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暂不说那伍家玉在山青水秀的浮中如何戏耍混读。且先来说那王队长和老钱——
俗话讲:古怪人有古怪能——
老王和老钱这两宝贝疙瘩,自从定下了那个常人难以想出的歪点子后,他们果然是说到做到——互相分工配合,熟练默契,不急不徐地把这事做得天衣无缝、自然天成!
那吴部长本就是只荤素通吃的一只猫,有这等送上门的好事,自然是乐得享用,这些且不细表。
下半年征兵,那王队长那儿子果然一路过关斩将,如愿以偿地上了部队。子承父业,这是王家的光荣!自家成了革命军属,王队长梦里都笑醒了好多回,这也让王队长那本来有点褪了色的霸气,这回又找补回来了不少——
当然,老钱功不可没!
王队长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为老钱那大伢的事,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他拽陪着老钱,二人隔三差五地就拎着荤肉素菜、烟呀酒的,和老伍一块吃喝。队里有什么轻巧事,老伍家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活,他俩也都尽量照顾老伍一家……这自不必多说。
这老伍,也并不是个只要有便宜便占的二百五,他心知肚明,有自己的算盘:“老钱家,有钱!那六间大瓦屋明摆着——还有传说中他那大伢在外这几年搞了不少钱,荷包底应该硬得狠”!
所以,他们破费帮忙,老伍只当是理所当然!
要是能越拖越久,那才是最好的!
老伍常在酒中对他们语重心长、诚诚恳恳地敷衍着道:“现在的伢们,都人小鬼大的,如今是新社会,我们做娘老子的,做不了多大的主!你们年轻人,要多接触——这事不能早了挑明,早了反而是坏事……”。
这话说得在理,老钱听得明白,老王也支唔无话——两边大人各怀鬼胎,尖着眼睛、侧着耳朵地要见机行事。
这天,已是腊月十几,天寒地冻的!
晚上,王队长今晚少见地酒没太多,他披袄围被地靠坐在床头、和老婆说起了闲话。
王队长道:有个事还真难办哩——他老婆披着红花小棉袄,钭靠在床的另一头半讥半调情地道:缺德的事都让你做尽了,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呀!
王队长点上一根烟,笑咧咧地道:你妈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总还讲是我卖了你,你这母狗不扭屁股,那公狗能上来?吴部长的那东西好用多了吧?
王大嫂现在也不再顺着王队长了,她发嗲地一拳捶在絮被上道:象你这样卖自己老婆的人,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做那事——正要随口讲做那事花样可多了。忽感到还是不要太刺激这男人为好,毕竟自己肚子已有几个月了,这辈子也就跟定了他,所以就改口道:男人那东西还不都一样,谁稀罕!只是那部长,有点怪——说完低下头就没声音了。
王队长本来无所谓,可听了她这半截子话,还是有点急,便笑着道:不就是那一块的事,我还见的少!你就直讲。
王大嫂轻蔑地钭了他一眼,欲说还休地——王队长越是见她不讲,越是有点急了,他从被子底下跺了老婆一脚道:他到底有什么怪,你讲讲看,我老王既做了,就不吃后悔的药,更不会喝自找的醋!
王大嫂看他是真想晓得,她自己也有些按耐不住,于是便慢慢腾腾讲道:讲就讲,你,你别看那伍部长外表一本正经的,可在床上——别的也差不多,就是,就是——说到这里她又阴阴笑着地停住了!
王队长正听在兴头上,一听她又要卖关子,便没好气地把手伸进被子里,用力地捏了一把老婆的小腿肚子,边使劲捏边狠狠说道:就是什么?你这****,讲不讲!
直捏得老婆嚎叫着:我讲,我讲!老婆假装着羞羞答答地吞了口口水道:吴部长,那东西,那东西跟狗一号的、就喜欢用舌条来舔人家那地方,一舔、一舔还就不歇,连、连屁眼沟里、都舔得净光的——真是不害臊!
王队长听她说的是这些,心里多少也有些醋意,但又不好骂她,便又踹了她一脚道:“那你这****还不省了许多草纸”!
想了想又感叹地道:这当大官的,就是比我们还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脏的,他这样尽心尽力,那还不让你这****快活死了。
王大嫂这时骚劲已起,她用手在被子里掏着男人的脚板,面子上绯红地笑着道:你愿意,你也来舔呀!
王队长把被子里的脚一抽,嘴里呸了她一口道:男人做那事,真恶心没出息。你要是骚得很,自己弄自己!
说完,脱衣要睡了!
王大嫂睡不着、撩他道:和你讲着耍的,你还当了真了,我是想看看你这卖老婆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肚量,这会才晓得,你还真是个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人,这世上,人我见的也多了,有的人没心没肺、最多的也就是还没心没肝的,你这东西倒好,不但没心没肺没肝,还没肾脏没尿浠泡,一肚子里装的全是猪大肠子……王大嫂把老板尽情地嘻笑了一顿!
