,我来先写个底稿,修改好后由字写得好的人来誊抄,我的字跟蟹子发头昏时爬的一样,一般人轻易不认得。
众人道:开头,开头——题目怎么写好。
劳模道:就叫给校长的一封信。
胖子摇头道:给校长就不给书记了呀,书记还大些哩。这样,不用麻烦,直达最高层。
众人附和。胖子接着又道:题目好办,国家不是经常发个什么告台湾同胞书吗,我们不如就叫告全校同学书好了。
众人说好,伍家玉提笔写下。
下面就是开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难有结果,伍家玉道:人多反而拿不定主意,你们且先研究安排****的具体事,我先写个大概,到时再一块修改
众人听了,叫他到隔壁无人的病房中去写,
红哥道:赵成劳模你们到到街上买几张白纸和毛笔墨汁来,晚上我们就把这东西誊抄出来!
阿伟听了道:这些钱都记在我头上,到时一块给你们。
红哥瞪了他一眼道:班里有班费,就在班费里开支,这点事我说了还算。
二人听了,赶快到街上去了。余下的人陪在阿伟,一边商量事情,一边在共同想着这么个东西贴出去后,全校师生包括学校领导会有什么反应,越说越激动人心,好象这体育系从此便会对着各人恭敬地装孙子,乖乖地听话了一样地出恨解气。
不一会,伍家玉写好,拿来念给众人听,众人边听边插言,要如何如何修改才好,伍家玉有听的有不听的,红哥叮嘱道: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体育系的女生多骂一点,这才解恨!
伍家玉道:已经骂了不少,再骂,怕我们自己就成了泼妇了。
红哥道:怕什么,就是为了出气,能多骂就多骂,又不是写什么大文章,管他好听不好听哩。
众人笑说有理,伍家玉也是爱做作尖弄怪的事,便一一再改。到晚上八九点时,终于弄完,红哥拿过文稿来,只听她照着纸上念道:
告全校同学书
常闻人言:数千里江南清山绿水,灵气全在屯溪荟集。几百年徽州敦文厚善,德风早浸昱城人心。
昱师济济学子,沐浴天人温润,各个谦和彬彬,尊师恭友,学风葱茏。
然林大鸟杂,人多不齐,今体育系诸生,男如恐龙兄弟,仗肥硕体格、发达四肢,横行校园,以好勇斗狠、恃强凌弱为能事。
女似古猿雌雏,凭厚实脸皮、轻浮本性,狐媚学府,以妖冶变异、轻浮浪荡为光荣。
本校别系学子,对其种种流氓行径,莫不深恶痛绝,然各个却敢怒而不敢言。
食堂之中,众生常排百米长队,而体育系男女诸生,堂皇前插,旁若无人。前有生物系陈君,为人端方,热心公义,对其扰乱秩序,微言劝止,不想竟招破头之灾,以致其血流盈地,数次昏厥,命几不保,头缝十三余针。此种恶行,毋言学子,就是江湖流氓,市井无赖也不敢轻为!
而其辅导员侯某,身为教师,本应为人师表,应在事后约束妥善,然其却听之任之,耍赖袒护,其行为更令人发指!
这类野夫蛮汉,不是人类基因缺失移框突变后所结下的坏种,就是被进化遗漏的人类盲肠末端无用的阑尾!
长此以往,我校中公平正义之风必将渐抑,静学敦厚之势必将日微,学校势必将成逞凶作恶者之技场,鲜廉寡耻者之展台!
故吁请学校领导,严惩伤人凶手,及不作为之老师。以清除校中害群之马,还全校同学一个公平安静的读书环境。让恶霸流氓之气在校中灭绝,平和友爱之风在校中盛行!
生物系全体同学
写好与众人勘验无误后,由字写得较好的赵成用毛笔工工正正地抄到刚买来的一张大白纸上——白纸底下留了大片空白,以等待明天到各系添写签名!
红哥抬腕,一看那块新买不久的中山牌女表:“九点多了”
她小心地卷起这张告全校同学书,对着大家道:“应该回寝室了,晚上谁留在这里陪床?
”伍家玉举手:我!
