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记铺子的送煤伙计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情况,可眼前的东家不是假的,他既然吩咐了,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刚要听命离开,却又被丁原叫住了。
“你的煤都是送给谁?”
伙计想了想,回道:“孙府管家。”
这个伙计又描述了一下孙府管家的音容笑貌,丁原便知道这事儿有谱。
管家就是当时参加徐标宴会的时候跟随在孙承宗身旁的随从,他当时亲眼见证了丁原与孙承宗的‘罐头论道’。
只要见了孙府管家,丁原自信可以让他带着去见孙承宗。
运送蜂窝煤的伙计刚刚离开,孙承宗府苑的大门也开了。
这回开门出来的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之前回绝过丁原的门人,另外一个则年长许多,容貌完美符合伙计的描述。
管家手里拿着一个账册一支笔,显然是打算出门清点蜂窝煤之后入帐的。
门人猛然看到丁原,先是面色一怔,随后极不耐烦的上前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还跟膏药一样甩不掉了?说多少遍了,我家老爷不收礼……”
“这是……丁公子?”被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的管家认出了丁原。
“那可不是,我亲自来给府上送煤来了,顺便还想求见孙督师一面。”丁原拱手笑道。
“这个好说,我家老爷这会儿正在东偏院呢,丁公子请随我来……”管家笑脸相迎。
门人还没转过弯来,嘀咕道:“这人是来送礼的……”
管家笑骂道:“这可是丁原丁公子,老爷时常念叨的保定府丁公子,咱们府上的蜂窝煤,还有前些日子的罐头都是丁公子的产业!”
门人这回傻眼了。
原来这其貌不扬的少年之前说跟老爷有过一面之缘都是真的。
这门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使劲推开大门,目送管家带着丁原和赵丹进了院子。
跟着孙府的管家绕过一条走廊,拐进了偏院。
丁原一面朝里面走着,一面四下打量了一番,院里只有零散的几个杂役和仆人。
人虽然不多,武器却不少。
各式明军所用的火绳枪自不必多说,甚至还有弗朗机炮和虎蹲炮。
没有明军最强武力红衣大炮,否则的话,孙承宗的偏院都快可以开一个明军火器展览了。
正在走着,丁原就听到了一个老者严厉的声音。
“这火枪才几斤沉?你们端了半个时辰就端不住了?继续!”
管家引着丁原和赵丹穿过几个回廊,来到了东偏院。
大老远就能看到一个老者正在训斥几个少年。这就是被后人称为努尔哈赤父子克星的明末战略家,孙承宗。
这老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衫,在初春时节,寒风料峭之际有些扎眼。
他的脸庞消瘦,胡子如同张飞一般,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似乎睡眠不佳休息不太好,两条法令纹一直延伸到鼻翼两侧。
此时的孙承宗已经七十有四,不过多年的边塞生活给了他健硕的身材,因此看上去孔武有力,威风不减当年。
孙承宗正在教授自己的孙子们如何使用火绳枪,蓦然瞅见了一个熟悉的少年朝自己走来。
“想见孙老爷子一面可真不容易,学生有礼了。”丁原和赵丹走上近前,笑着行了一礼。
孙承宗先是示意那几个少年继续端枪联系,随后也走了过来,木雕般的脸庞也罕见的微微一笑:“丁小兄弟莫怪,实在是老夫赋闲在家,不想多问外事。为了不让访客们前来叨扰,只能多加管束门房,严格限制外人来往了。”
“老先生说的是不问外事。不过老先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小子没说错吧?”丁原直白的说道。
孙承宗顿时哑口无言,忍不住又打量了一遍这个刚及束发之年的小子。
丁原说的一点儿没错,可是这些心事,孙承宗从未跟人提及,只在自己编纂的《高阳集》中略作抒发。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子竟然知道了。
孙承宗也不否认,只捋了捋胡子,似有深意的回道:“我可听说你在东郊煤场练了一只家丁队伍,很是威武。”
丁原心中腹诽,自己刚刚练了只一百人的护院队伍都没瞒得住他,还说不关心世事。
“世道不太平,学生的产业虽说不大,但也是我们一大家子吃饭穿衣的根本,少不了需要雇些人保护。”丁原说道。
“我还听说你有不少新式火枪,威力不俗,今天是带来给我见识见识了?”
“跟火枪无关。”
孙承宗表情一沉,有些冷淡的问道:“那你来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在下有些礼物想送给老爷子你……”
听到这话,孙承宗的眉头顿时拧成了倒八字,如果是寻常人来他面前说这些,估计当场就下令送客了。
“我从不收礼。”
孙承宗面色阴沉的厉害,连带着一旁杵着的赵丹都能感受到后脊背凉飕飕的。
丁原却也不答话,他把礼盒锦盒打开,取出了那几套玻璃酒具,拿给孙承宗过目。
孙承宗见他硬着头皮给自己看,也不好直接送客,便耐着性子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意识到这礼物的不同寻常之处。
孙承宗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两套精美的玻璃器皿顿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敛了敛衣袖,孙承宗从锦盒里取出了一个小酒杯,放在阳光之下仔细端详了片刻。
孙承宗手拿玻璃杯,冲丁原问道:“这是从红毛鬼那里购买的无色玻璃杯?这两套东西远渡重洋而来,我也是在辽东购置火炮的时候,从红毛鬼那里见到过。为了给我送礼,丁公子也是有心了。这样别致的好物件,三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来吧?”
他虽然是有些好奇这玻璃杯,但是说话的口气还是略带嘲讽,话里带刺。
丁原摆手否认道:“老先生识货,知道玻璃得之不易。不过,老先生却还是说错了一点。这不是从红毛鬼那里买的,乃是学生的玻璃作坊生产出来的。一套酒具作价三十两银子,两套的市价也只需要五十五两银子。”
孙承宗一皱眉,又看了一遍手中的玻璃杯:“这是你生产的?”
“正是在下的玻璃作坊生产出来的。”
孙承宗又拿起这玻璃杯子,搁在眼前端详把玩了片刻。
良久之后,他还是把玻璃杯丢回了锦盒里。
“好物件是好物件,可也不过是奇淫巧技而已。这杯子通透明亮,很是好看,但它并无实际用处。喝水?茶杯亦可。饮酒?酒杯就够了。”
丁原也猜到了孙承宗会如此点评玻璃杯,他也不着急,顺着孙承宗的话头继续道:“单纯一个玻璃杯子,确实是并无实用。可玻璃却实实在在的大有用处,比如老督师你这样看这两个杯子。”
一边说着,丁原从锦盒里取出了两个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