她正讲得高兴,忽见自己这老板有些不快,便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于是便缓和了口气道:好了,我是开玩笑的,不讲那么多了,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什么事吗?
王队长也见好就收,装着无事一样地道:这事你也帮不了——
王大嫂不信:你有多大的事,不就是混吃混喝的——讲来听听!
王队长看她有兴趣,想想这事和她说说也好,至少没有坏处,便道:老钱帮了我不少忙,我们家里的事,他都揣在荷包里,可不能让他拿出来给抖开了!我曾答应他,把石凹老伍家的那大伢讲给老钱家那大的,可老伍虽好讲话,只是那大丫头没这个意思,现在到腊底了,老钱天天撵着屁股地催我,说他家那大伢过几天要回来了,可急人了。
王大嫂想了一会道:说你越老怎么越笨了,这么一点事有什么不好办的。
王队长一听她有法子,坐正了问道:你真有法子?
王大嫂道:这女人的心思,我还懂些,你只要能让钱进往老伍家跑上几天,不让他家撵出来,然后如此这样……再加上我从中讲话,保管成!
王队长听了默默想了会,突然爬过身来,揪了一把老婆的脸道:俗话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我这么些年,果真有长进——让钱进住老伍家我不敢讲、跑上几天这么点事我看还行——就照你讲你做……
第二天傍晚,老伍和伍大嫂刚从田里浇完油菜回来,远远地就听到家里的织布机在响,那是老大桃花在偏屋里织布。听着这声音,他们就觉得心里踏实:这大伢,一天就能织一匹五六丈的布,能在家里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收入……
走到家门口,往门里一看,就看到王队长和老钱正在家里堂屋中坐着,老三正在给二人泡茶,老二在低着头做纬子——老伍赶紧放下粪桶,把扁担粪瓢往屋檐下一靠招呼道:候久了吧,你看我,就今天做了点事,这几个丫头,也不晓得快快到田地喊一声。
老钱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手拿着烟盒子,一边从烟盒子里抽出烟向老伍递着说道:我们也刚才到,才到。
王队长坐在椅子上,吸了一口烟道:你看人家老钱跟你多好,他大伢今天上午刚到家,从江南带了点腊肉回来,就想到了你,赶紧拿了点来给你尝个新。
说完,用一只手把大桌子当中用一张黄草纸包着的东西拔开:你看这江南人,把肉腌得红新新的既好看又喷香的,生的都能吃,比我们这里的好多了。
老伍看了一眼那肉,果然是好,但他也不多动声色,接过老钱的香烟,感觉今日那烟与往日不同,扫了一眼老钱手里还没缩回的烟盒子,认得,这是黄金叶的香烟。要二毛多钱一包!
老伍一边拖条凳子坐到下首,一边把这烟在鼻子上闻了几闻道:好烟,好烟。
说话间老钱早把火柴划着了火递了过来,老伍一只用手礼貌地遮住火,一边点烟一边说:回回要你们破费,要来喝一杯,寡手来最好,我虽讲穷,但无菜寡酒地也还有,以后再要带东西就别来了。
说着,把那腊肉拿给在一旁的伍大嫂道:快拿去烹了,多炒几个菜。
不消一会,第一个菜上来,老伍正要打开那瓶六毛多钱一斤的散酒,只听王队长道:老钱哇,不是听讲,你那大伢从外头带了好酒回来了,可是真的?
老钱装笑着道:是带了几瓶,花里胡哨的,叫什么什么桃花潭酒,想留到正月再请你们喝。
王队长道:今日脱了鞋和袜,不晓得明朝穿不穿,等么东西,就这会拿一瓶来我们尝一下。
老钱赶忙说:那好,我就回家拿去。
王队长道:叫哪个伢去一下就行了,还要你跑来跑去的。
老伍听说有好酒,也馋巴巴地,赶紧喊:你坐,你坐,二姐,你跑一下。
老二荷花放下手里的活,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只听王队长说道:添人不添菜,干脆把钱进也叫来。钱进就是老钱那大伢的大号,很少有人用,今天王队长用心用上了。
老伍又赶紧吩咐:是的,是的,把钱进也叫来。
老二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一袋烟不到的工夫,二姐带着钱进的来了!
只见那钱进果然生得又瘦又小还黝黑,但眼睛大大的,剃了个小平头,一身新做的的卡料子的蓝色中山装,脚上踏一双系带子的深帮子黄色解放鞋,虽小胳膊小腿的,但也显得有几分精神。
他手里提着两瓶酒,一进门,便叫道:伍大爷好,王队长好。说话嘎嘣脆的响,显然是在外头跑见多识广的、或是演练过了不少回的。
说着把酒放到桌子上,老伍忙着拉过凳子让他坐下:在外头跑的人就是不一样,讲话都文明、文明讲礼貌,唉呀,还真拿酒,你看这叫什么事。
王队长拿起酒瓶在手中边转着边看:钱进越来越有出息了,人家这么大的伢,都还躺在父母怀里装嫩喝奶,他都到外面搞好几年副业,挣了那么多钱回来,哪个女伢要是跟了他,那真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了。
老钱赶忙道:这伢,真不懂事,就这么老疙疙地坐了?就晓得喊伍大爷王队长,伍大娘还有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弟弟妹妹们就不喊了!