红哥道:不能老是你,今晚得换个人来——她把眼光瞟向了胖子。
胖子装着没看见,生生地打了个大呵欠道:我晚上瞌睡大,睡着了雷都打不醒,上回半夜三更我还从铺上摔到了地上,骨头这会还痛,我看、我看就你红哥留在这里最好。
红哥用脚一跺胖子脚面,痛得胖子大叫了一声,然后骂道:明天你要是不把这张纸贴到别人都够不到的高处,看我们不把你这胖子拖到杀猪场去!
劳模刚欲说话,赵成道:我晚上睡不着,我留下来陪阿伟吧,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小护士聊天——安排妥当,众人和阿伟道别了,一路慢慢往回走,一边急急地商量着明天要做的事……
劳模有些担心地道:这事要不要先和辅导员说一下,你看她今天跑东跑西地也为这事急着。
胖子道:和辅导员说,要是学校查下来,我们倒没什么大事,首先倒霉的还不是辅导员!
红哥抿着嘴想了会道:这事对谁先都不说,等贴出来了,再和辅导员说不迟!
伍家玉附和着:事不密不成,这事,在发生前我们每个人都要守口如瓶……一路上,各人用心思考着各种可能的细节——知无不言,充分体现了年轻人的患难真情。这且先按下不表。
今晚好象是失眠了——胖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是明天要贴大字报兴奋的?还是今天跟辅导员让人给气的?都不是!
他硕大的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方老师的身影:今天,辅导员怕自己冲动,第一次拉紧了我的手,那手好小好软——她虽是无意识的,可把我的手攥得那么紧,也表明了她真的关心我……这方老师,这么个事,就让人给气得眼泪在眼眶里转个不停。看来,毕竟是女人,学历再高,也不经事……
他回味着:在那楼梯拐角处,我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老师的胸脯,那胸,肉乎乎的一大片,我听讲,奶大的女人都骚!她应该是装正经!可以确定!——他吞着口水,下面硬邦邦的:天天想和辅导员套个近乎,也没多少机会,这回,可是个接触的好机会……他一会这样想想,一会又想想那事:明天的事,说小是小,说大也能大,我应该向她透露一点,表明我对她的关心贴心,利用这个机会,就算俘获不到芳心,毕业分配、也能占些便宜——他主意已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胖子就早早地起来了——少有的事!
初夏的薄雾淡淡地笼罩着校园,寝室门前小池塘边的垂柳、垂柳间长长的石条凳,都沾满了清新欲滴的露水。走过池塘往南,便是学校的大操场,此时操场上,篮球架、足球门、三五付单双杠——都还睡意朦胧。操场的西边,紧挨着就是一大片枇杷林——绿荫环覆。棵棵枇杷树的枝头,都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林中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青涩的果香——枇杷快要成熟了。
在这片枇杷林中,掩着两排青砖带走廊的平房,每排平房约有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房间——南面平房的西头是生物系的一个主实验室,紧挨这实验室的——便是辅导员方老师的单身宿舍。宿舍门前和朝南的窗边,几大株夹竹桃枝繁叶茂,把她的房门和窗户几乎全都遮蔽——即使外头太阳朗照,她的房间,也显得幽深昏暗。
“春天转眼就过去了,清早就这么热”——睡不着的方辅导员躺在床上心烦意燥,在床上滚过来翻过去,干脆,她一脚把被子蹬到一边,只身穿着睡衣仰着:“打架的事,明摆着是体育系不对,却不能得到及时公平的处理,以后叫自己还怎么在学生中树立威信-——伤透了脑筋”。
她抱着枕头趴着睡了三分钟、又侧身曲腿地睡了两分钟、再双脚叉开仰着睡了半分钟——扭过来辗过去——实在睡不着,爬起来,拖上拖鞋,掀开后窗的窗帘,望一眼后面一栋平房——那是体育系学生的教室,现在还没有一个人:“等他们人来了,今天一定要把这事解决了”。
想定后,她懒洋洋地拿发起牙缸,走到外面,边刷牙边想着:怎么和那不讲理耍流氓的侯老师交涉?
