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外联部每学年第一学期的招新都有个不同寻常的规定,就是现场报名的人可以直接得到部长及副部长的亲自面试。面试通过的新成员能立刻参与到全学年最大的两场活动之一的迎新展演的外联工作中,既是因为部门用人需要,也是为了让他们有机会在学年初就能参与到最大的活动中快速成长。
早在上个学期,外联部乃至学生会的人都在纷纷议论,第二学年谁将出任外联部的新部长。有争议的对象无非两人,一位是在张之遥出现以前最有希望成为上学年外联部副部长的大二师兄,另一位自然就是张之遥。争议的点在于决策人会更看重资历,还是成果。
最终的抉择权落在外联部前部长、学生会前任会长及新任会长三人手中。外联部前部长本就是把张之遥提拔为副部长的人,所以大家基本默认这位前部长还是会继续支持张之遥的。至于两位会长的选择,大家就无从猜测了。每年除学生会新任会长以外的学生会领导层更替的公告都会在迎新展演后公布,今年自然也如此。
无论结果是什么,张之遥今天都必须参与外联部的传统——亲自面试新生。
虽然学生会外联部里也有许多张之遥的迷妹,但大多都跟在他底下工作过,见识过张之遥工作时的不苟言笑及雷厉风行,所以基本在他面前都不敢随意犯花痴,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否则一旦影响到工作,就只有被张老大冷藏的份。毕竟大家都想跟在金融系大神身后学习,哪怕学不来一星半点,跟着储备些人脉关系总是好的。也大概因为如此,外联部女生在张之遥这受到的待遇比起模特队的女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至少路上打个招呼是常态了。
外联部的摊位里隔出了一个小的半封闭空间,专做面试区。由于张之遥前一天在模特团招新,所以今天得把昨天报了名的人也安排上面试。
面试区里陆续走出垂头丧气的新生,着实把还在排队等待面试的新生吓得不轻。即使有的二年级学生早就经历过其他社团的面试,看到这一幕时都不禁紧张起来,仿佛面试的是什么极其重要的实习一样。而来到摊位了解外联部的新生看到旁侧面试区的情况,都对报名起了望而却步的心。
“你这一来就给新生压力面,可把人小朋友给吓坏了。”长发美人趁着新生进出面试区的空隙跟一旁的张之遥说道。
张之遥低头在刚刚面试完的新生的报名表上标记着什么,回答道,“他们以后出去谈判的时候,其他人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学生而放低对他们的标准。”
长发美人侧头看了看张之遥在那张报名表标注的字——“有潜质”,笑了笑。
“行吧行吧,反正未来也是你们的时代了,你说了算。就让新生们先感受一下他们未来的工作环境吧。”长发美人说完不禁又笑了笑,心想自己提拔的这位副部长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外表看似不近人情。
新的面试学生进来了,两人也没再往下聊。
没过多久又一个姑娘红着眼出去了。
“啧啧啧,你看小师妹一进来都是带着星星眼看着你的,对自己的迷妹都能这么凶残,万一把未来对象给吓跑了可有你伤心的。”
张之遥闻言侧头无语地看了看他这位亦师亦友的部长师姐。这所学校里也就她一个女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开他的玩笑了。
“之远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听到师姐的话,张之遥忽然愣住了。这是他在大学重遇到这位姐姐以来第一次听到她提起了自己哥哥的名字——这个连家人也不怎么提起的名字。
“至少大学的时候找个喜欢的人好好谈恋爱吧……”
师姐的这句话或许别人听不懂,但他却是明白的。也只有了解他家庭的人才会说出这句话。而这位师姐作为曾经的过来人,似乎也只剩下她可以和他说这话了,因为另外一个人,已经不在了。
面试区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九月残余的暑气也丝毫没能让这里的两人觉得温暖。
黄星瑶忽然摇了摇头,怎么就想起这个人了呢,这个不适合再提起的人。
下一位面试者一进到这面试区里,看到愣住的两位面试官,自己也呆住了,不知道该坐下,还是该出去等面试区里回温了再进来。
张之遥和黄星瑶看到面试者时都回过了神,谁也不提刚刚提及的人。
一天的面试一晃眼就过去,按照开学惯例,整个部门的人都去了聚餐。就在大伙准备从餐厅转战KTV的时,张之遥抬头看到在马路的那边不远处,图书馆依旧灯火通明,忽然的,他想起了那个折纸书签。
张之遥抬手看了看手表的时间,似乎还来得及在闭馆前去一趟,便和大伙到了别往图书馆走去。
虽然张之遥是个从不缺席聚会的人,但大家都是见过张之遥手不离书的情况的,便也觉得他去图书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知为何,此刻的张之遥迫切地想知道对方是否拿回了书签;他迫切地想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他的提问;他迫切地想知道对方是否在书签里回答了他;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做那样一棵独自屹立的橡树。
当他踏进图书馆时,图书馆已经在播放“距离闭馆还有十分钟”的消息。图书馆门卫看是熟悉的面孔,叮嘱了几句便放了张之遥进去。
既然是清场的时间,张之遥也不必顾及影响了他人,开始迈大步地走去那个目的地。
书依旧放在他上次放回的地方,并没有像发现纸条书签那次一样被放错了地方。
“对方是没来拿回纸条吗?