钱进听了,赶忙站起,跑到锅灶间,对着正在忙的伍大娘叫,老三老四也正好在灶间帮忙,一块问候了。只是没看到大姐桃花,听到织布机在响,晓得在那个地方,他有点心虚,但还是强忍着,扭捏地走到织布那里,对着桃花道:桃花大姐,还在忙呀。
桃花此时正运梭如飞,连正眼也没看,只是嘴里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站了会,自觉没趣,退了出来。
不说酒中闲话,也不外那钱进对各人格外恭敬地敬酒,让老伍一家人感到特别地满意。只有大姐桃花还在不停地织布,任家里人怎么喊来吃饭,只推说不饿,得把这匹布织完了再说。
老钱和钱进都晓得那意思,看看喝得也差不多了,钱进也表现得不错,便想带着钱进起地身走了,于是老钱对各人问道:酒也喝够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吧。
钱进听了,把手臂唰地伸直,抬起手腕,露出了带着白晃晃金属表链的手表,伸到台灯底下,仔细地看了看道:八点半快到了。
王队长说道:呀,都戴上手表了!乖乖,要不少钱吧。
老钱谦虚地说道:又不是工作的人,要这东西做么事,真是有钱没处送,买了个急溜嘣,三十多块哩!
王队长又道:钱人搞人用的,有钱不花做么事,总比吃了喝了要好多了。是不早了,你伢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就先回去好好困一觉吧。我把这点酒瓶底给喝完了再走——
老伍起身送走二人,和王队长又倒满了一杯,正要敬时,只听王队长当着老伍一家人面,郑重说道: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我老王、明人就不说暗话了,今天我借着酒,说个事,行不行你们都莫怪——
老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还是装着不晓得一样,有点吃惊地问;讲这话就见外了,你老处处照顾我,我又不是畜牲,还能怪你们!有话你直讲,办得到的,我要是眨眼一下,就不是娘生父母养的!
王队长听了,并没表情,还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也都看见了,那老钱家的大伢,现在可真是有出息了,要搞钱能搞钱,要孝顺能孝顺,也就是人貌子差些,他也是早就看上了你家大丫头,托了我好多回,我也没好意思开口。现在也到腊底了,愿不愿意,你们家也给个准信,人家男伢也不小了,免得人家天天等!
老伍眨巴了几下眼,早想好了回话:其实,你们的意思我也晓得,要是我,一百个愿意。这样能搞钱的伢,打着灯笼也难找,再讲那人貌子能当饭吃!为这事,我可没少费心思,多少回探过我家那大丫头,只是你别看我这大丫头外表不作声,其实这死丫头是个比牛还犟的性格,就是没松过口。你看这个年代,也都讲婚姻自主,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太强迫了不是。
王队长对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阴笑了两下,不急不忙地道;那是,现在新社会了,哪有强迫包办的理,一定要她自己答应了才行,要不还会犯法的。
老伍正在有些迷惑时,忽听他话锋一转:要不这样,老钱家对你家也花了不少心思,这大半年来,为你忙里忙外的不容易,就当给他一个面子,让这两个伢也先说上几句,不行不就算了。
老伍听了,心里在想:恐怕那大丫头不会想和他讲话。
王队长看出他的为难,有点不高兴地说:见个面,讲几句话,人家能把你家千金给吃了呀。还是揪下了一块?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吧,到时说谈不到一块不就行了。人家伢不缺手少脚的,大不了找个差点的,女人还没有哇。
老伍见王队长生气了,想这大半年来的种种好处,不忍一下子全挡死,他皱着眉头道:要不,我再问一下我家那大丫头?
王队长啪地放下酒杯:问什么,这么一个毛面子的事都不给,那就算了,这话就当我没讲。酒,我喝多了,回去困觉了。
老伍一听,感觉王队长第一回发这么大的火,有点懵,只好扶着有点踉呛的王队长往屋外走,一路陪着小心:钱进那伢,我真看得上,这你也晓得,要不我回头再慢慢劝劝我家那死犟东西?
王队长见后面没人了,站住推开老伍道:也不难为你,你只要让钱进腊底这几天到你们家转几回,不撵他走,我就算完成任务了!你家大伢真不理他,我有么法子,行不行?
老伍听他把话讲到这个份上,想到以后求他的事还多,便说道:你叫他来就是了,在我家里,这点主我还作得!
王队长听到这话,口气缓了点道:好人难做,都讲做个红媒添三岁,我这还没做,就要减几岁了,以后再也不干了。好,你就到这吧,明天我叫那钱进来,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二人分手各自走了!