正在想时,忽见胖子正从身边一条小路上跑来,看来是早起晨练的。“这胖子”方老师心里轻笑:年龄大些,就是要坏不少,毛手毛脚的,还装得跟没事的人一样。没见过他这么早跑步,还跑到我这边来,是不是又想使坏——现在的学生,胆子……她摇摇头——无可奈何
“方老师,你起这么早呀!”胖子果真跑到了方老师的身边!
方老师赶紧把一口刷牙的水从口中咕噜一声吐出,瞪着眼向他道:吓我一跳,差点把漱口水吞下去了,我早?你不是更早吗!
胖子呵呵笑道:落后就要挨打,我得锻炼身体,看你那么受人家气,我都恨死了。
说着,用眼直直看老师,只见老师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上身穿着一件灰色好象还带小青花的睡衣,下身穿了条黑色丝绸长睡裤,拖了双粉红色的拖鞋,借着晨曦,细看,老师那上身睡衣松胯,领口低垂,他个头高,能轻松自然地从老师从这睡衣领口往下看,领口下是一片雪白的过渡地带,再下面,隐约能看出一点乳根的肥硕……
见他站在身边没动静,老师女性的直觉,抬头瞪了他一眼,她那本来没有血色的脸上飞过一丝温热,胖子自觉失态,忙转话头道:老师,我还没洗脸哩,老师你让一让,我就在水龙头上抹一把。
说完,也不管老师同意不同意,便挤开方老师——胳膊肘差点又顶着了辅导员的胸脯,老师下意识地用手拦开了。
他打开水龙头,双手伸出接着自来水便往脸上招呼起来,方老师道:要不要毛巾。
胖子用手掌把脸一抹道:不用,怕把你的毛巾弄脏了洗不干净,到时你还不心痛死了!
方老师返身回到屋里,把牙缸放到堆杂物的桌子上,一边拿门后洗脸架上洗脸盆和毛巾,一边问胖子:陈阿伟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胖子没等老师邀请,便一步跨进门来,站在老师边上道:昨晚我们深夜才从卫生院里出来,本来是要马上来找你商量事的,但看你房间熄灯了,我们就没好打扰,这不,我这大清早就跑来向你汇报了。
老师擦好脸,把毛巾往洗脸架上一搭,用双手把头发往头上一挽,问道:这事我和他们系主任说好了,到时赔些钱算了,以后碰到体育系的那些人,你们躲着点,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胖子道:我们也商量了办法,不是钱的事,重要的是要他们承认错误,要不我班上同学以后还不没法见人。
方老师听他这么说,心里咯咚了一下,问道:你们想怎么样?可不能再打架了——胖子道:打架我们也打不过,不过,我们有我们的方法——老师忙问:能有什么法子,你说说。
胖子道:我不会说的,说了对你也没好处,只是提前打个招呼,到时你不要怕——好有个心理准备就是了。
老师疑惑地停下手来,这时才觉这胖子同学离自己太近,身影压迫过重,虽他是自己的学生,她也感到有些尴尬,想来可能是房间太黑了点的缘故,她凭顺无意识地便拉开了房间里的灯,一时间,整个房间亮堂起来,但她忽地一惊,又马上把灯拉灭了,嗫嚅着自我解嘲地道:天亮了,不开灯、节约点。
就在开灯的这一刹那,那本是有心人的胖子,眼睛扫遍了老师的房间:床上被子凌乱,这是常态不以为怪,以前也见过不少回,只是这么早来老师的房间,这还是第一回,怎么好象老师的床边上还站了一个人?
刚一看清,灯就灭了,让他感到十分奇怪:老师不会还有亲戚朋友住在一块吧?但好象那床边上站着的又不是人?
他脑子急转了几下,明白了:那不是一个天天放在实验室里的人体模型吗!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男性人体模型——怎么跑到她房间里来了?还这样遮遮掩掩的?——
不容他多想,老师极扭捏地对他道:你别东张西望的,你不说,有人说,你快把红哥找来,我要问她!