如果纸条不在了,那大概是对方拿回了吧?如果还在,那是回答了,还是压根没回来拿过纸条?”
张之遥的心情莫名有些忐忑,盯了书脊好一会才伸出修长的手把《草叶集》取出。
他一翻书就翻到了夹着折纸书签的一页,书页的位置没变,纸条的样子似乎也没变。他莫名地心情也从忐忑变得些许低落,心想大概是自己着急了,昨天才放回去的纸条,今天就想得到纸条主人的答复。
带着最后一点希望,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星结,展开书签,在书签纸条的末端,是新增的笔迹。
回答了!
“图书馆即将关闭,请还未离开的读者抓紧时间,带齐您的随身物品离场。”
张之遥轻轻地叠好纸条塞进口袋里,把书放回原位后便快速地往图书馆出口走去。尽管此时的他急迫地想看清对方的回答,但路边幽暗的灯光显然并不是合适的光源,便按捺下好奇心回到了宿舍。
此时四人间的宿舍里只有林远一人。张之遥一开门进宿舍就看到林远正在打游戏。听到开门声的林远头也没回地喊了句“回来啦?”便继续沉浸在游戏世界里了。
张之遥回到座位后再次展开纸条。
本就不大的纸条此时已被两人的字填满了。
“苔藓终究不是橡树,就连暴风雨来了,低处的苔藓也感受不到橡树所遭受的灾难不是吗?”
看着这句话,张之遥的视线有一瞬飘离了纸条。“是啊,谁说不是的呢,橡树所遭受的暴风雨,苔藓又怎么懂得,而另一棵橡树……”
张之遥收回思绪,看向下一句回答。对于张之遥的第二个问题,对方只简单的回了一句话。那是一个算不上确定的回答,更像是一种自问——“我应该算是那样一棵橡树吧。”很显然,纸条的主人并不想更详细地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张之遥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地就跳过这个他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看着简短的几行字,感觉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留言而感到冒犯,而且也不太抗拒与他交流,便决定继续和这个陌生人以这种方式聊天——一种不需要隐藏内心的交流方式。
纸张写满字的一面已然无法承载更多的留言了。张之遥拿着纸张翻转看了看背面。把文字写在背面免不了会在折成星结的时候在表面露出来,让无心捡到的人一下便知道纸条里藏着文字,这个做法显然不可取。
于是张之遥翻出一个与纸张类似大小的本子,撕下一页,试着折叠成星结书签的模样。
“虽然比原来的书签胖了点,但总算能藏住内容。”张之遥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拆开纸条,琢磨着如何询问更能让对方愿意告知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纸条的主人知道金融系大神把平常工作中的沟通技巧运用在自己身上,定会觉得他大材小用了。不过纸条的主人不知道,而张之遥也没有公开自己身份的打算。
他把写好的纸条放进钱夹里,正准备把旧纸条也塞进去时,忽然想到自己手上似乎该留下个筹码比较稳妥。万一纸条的主人看到新的留言后决定不回复呢?那么这个旧纸条就是他彼时“胁迫”对方回答的唯一筹码了。
“对不起了小书签,先委屈你当当我的人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