老王虽有些东倒西歪地,但他就是真喝得酩酊大醉了,也还能照做自己要做的事。
他看老伍离去,踉踉跄跄地歪到了老钱家,一番如此这般地,讲得老钱听了连连点头。
临了他团着舌头还不忘嘱咐钱进道:到他家里,手、手脚放勤些,嘴巴、放甜些,脸皮、脸皮放厚些,年轻人,要、要想找到好女人,就要这么号的、的做,这样做,是吃小亏、占、占大便宜……
这些知心话,听得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钱氏父子,那真是千恩万谢地把他送回了家!
王队长回家一见到自己老婆,得意地眯起眼来作酒多状地道:你讲的第一步,我可是给你做到了,至少这几天那钱进到老伍家不要紧的。只是要看你的法子灵是不灵。
王大嫂笑道:别的不晓得,这小女伢们的心思我还清楚,你就放心了。
且不多说王队长、王大嫂这对活宝私下里的计算。
再说那老伍一路上受王队长数落,忍了一肚子气,回到家里,想想这大女儿就有些生气,他借着酒劲大吼道:人家不就是不认得字,个子矮点,你看多会搞钱做事,你这死丫头,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么样子,是想找个当官做府的,还是想找皇帝进宫当娘娘呀——
众人晓得他酒后爱胡骂人,个个都避开了不作声,他想了想又叫道:明天那钱进要是还来,哪个要是敢放个屁,我就打断她的腿,人家帮我们的时候,一个个好话讲尽,过了就忘记了,我们家可不想要这样过河就拆桥、忘恩负义的人……骂着骂着,自己伏在桌子上就打起了呼噜来……
第二天,这钱进倒是很听老钱的话,便不时地跑到老伍家里,不是勤快地做活,就是买东送西的,要不再就是和一家人说南话北,没话找话。
老伍一家人因得了人家的小利,虽知不好,也只好忍着!
只有那桃花开始也还能忍住,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地步,真是忍得喉咙里突咕咕了。
这天下午,钱进又在老伍门口替老伍家劈过年柴,老伍把一家人支到各处了,只留下大姐看家,他的心思,是希望这事能成,用这法子也是想学城里人,给两个人找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大姐心里明白,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搞得人心里怪烦的,只是这事人家不提,自己也不好说,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正在想时,忽听一声叫道:桃花呀,大嫂来了也不理了哇!
桃花抬头一望,喊了声:是王大嫂呀,你快来坐。
只见王大嫂穿着大红花袄子,双手拢在袖子里,两眼笑眯眯地跟着桃花来到屋里坐下,一把把桃花拉到身边,对着桃花上下打量,把桃花搞得怪不好意思的:这身材,这小脸小嘴大眼睛的,怎么看都象是个画里的人一样。
桃花边找杯子倒水边不好意思地道:大嫂就会拿人开心,我给你倒水喝。
王大嫂拉住她轻声道:我不渴。她又用眼向外瞟了瞟:听人讲那钱进天天到你这里来?
桃花把嘴巴一了歪:都是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看他要来多少回。
王大嫂一惊道:他皮厚不要紧,可也不能真的天天来,这样不败坏人家姑娘名声么!传到外面,人家还以为你和他好了哩。
听到这样知心的话,桃花眼泪差点快滚下来了:就是,本来以为从小就认得,他也不会过份,怎么这样赖着,除了真骂还有么法子。
王大嫂一听这话,收起笑容:你先跟大嫂讲句心里话:你就一点也看不上他?
桃花说道:他人是不坏,可不但个子比我还小,又不认得字,再加上你听村里人讲,钱大爷本来娶了个那么好的老婆,还不是让他给逼疯了,进这样人的家,想想都怕,我真的一点也不想。
王大嫂听了道:那我教你一个法子,保管他们家不再来缠你。
桃花听了,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发亮地盯着王大嫂问:什么法子?
王大嫂打比方道:比如人家要买你家的布,你不想卖给他,又不想明讲出来,用什么法子?
桃花想了想道:那、那就把价格喊高高的呗——
“对了”——王大嫂一拍大腿:”对死皮赖脸的人,你就要用死皮赖脸的法子来对付
——说着,停下了,把桃花拉到墙脚那儿——避开钱进眼光,贴着桃花耳根,轻声地道:你就假装答应,然后把彩礼要得离了谱地高,让他们家负担不起,那他们还不就自己缩回去了?又不伤他们面子!
桃花想了想道:这法子好么?要是他们家真的答应了怎么办?再讲,要高彩礼我们怎么开得了口!
王大嫂决然地道:怕什么,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的事,不愿就正好拉倒,再说,就是他们家真愿意,我们到时也能反悔呀,结了婚还能离了,说一说,吓他们一下,连彩礼都不真收,他们还能怎么样!
桃花听了想:要是真能把他们家吓得自己不来了那正好,都是一个队的人,也免得为这事闹得两家不和。
王大嫂看她心里有些松动的样子,便赶紧地道:你要愿意,大嫂我包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地自己滚回去。
桃花还是不放心,只是人家好意帮自己,也不好回驳,便只好说:那,你和我大大商量一下可行吧。
王大嫂听了,笑呵呵地拍着桃花的肩道:好,好,老伍人呢,这会死到么地方去了?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商量,现在我来先把钱进撵跑了再说!