胖子没动,笑嘻嘻地对着老师道:这么早,我跑到女生寝室象什么话!我先在你这里坐一会,等天大亮了再去吧。
说着,便往旁边一张椅子上要往下坐,老师拽了他一把,把他往门外一推道:你先到操场上跑几圈,等我收拾好了你再来。
胖子装着被老师推了个大趔趄,顺势便捏了老师的手臂,不放!辅导员想骂,却急得笑出来道:胖子,你——想到这样喊自己学生有些不妥,脸上热热地又道:你、你乱抓什么,还不快走!
胖子这时确定:床边站着的,真是那个体模型!——同时也想清楚了这是为什么!
这事不能戳破!!
胖子这才边往外跑边道:方老师,你练过功夫吧,差点把我摔了个大跟头,老师你不用急,我们不会给你找麻烦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他一边往小路上跑还一边回头喊:一会我就喊红哥来朝觐你。
探得了老师的秘密!胖子脚脖肚子乐得发了狂筋——他端起膀子,摆起双臂,甩开大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冲向红哥的女生寝室!
站在楼下一看,楼上还都静悄悄的。他便靠在女生寝室前的一棵只有胳膊粗的矮小女贞树上,边等着起床铃声边美滋滋地想:呵呵,嗯嗯,哈哈,方头,果然跟我估计的一点不差、不、还要过——把那么个男模型搬到房间里、是想男人想疯了的铁证!最后推我的那一下,那小手臂、既圆又软,是我胆太小,脸皮太削、我要是、要是直接抓一下她那高高地方、再试一下就好了,一回生,二回熟——胖子吞着口水,越想越入迷,但又摇摇头:不过,她既然这么大都不嫁人,好象连没男朋友,肯定也不是个好上手的,我还是不能太快了,不打无准备之战,我得先——
正在想入非非之际,“啪、啪、啪”——头上挨了三纸棒:脸皮厚,打、打、打!清早就跑到女生寝室下眼巴巴的,想喝人家洗脸水呀!
胖子一看,是红哥——不知何时竟到了自己身后——只见她右手里捏着那卷大字报,正向她自己左手手掌上敲着——一副随时还要打过来的样子!
胖子慌忙用手臂遮掩道:你、你这、这是母、是虎咬吕洞宾,我可是、是奉方头命令来找你的!
红哥听了,一惊道:这么早,找我?
胖子忙解释道:我刚才到操场上跑步,碰到方头了,我们一会要干大事,我怕她要是完全蒙在鼓里,到时会吓晕倒的,所以她问我,我就给她透了点风,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红哥瞪着胖子,咬牙切齿地对胖子道:“昨晚不是说得好好的,叫不要让方老师晓得吗,你嘴巴怎么这样缺少把门的”。
说着,她又高举起纸棒朝胖子打来:你这是告密,你是汉奸!是卖国贼!……
胖子双手抱头,委屈地叫道;这能怪我!是老师拦着路问我的,我只是透露了一点,说我们想了自己的办法,别的管她怎么问,我也没漏出一个字,你还说我嘴巴不紧,现在叫你去——看你怎么说?
红哥抬眼看到寝室楼里陆续有人起来了,不和他争,脑子里急急转了转对胖子道:快到你寝室里去。
说着,自己径直往伍家玉他们寝室里来。胖子紧紧跟着,还得迈大步才跟得上。二人来到二楼的寝室,伍家玉就叫:胖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跑外面去了,还以为你吓跑了呢!
胖子道:这样的大事,我兴奋得睡不着,看你们都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我就到操场上走了走。
一进寝室,红哥把手里的靠边全校同学书在空中一扬:死胖子跟辅导员透了口风,趁现在辅导员还没完全晓得,我们快把它贴出去!
众人赞同!只有伍家玉沉默了一会道:我以前在中学里就贴过类似的大字报。我想,要是贴早了,学校里可能会给撕下来,最好还是等到要开饭的时候贴,那会人多,影响大,并且用浆糊贴不行,最好是用胶水来贴,他们就是想撕也撕不下来!
