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回想记起昨夜里的景况,一张小脸忽而就红到了耳郭。
俄而,起身,任紫晴伺候她好好梳洗了一番,冰清挽上云髻,遂径往凤仪宫的偏殿去处理宫务。
覆着精美凰纹的御案上,奏表繁多,堆叠齐整,井然有致。
冰清顺手拿起近在眼前的一本小小册子,未及翻阅,余光处见得一方雪色锦帕,自己的笔迹清晰依旧,恁是“傍檐依壁待清风”几字赫然夺目。
冰清的目光一触及这“清风”而不觉心头一颤,放下手中小册,执起锦帕,对着“清风”二字细瞧,一时,神思游荡,再难自持。
念及当日在朝堂之上所见的那个名唤林景萧的北藩客商,冰清总会不由自主地就把他跟她的清风想到一处,那酷似父皇的相貌,音同母妃的名字,是巧合也好,偶然也罢,从此便于冰清心中深深地种下了一丝牵绊,只想着能再有机缘得以见上一见那个叫她感觉莫名的亲切的林景萧。
辽远的思念,透明的忧伤,淡淡的情愁之中,冰清隐隐觉着有一股清流自殿外飘然而入。
一个声音,仿若来自天外,空灵而缥缈地奏响勾人心弦的韵律:“今宵好向阑边去,花底相叙。”
冰清似被这一记清音蛊惑了一般,怔怔地跟着,呐呐地重复着:“今宵好向阑边去,花底相叙?”
不由自主地就莫名地伴着那个声音相应相和,顺着洒落在彼年的记忆,径自吟哦:“前尘旧梦堆枕来,起坐徘徊……”
冰清自手中的锦帕上移开眼来,美眸扬起之际,却竟见得眼前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样影——
影像模糊,形态却清晰逼真,立在跟前的,是那英拔魁伟的高大男儿,气宇不凡的眉眼间清愁潋滟,还似那日在朝堂所见一般穿着一袭深蓝暗纹锦袍,发带风流,佩玉高华。
冰清如梦似幻地看着眼前的蓝清风,一时反应不来,更是怔忪着说不出话来。
只听清风哀怨着启口,问她道:“霏霏,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年题在母妃画像上的诗吗?”
深情的眸光,难喻的哀伤。
冰清得此一问,瞬间神思清明,缓缓立起身,泪眼凝眸,喃喃而唤:“清,清风?!”
自山河破碎,家国无望,天下间,只她这样喊他的名字;自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人世间,只她这样喊他的名字。
一句久违的“清风”,让清风眼眶一热,如哽在喉,一念及当年错分别离的一幕,曾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八岁的女孩儿就在自己面前被人驮在肩上,扛出大门,再丢进马车里带走,自己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那一份屈辱与不甘,铭心刻骨,刻骨铭心,让他在多年后,在每一个午夜的梦回中,仍旧是汗水与泪水齐下,痛苦与恚恨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