只见他来到门外,对着正在劈柴的钱进道:腊月黄天的,人家都忙得很,你怎么还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是想人想疯了吧,要不要我给你两巴掌醒醒!
没事快回家,我刚从你家里来,老钱说你家粪坑都往外满了、叫你赶紧回去浇油菜去。
这话也只有王大嫂敢说,钱进晓得有门,便笑笑地放下斧头道:我一闲了全身骨头就痛,正好没事帮她家一下。好,好,我这就回去。
说完,把手搓了两下,把衣服拍了拍,对着桃花笑笑,自己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来点钟,王队长,王大嫂就引着老钱父子二人,拎着东西来了!
一进门,王大嫂便拉住桃花及老伍道;昨晚我们和老钱说了一夜,事情也没说清,我想了想,这事要想成,也只有当着你们的面说才行,这不,你看人家都带东西来了,至少对你家桃花是真心实意的,成不成不要紧,这顿饭就当我请客了。
说完,老伍早招呼几个人坐下,桃花要走,王大嫂边推她去锅灶间边轻声附耳对她说道:“我,你听我的,我包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
转身又大声对坐在堂屋里的人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行不行到时还不是要桃花自己一句话,谁敢强迫,看我不抽他巴掌——就是他老子也不行。
桃花听了,觉得自己是应该表明态度,便强忍羞涩、从锅灶口拽过一条凳子坐下了。向外看,
只见钱进手捧黄金叶香烟,挨个发了,便退到老钱后面坐定,
这时,只听王大嫂道:你看人家桃花,长得这么鲜嫩水灵的,你那大伢,虽讲人品好,会搞钱又孝顺的,可长得又黑又瘦的,怎么配得上呀!
讲得老钱小钱只有尴尬地傻笑着听。
王队长这时插话道:古人都讲什么,什么男才女貌,女人要好看,男人只要能搞钱就行了,要那么好看做么事,你看我,长得这个怪样子,你家大嫂不是也跟了我,也只有跟了我,在那大荒年才能过得来。
王大嫂道:哪个象我这样,轻易地就让你这东西给骗了过来,我们桃花姑娘可是眼光高的人,你老钱家要是想娶这么好的女伢,可想好了怎么补偿人家,要不,不光是桃花不愿意,就是我们也不同意。
老钱立马说道:我们是高攀了,要什么条件,让她家里随便讲,只要我们能办得到就行。
桃花扭过脸不看他们,王大嫂道:他们不好意思讲,我就自己不把自己当外人,我来提一下,要不行,就算了。
老钱忙道:你讲,你讲。
王大嫂清清嗓子:第一条,这彩礼钱,现在我们这地方一般都是一百八了,我们桃花可不能少,怎么着也要个二百八。老钱道:好,好。
王大嫂又道:这衣裳,人家是八套半,有的还是平布的,我们桃花可要十套半,衣裳全要的卡哔叽的,可不能抠门节省。
老钱道:尽量,一定尽量。
王大嫂正还要报:四时八节,亲眷六友——桃花看见并不能吓倒人家,这事显然有些不对头,没等她讲完,便起身往起一站,边往里屋跑哭着叫道:你们讲你们的,反正不关我的事!
大家一时语塞,各自愣了一会,老伍觉得让人下不了台,自己做家长脸上挂不住,便冲着桃花跑进的房间里骂道:你妈妈卖B的,翻过年都二十了,跟你一样大的,小伢都早在地上跑了,难道你要我们为你养老哇!还这么不懂事,高不成低不就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到底要个么样的?
王大嫂吞了吞气道:昨天不是讲得好好的么?怎么讲变卦就变卦!
王队长这时显然有些愤怒,这年头,一个小女伢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在许多人的情况下这么不给面子!
他接住自己家里的话大声道:国有国法,家也要有家规,没一点家法也不行,哪有父母的话一点也不听的儿女。
说完,他又专门盯着老伍道:我家里昨天半夜三更地才回来,跟我讲今天来让你们双方商量一下,怎么反悔了?你以为我天天闲着没事要找你们家的事哇,你这不是白耽误人家的到功夫么。
老伍昨天和王大嫂确实说得好,他只是一心想把彩礼要多些,以为这事经王大嫂一说,就能定下来了,哪晓得现在桃花是真的又反悔了,他感到丢人现眼,在加上他以前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现在让王队长一挑拨,马上叫道:大丫头,我讲你可是骨头痒了,你给我听好,今天我还就作这个主了,不行也要行,看你还能拿根竹篙子把天给捅破了不成!
说完,对着老钱王队长他们道:就按刚才讲的,这事我作主了!