众人听了有道理,都转眼望着红哥。红哥眼珠子女东西扯两趟,然后她歪着头咬着牙地道:对,要贴就要贴出个响动,这样——她用一只手挠了挠嘴唇,又从中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伍家玉道:伍家玉,你到医院里,把赵成换回来,叫他在回来的路上,多买些红纸白纸和胶水回来——众人不知她这是何意,她解释道:赵成会画,字写得也好,我们就再多写些口号,画些漫画等一块贴上,另外,叫答应****的班级,也贴一些,免得只有我们这一个班,起不了多大的影响。
众人又齐声说好,还是红哥想得细密。
伍家玉不太情愿地接过钱道:那我不能参加这么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了,是不是能派别人去?
红哥拍拍他的肩膀:你的热情我们知道,这是革命的分工不同,保护好伤员也是工作的需要……
众人既认真又带玩笑地做着这事,伍家玉想想自己留下也没大用,只好准备到卫生院去,刚要出门,想起呆在那里有时挺寂寞的没事,便想起带本书去看,他退回到自己的床铺边,伸手把压在枕头底下的那本圣经拿在了手上,再把这书往怀里一揣,出门去了。
当下众人都按分工各忙各的去了,这且不在话下
丢开众人如何筹备不说,单说那伍家玉,他收起了很想看热闹的闲心,怀着甘做幕后、或者叫甘做螺丝钉的精神,快步来到卫生院。一进门,看到赵成是满眼的红血丝——显然一晚上没睡好!
见伍家玉来,他笑着招呼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昨晚一晚上几乎都没合眼,现在都困死了。
伍家玉半笑着道:谁不叫你睡呀,是让小护士缠的?
阿伟用双手在脑后撑住头,半靠在床背上道:昨晚隔壁不知怎么来了个小孩子,打针打了一晚上,哭也哭了一晚上,就刚才才没听到哭,你说我们怎么睡得着。
赵成又道:也是因为商量今天的事,我们商量到了半夜——你那写的,文乎乎的,我们怕不直观,便用剩下的纸墨,我和阿伟画了两幅画,你看看可好?
说着,用手指了指放在另一张床上的两张自己画的画。伍家玉把怀里的书悄悄地放到一边,转身看那画:只见一张纸上,画了只人头虎身的大老虎,人眼睛上还戴了副圆眼镜——这是体育系的那辅导员!
“还真有些象那辅导员”伍家玉边看边道。再看另一张纸上,画了只小点的老虎,这只虎肚子底下还有只正在喝奶的小狗,那小狗只有三只脚,身上一身的癞皮,难看极了……赵成怕他看不明白,站在边上解释道:这大老虎是公老虎,画的就是体育系的那辅导员,这边这幅老虎是母老虎,画的是他们班的女生,这是阿伟叫画的,是为了给红哥出气、好好地损她们一下的。
伍家玉左看右看了一会,想想笑着道:这样画好是好,只是还可以更损些!
赵成问:还能怎么样?。
伍家玉道:成语讲,老虎屁股摸不得,你画的应当也是这个意思。想要更损他们,不如把这大的公老虎下面,画一个大卵蛋,让一个人在边上拿根长竹杠子来捅,边上再配上几个字——他想了一下道:就写:体育系的公老虎们卵子摸不得,摸不得,大家都来拿竹篙子戳。
那边那只母老虎,肚子底下画上两只大奶,让一只小狗来喝,再画一只躺在地上因喝奶毒死了的小狗,配上字,就叫:体育系的母老虎们毒奶都可喝,都可喝,所有不怕死的都来喝……
三人在房间里一通合计,各个大笑不已。赵成手快笔利,一会便好,他揣好画拿好家玉递给的钱,兴冲冲地赶回去了。
身材高、体形瘦的人,神经多含敏感液汁——一般更好面子!这伍家玉、阿伟两人的体型,跟豆角、排骨、毛竹篙子都有一拚,所以他俩,更属是进棺材还要拍两遍粉的一类人物!
不信你看阿伟:他虽伤得不轻,但随时都尽量地挺胸抬头,无所谓地吃喝嘻笑——把伤痛和伤心都藏着、掖着——不能让人说他意志不坚强!