王大嫂高声道:这事不能蛮来,我们先回去,你再跟桃花好好讲讲。
说完,对还巴望着的钱进使了个眼色,各人明白,大家一起起身,老伍把那刀猪肉和那条烟拿来递给老钱,老钱忙推了过来道:我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这点东西就是我大伢特地孝敬你的,就是亲家做不成,人义还要在,快收下。老伍还要送还,那边王队长边走边道:给你你就拿着吧,要是做成了亲家,这点东西算什么。有句话我得提醒一下,我们都是老人,你老伍平时也是个讲话算数、一口吐沫一颗钉的男人,在这样的大事上,你更要讲话要算数呀。
老伍又假意推辞了一下东西道:这你们放心,我要不对她狠点,她还不晓得天高地厚,这事我讲了算。
众人一再说着:跟伢们好好讲,不能动粗的呀。
说完,就都陆续出门,只听那屋桃花只在屋里高声哭个不停!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伍大娘这时转身到了桃花屋里,见桃花正伏在床上不停地哭,她坐到桃花身边,用手按着女儿的肩,也落下泪来,看母亲来了,桃花哭得更惨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讲:妈,妈,我不干,我就是不干,讲养我这么大,我又没吃家里的白饭,从小学不念书了,家里什么事我没做,插秧,割稻,织布,纺纱,扒柴,喂猪……哪一天我不是鸡叫头遍就起来,晚上半夜才困,你们就这么狠心,就这么急着撵我走哇,呜呜……
老伍送走人回来,听到桃花还在哭,叫道:你还有脸哭,昨天不是你叫王大嫂来讲的呀,人家来了,你又不愿,拿人家当把戏耍呀。也是王队长他们现在脾气变好了不少,要是在前几年,看我们一家吃不了你可兜着住。
伍大娘从屋里出来,轻声对老伍道:你不要乱叫了,这事要慢慢讲,再讲,我这样的女儿把钱进这伢,是亏了不少。
老伍道:都是你教出为的好女儿,和你一样不晓得事,人家家里六间大瓦屋,钱进又会搞钱,这样的人家,哪里找得到,你看不上人家,要是我,还看不上她这东西哩!
说完对着老婆小了点声道:我可是答应了人家,不管她愿不愿意,我也是一家之主,和人讲过的话可改不了。你好好劝一下这死东西。
伍大娘其实也认为这门婚事可以将就,只是不想太逆女儿心意,便道:等没人的时候,我慢慢跟她讲吧,实在不愿,还不就算了!
这几天,王大嫂,王队长,老钱小钱的,几乎是天天来石臼凹,装着是问寒问暖,其实也就是催老伍快点定夺!
这天老钱家请吃饭,桌上催得老伍没法,他咬了咬牙,只好说道:不瞒你们讲,我也是昨晚才从我家里嘴巴里得到的话,那丫头这么不愿意,原来是心里头有人,这话我都讲不出口,到这地步,不讲也不行了。
老钱忙问:是哪个?关系可有好深了?
老伍道;那人你们应当也认得,就是在街上开裁缝店的那小裁缝,她和人家什么关系,人家还不晓得她的意思,她只是一个人单想罢了!
王大嫂道:那裁缝我晓得,手艺还不错,我也在他那里做过衣服,他不是本地人,好象是浮山那边的人吧?
老钱不禁气馁地道:这女伢们心里要是有了人,可不好办,你老伍怎么不早讲呢,这会,搞得我家大伢天天心里也是颠三倒四的,整天魂都在你们这里了,这可怎么好?
王大嫂道:这就难办了,你们家做事也太缺德了吧,这不成心在耍我们吗?
老伍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正在尴尬时,只见王队长不慌不忙地道:这么点事就急成这个样子——知道越是这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众人听了,忙问:有什么法子?
王队长道:怕什么,他是外乡人,我们把他撵走就是了。
老伍道:那最好不过了,只要那丫头没了盼头,就好劝多了。
王队长道:这事,你老钱带人到裁缝那闹一下,我们把人唱白脸,把人唱黑脸,一个外地的毛头小子,还不乖乖地滚蛋!
钱进在一边早憋满脸通红、他两手攥紧了拳头:我去!我不把****的打得****才怪!
正要走,只听一旁半天没讲话的王大嫂冷笑了两声,众人不解,问道:你觉得行不行?
王大嫂摇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怎么个个都象个鸟一样,动不动地就硬了起来。这事这么硬来,就是把裁缝赶跑了,你们就不怕桃花晓得了,跑去找人家呀,你们还真能把她的手脚捆住了!这么做,是脑子灌大粪了。
大家觉得她讲的有些道理,便都问:那你讲讲有么更好的法子?
王大嫂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这法子,保管让那桃花不但对那小裁缝死了心,而且这回还要乖乖地做了你老钱家的人!
众人半信半疑,只见她拉住众人,低头一番解说吩咐,大家默想一会、齐声说好!
王队长笑着道:本来以为你一直是个一泡尿撒一大粪桶的人,现在也变得越来越精了。
王大嫂踢了王队长一脚:还不都是跟你这老东西学的。说完,各人各自安排去了
事不宜迟,话说那老钱和小钱,喊上王队长和几个平时在队里混事的人,一同到了裁缝那里!
正是腊底,家家大人小孩过年都要做新衣裳,裁缝生意特别忙。
钱进一到裁缝店里,他把正在裁衣的裁缝肩拍了两下道:你到外头来,我有事跟你讲。
裁缝抬头看看,也不认得,便道:你有么事就当面讲,不看我忙得连撒泡尿的工夫也没有呀!
小钱见他不搭理,一伸手,把裁缝正拿在手里裁布的剪刀一把夺了过来道:你要不出来,老子把你底下那东西给腌了,信不信!
裁缝摸不着头脑,但看看架势,这事可不小,只好马上陪着笑道:我连你们都不认得,有么事得罪你们了?好,好,我就跟你们出来。
裁缝和一众人到了外面一个稍没人的地方,正要问什么事,老钱先啪地一个嘴巴、打得裁缝一个嘴歪:你这****的,可是想勾引人家家里的烧锅的?
裁缝懵头懵脑地捂着红了半边的脸巴子喊道:你们讲么东西呀?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
王队长用双手捧着一个用罐头梨子瓶做成的茶杯子站在一旁,看那裁缝可能是真的不晓得,便提醒道:你可认得一个叫桃花的女伢子?
裁缝想了想道:这女伢是来过我店里几回,都是做衣裳来的,也不过是讲过几句话,还都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讲的,我怎么就勾引人家了?
王队长道:这女伢早和这位老钱家的伢定了亲,可晓得。
裁缝道:她定她的亲,关我么事?
老钱道:不打主意那就好,你要是看到她来,就得把她撵走,你要是不撵走她,我就撵走你,老子是本地人,还怕治不了你。
裁缝身在异地,又看到这边人多势众,只好道:我不理她就是了,白白地挨了一巴掌,倒霉透了。说完边揉脸巴地走了。
等裁缝一走开,王队长支开众人,对着老钱道:没想到这裁缝这么软,我这就叫我家里到石凹去,好把你家这事办成了——唉,真没想到这么点屁大的事,跑得我脚肚子都转筋了——
不一会,王大嫂就来到了石臼凹,看到伍大嫂在,桃花还是在里屋织布,她便轻声地对伍大嫂道:桃花既然是看上了那裁缝,不如就找个人去说一声,看人家愿不愿意呀?也免得心挂两头的!
伍大嫂老实地道:我正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哪有做娘自己跑到人家那里给女儿做媒的!
”你和桃花说一声,就讲我王大嫂专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以去为她和男方通个气“——王大嫂自告奋勇!
伍大嫂道:你坐,我去问一下就来。
说完,来到织布的桃花身边轻声叫道:桃花,你停一下。桃花一手把布面一按,让梭子跳出来,另一只手接住梭子,停下脚,看着妈妈:么事?
伍大嫂道:王大嫂来了,不晓得她是从什么听讲了你看得上街上那裁缝,特地跑来要给你去讲,要是真看得上那人,我这叫她给你讲去。
桃花红着脸,半天没讲话!
伍大嫂再催问,她只好冒出一句:不晓得人家能不能看上我呢?
伍大嫂道:我家里这样的好女儿,哪个还看不上,好,我这就叫她去讲。
说完,来到堂屋,对着王大嫂道:那就麻烦你去讲一声了。
王大嫂把眼一瞪:你是老糊涂了吧,人家怕还不认得桃花,怎么着也得让桃花和我一块去,让人家看一眼,才好讲的。
伍大嫂道:她哪好意思跟着去哇。
王大嫂道:你把桃花喊来,既请我做媒,我就要当面和她讲好了,免得到时候两头不讨好!
伍大嫂把桃花叫来,坐到王大嫂边上,王大嫂拉着桃花的手道:你总得让那人看你一眼,叫他晓得我们桃花是哪个,长得多好看,我才好起头讲呀,你讲可是的!
桃花脸通红地:这怎么好意思。
王大嫂嗔怪地道:这年头,年轻人脑子还这么封建顽固呀,你看人家街上的人,都是自己说亲的了,我跟我到那店里一下,就讲是做衣裳,跟他说一两句话,你就走,我就好讲了。
见桃花还在扭捏,王大嫂一把拉住桃花的手边拖边说道:走,走,去一下就来,少不了什么。
桃花只好厚厚脸皮,半拉半就地跟着她去了!
桃花心里明白:这样自己去,真是有些丢人,不过,她也晓得,现在容不得自己慢慢地来转弯抹角的了。她也不知在心里想过多少回,从裁缝对自己的那眼神里,她能感到这裁缝对自己一定也是有意的,只是他忙,也可能是他脸皮也薄,还没腾出功夫找人来做媒而已。
女伢们在这一点上有直觉。但现在,真的要自己去提,她心里又羞又担心:谁能说得定呢?
看看到裁缝店了,桃花的头也晕了大半,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裁缝面前,裁缝正忙着哩,一抬头看见她来,本能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做什么?
桃花一愣:以前那个对自己笑嘻嘻的裁缝怎么一下子变了呀?
丑得桃花只想就走,王大嫂一把拽住桃花道:孬丫头,听他把话讲完了再走呀,都来了,怕哪个?