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硬撑到现在,他看赵成一走,虽极想随时知道学校里的情况,但不一会,眼皮还是支撑不住——一头倒到床上,便重重地沉入了梦乡。
伍家玉在病房里走了两圈,闲着无聊,便坐下来,随手翻起那本从没动过的圣经来。他先把书翻到后面那用红笔涂抹掉的部分,再看一遍,盯着那模糊不清的字迹,猜测着写这字女子的容貌身高甚至体温胖瘦,他有这个想像力——天生的!
想像了好一阵,才再努力地从头看起这书来:走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若在往常,一句“鬼话桃符”的断骂、胳膊肘抡圆了用力一甩——他早把这样的书,丢到自己这辈子再也碰不到的地方去了!
但通过前些日子看的那小册子——对出乎意料的事,现在,他也多了分耐心和思考——不能武断地否定自已并没有深入研究的东西!这才是科学精神!
他正把这圣经的头一章节在看得起劲,忽听得隔壁传来一阵妇女嚎啕大哭的声音:这声音过于悲惨,撕心裂肺的,把在睡梦中的沉睡的阿伟也惊得翻了个身。
伍家玉手里卷着书,出病房一望:只见一位衣着也还干净的、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妇女,一屁股坐在病房的门框上,鼻涕泪水涟涟地在大哭不止,双手在满是泥土的地上乱抓,双腿在地上乱踹,双手上满是泥土,鞋子也踹掉了一只。
一位头戴听诊器的中年大夫,急忽忽地走出了隔壁那间病房。看也不看那妇女,只是边走边说:叫你家里人来,准备后事吧,已经没用了!
伍家玉晓得不是好事,但他还是好奇地走到那病房门口,抬眼便往里看:只见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婴儿,床边上有根吊水架子,那吊针还插在婴儿的小手上,并没有取下来。只是细看,那吊瓶里还有大半瓶吊水已经不往下滴了!
看着这可怜只身一人的妇女,和那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婴孩,伍家玉心里一阵难过:人好可怜,说没就没了,这妇女的家人呢,怎么连一个来安慰一下的人也没有?
他看这女人、看她那眉清目秀,身材也还好的样子,做姑娘时,应该也是一个要面子、心里充满了美好幻想的女子吧,怎么现在,披头散发的,多可怜——他一阵心酸,想上前说两句宽慰女子的话,可又不好意思,也不知怎么说……
他怔怔地想:主啊,你要是真有,为什么不让人类少些这样的残酷呢?……不忍心再看这么悲惨的场面,他退回、回头望了一眼阿伟,见他还在蒙头熟睡,于是便夹着书,往卫生院外走去,也好透透气!
住院病房离门外约有三五丈路,一抬腿,便出来了。
外面是条石板路修成的绵长的窄街,这街伍家玉走过不少回,只是没看到那位在教堂里认得的独眼老太,她说她家就在附近——伍家玉把眼东西扫了扫:各个古旧的门前屋里,倒是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只是不见独眼的那位!
站了一会,听医院里那哭声渐渐嘶哑变低,他心情好生落宕地正准备转身回去时,乱眼忽扫见远处一位提了一篮子青菜的一位老太太正向自己这边走来:那不正是独眼老太太!
老太太正要转进路边的一个小巷子,伍家玉赶忙跑过去,叫了声;秦大娘,你在这里住呀。
独眼老太转头一看是他,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眼睛看到伍家玉手里拿着那本自己的圣经,她不禁喜欢起来:走路还这么认真地看主的话,感谢主的大能。
说着,她把菜蓝子放到地上道:到家坐会,到家坐会。
伍家玉道:你家在哪里,我找了几回也没看到。
大娘用手往小巷子深处一指道:那门前,有棵大芙蓉树的,便是我家。
伍家玉道:我记住了,今天我还有事,等星期天没事,我再过来向你老请教,这书上有好多东西我也看不懂!
老太太道:你们今天怎么不上课,到这里来了?
伍家玉道:我有个同学生病,在这里住院,我来陪着。
大娘明白了,便道:我这路近,你要是缺什么,就来拿,不要客气。
伍家玉谢了,他不知怎么就有些忍不住地对着老太太道:在我隔壁的那间病房里,刚才一个妇女的小孩子死了,这妇女就一个人,她家里一个人也没来,那女人哭得好可怜。
老太听他这么说,忽地菜篮子往路边上一放,也不和伍家玉打招呼,便跑到街上的几户人家一一说了些什么,伍家玉等不到她,只好边往卫生院门口走,边走边向后望,心里嘀咕着想:这些信主的人,行为也真是怪,与常人不一样,不晓得她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可理喻”伍家玉边哂笑着她们边往回走——“一定又是在说什么主呀仆了的,愚蠢的乡下人,长得这么个死皮赖脸的样子,还到处鬼哭狼嚎地唱歌出风头,笆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就是真有主,那主会要你们这样的当仆人?”……
他往回走,尽量不理这事,可走着走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她们在神经兮兮的做什么?——终于忍不住地,伍家玉半侧过头,用眼角余光往后面一瞄,“咯噔”!——他心一跳老高,大惊:独眼老太太身后,又跟了三位和她自己也差不多的老太太来!
这些老太太们:每人都相隔三五步远,个个佝腰、埋头地跟在独眼老太太后面走——形成一个小分队偷偷行进的样式。
看到这种情景,伍家玉头脑中的第一闪念是:是鬼追我来了!
但马上一想:哪有鬼;就是真有鬼,这大白天的哩!鬼也不敢出来呀!莫不是要找我?我做错什么了?就是错了,我还怕你们几个小老太婆!——想到这,他干脆回头立定,瞪眼看着她们,看清了:老太太们个个头发花白凌乱,齐穿一身的黑色衣服,邋里邋遢的,有的边走还边用手把上衣扯扯、把裤子拍拍、或把粘满泥巴的黑布鞋跺跺——一股死要面子的样式。
这几位老太太中,有两位老太太怀里似乎还揣了什么?……伍家玉正要想搞清她们要做什么,只见那独眼老太太几步小跑,窜到伍家玉面前,附着伍家玉的耳朵小声问;那死了人的病人在哪里?你带我们去!
伍家玉不知她们要干什么,莫明地有些惊慌地问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那独眼老太太左右环顾一下,见无外人,压低了声音更加小心地道:我们要为她祈祷,求主保佑她们,赦免她们的罪,好让她们的灵魂安息。“原来是这事”伍家玉松了一口气!
他从心底差点笑出声来:世上竟有这样顽固不化、还这样自告奋勇的人——但转念又想:我把这事跟她们说,我也是莫名其妙!本也只是想那女子可怜,想找个人来安慰那可怜的女人,就这么顺嘴一说,哪晓得她们竟是这样认真——他有心不让她们去,免得让人看了笑话,但对她们的这一片好意和真诚,伍家玉还是有些感动:虽说这样做,的确是过份的愚蠢和迷信,但素不相识的人,能放下手中的活来安慰你,也是难得的好事!
伍家玉这样想着,便慢不经心地用手指着病房道:就在哪儿。但他却并不想带她们去——怕别人知道了会耻笑自己的愚昧无知!
老太太并不理解他的用意,推了推他又神秘地道:你上前走,带我们到病房,不要让医院里的医生看见了,医生看见了会不要我们去——“看来她们不止一次地干过这样不可理喻的事了”伍家玉想。
他虽不情愿,但他天生的面薄,也不好再当面拒绝老太太的执意,还是按着她的话,缓缓地走在了前面。好在这卫生院里病人少,医生护士也难得来住院的地方例行一次公事,一路无人。伍家玉把她们带到那病房里,此时见那女人,瘫坐在一动不动的孩子床边的地上,已哭不出声来了。也没人来过问。
看见有人进来,那女子也只是用眼直接呆呆地望着,毫无反应!
独眼老太示意伍家玉站在门口看人,她和另三位老太太进入屋里,掩上了病房门——伍家玉心想:象做贼一样做做什么,现在讲信仰自由,谁管你们信什么,你们快快地念一下经算了…
…他回到阿伟住的病房,看了一眼阿伟,只见阿伟还在蒙头大睡。他便在门外走来走去,好一阵子,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禁不住轻轻推开孩子那病房的门,往里一看,不看则已,这一看,吓得他冷汗直冒,毕竟他看到了什么奇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