桃花身子僵硬,只站在那不动。
王大嫂用手掌推了一把裁缝道:你看我们桃花这女伢长得好不好看?
裁缝一听,心里马上警觉起来:刚才冤枉地挨了一耳光,现在半边脸还在发烧哩!怕不是别人又搞什么鬼吧,我可不能上当!
于是他冲着桃花道: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没事快走,我忙着呢!
桃花一听,如雷轰顶,一下子呆了,等她明白了,她发疯似地跑开了!——王大嫂边追桃花边骂裁缝:你这个把绸缎当老布的没出息的东西——便跟着桃花也急匆匆地回到了石凹中来。
一进老伍家,就听桃花在嘤嘤地哭!
伍大嫂在边上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正急着哩,看到王大嫂来了,赶紧问:怎么了?
王大嫂摇摇头道:那小裁缝,真不知好歹。
说完,走到桃花边上,轻轻地抚着桃花的背道:他这样,是他没这福份,你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你看那钱进,除了长得差些,哪点比那裁缝差,他对你可是一百二十分真心实意的,现在天天都吃不下饭,昨天我还看到了他,不几天的工夫,这伢人瘦多了。
伍大嫂在一旁也说道:这伢从小就勤快,嘴巴又甜,是个好伢。
桃花此时心灰意冷,听到她这么说,便道:就随你们便吧,一天就嫌我在家吃白食。不管你们把我送到什么地方都行,只是要越快越好。
王大嫂一听,立即拉住桃花的双手道:到老钱家,住瓦屋,也有钱花,那钱进也一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的对你好的,好,你累了,就先困一会。我先把这天大的喜讯报给老钱家去!
——王大嫂看大功告成,乐得肚子里有东西都忘记了,她做这事,比给自己做还上心卖力!
王队长、老钱小钱,正在老钱家等着消息,远远地见王大嫂象脚踏了风火轮地跑了过来,知道事情成了!
”那就快点、快点去定了“钱进急不可耐!
众人正要动身,只听王队长说道:慢——
众人都把眼望着他,不知他又有什么药!
”要趁热打铁!让你家娶人回来过年!”王队长使出了他那得寸进尺的功夫!
“要、要真能这样——”小钱老钱激动得话都哆嗦“我、我把你老当活菩萨供起来!”
“一礼过门!省得夜长梦多!”王队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众人觉得可以一试!
王大嫂又跑回来对老伍一家道:我和老钱商量了,这钱进常年在外,也只有这正腊月才有功夫,不如让老钱多出些钱,把这事快点办了才好,两伢从小都认得,你看怎么样?
老伍心想:想得美,那我不但是少了一个做事的人,还少了四时八节的礼,那是多大的损失呀——
嘴上便说:这么快、那肯定更不行,家里就大伢能做点囫囵事——
王大嫂知老伍心里的小九九,马上又道:要是能一礼过门,老钱愿意出八百八,其它所有的东西都加倍,你看怎么样?老伍心里一动,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见老伍没反应,王大嫂又使出她的劝功:你看,有了这么多钱,明年正月就能把你这要倒了的草屋换成瓦屋了,省得年年都要累死累活地盖新草网绳子。还有,你家那宝贝儿子现在上浮山,这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用头肯定也不小,有了钱,又还可以让你家那有出息的儿子生活好些不是……
老伍的心真的动了:这草屋自己早想翻盖了,要不刮风下雨就担惊受怕地睡不着,瓦屋,那可是做梦都想的呀!
老伍得了许多钱,心里自然乐不可支,略略地置办了一些嫁妆,趁这腊月二十八就送大姐出嫁,老钱那边要的是请新媳妇回家过年,也是有钱好办事,请了好几个裁缝做足了衣裳,所有的人都快快乐乐的。
只有桃花一天到晚木呆呆地,还有一个人,心里也很难过,那就是前几天放寒假回来的伍家玉!
虽然考试成绩很好,可一听到姐姐要到人家家里去,大人们都讲这是大喜事,可自己怎么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天下有这么让人难过的喜事吗?
他不时孬孬地想:女人到这么大,难道就一定要嫁人、到别人家里去么?家里又不是没吃的——那么,照这样,到时候,二姐三姐四姐不也都要走了!家里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越想越难过,几天来都懒吃少喝地,经常一个人趴在被窝里躲着哭,还越哭越伤心——
忽然,他心里有了个孬决定:人是留不住的,前几天就打春了,看到有人买树栽,对,我要把屋前屋后都栽上桃花树、桂花树还有梅花树,在前面塘里放上藕……到时她们都走了,我也还能守着这些花……
说干就干——他忽地勤快起来,到处搜挖或寻买树苗、藕种,也不理别人,就一个人埋头干了起来!
众人不知他的想法,只道是这小子个头长高了、人也大了,知道给家里干活了!
晚上睡不着,他洒着没来由的眼泪,在日记本子上又胡诌:
本是同窝鸟,长大各寻家。明知留不住,伤心唯种花——
不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