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老哥,天色也不早了。张副官也告辞说要去城墙看看,芊成一听,在身上加了件棉袍也要跟着去。
城墙离芊成的府邸不远,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城墙下面。
城墙下面杂草丛生,芊成和张副官绕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一个巡逻的士兵。走上城墙,城上的士兵也是东倒西歪的。在拐角处还有一胖一瘦两个士兵点燃了一小堆火,两人坐在火堆旁正唠着闲磕,他们的兵器都各自抱在怀里,但怎么看兵器和人一样都懒懒散散,没有一点精气神。他们旁边的弓箭手,更是直接把弓箭扔在旁边,左腿搭着右腿睡得正香。看到张副官过来,一胖一瘦的两个士兵赶忙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其中一个还偷偷用脚踢了踢睡着的那位,可那弓箭手只是翻了下身,又吧嗒了几下嘴,没有一点起来的意思。
张副官看了眼芊成,对士兵摆了摆手,说了声算了吧,又继续带着芊成往前走。
看着士兵们颓废的模样,芊成本来就郁闷的心变得更加沉重。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一轮弯月朦朦胧胧的,挂在黑色的天空上,旁边散落着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
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听张副官介绍漠北的情况也只是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张副官看他没有一点心情,也不再吭声,两个人闷着头朝回走。
沉默让这夜显得更是安静,也因为这太过安静的气氛,他们两个人的心都觉得无比苍凉,国家的命运、漠北的未来和自己的前途,三者结合起来像一座山压在两个人的心上,很沉很重。
回去后,芊成让下午刚来的女佣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拿起了昨晚没看完的那本书想接着看,可他看不进一个字,脑海里不断浮现破败的城墙、没精打采的士兵和临走时妻子芸娘默默流泪的脸。他的心没着没落的,好像空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回去,也不知道这一生是否还能和妻子女儿团圆。
他也想起了傍晚时在院外哭泣的那对老夫妻,以及他们生死未卜的女儿,也想起了朝堂上卫相国对自己厌恶的眼神,和好友兼恩师陈尚书在自己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他说:“芊大人,你要记住,无论是什么原因把你调到了漠北,都不要有任何怨言,尽自己的所能去造福当地的百姓,那不仅是在为自己积德,也是为能够早日回来铺平道路。”
芊成挺了挺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起身走到盆架那,把早晨的洗脸水泼到了外面,拿着盆到水井那用轱辘摇上一桶水,倒进脸盆里,然后直接就在那用手撩起水泼在脸上。水有些凉,激得他汗毛陡然竖了起来,但他却感到无比地舒服。
他大声对自己说:“新的一天就从这夜晚开始吧!”
回到屋里,芊成脱了鞋袜躺到床上。人一旦想开了,脑袋就会变得无比清明,不一会儿他就沉沉地睡着了。
黎明时分,芊成自然的醒来,到院里打了一趟拳,又到厨房转了一圈,看厨娘正在煮饭,他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往院外走去。
街上很静,只有拾粪的老头扛着粪箕子早早的出来,可他转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有拾到。芊成从他对面走过来,“老哥,早啊!”“你也早啊,听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我从南边过来的,”芊成看了眼他的粪箕子,里面空空的,“咋啥也没拾到?”“哎,这年头大牲口都被抢走了,人肚里又没啥油水,还能拾到个啥?”说着,他也不等芊成回答,就自顾自地寻觅着朝前走。
芊成回头看了看他佝偻的背影,也接着朝前走,街头的茶楼也早早地开了门,老板娘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用抹布抹着桌子。芊成走了进去,老板娘顿时来了精神,拿着抹布就走了过去,“客官,喝点啥?”“听人说漠北的大麦茶很出名,给我来一壶吧。”“好咧,你等会,马上就好。”老板娘跩着胖胖的屁股朝后堂一路小跑,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嘀咕着;“终于来客人了,这一大早的,好兆头呀!”
看老板娘的高兴劲,芊成也笑了。
喝过茶,已是辰时,街上仍旧没有什么人,只看见两三个老头眯着眼蹲在墙角晒太阳,今天的阳光很好,暖暖的,晒在身上很舒服。
看着他们高兴,芊成的心也无端的跟着高兴,他一路微笑着回到住处,又到厨房喝了一碗粥。然后喊新来的随从去军营喊张副官过来一趟。
张副官来到,芊成吩咐随从到厨房给他也端来一碗粥。张副官喝着粥,眼睛顺着碗沿瞅向芊大人,心里感到有些奇怪:昨晚还是一副愁容,这睡了一觉咋就笑眯眯的,心情这么好?是碰到喜事了?还是接到文书又把他调回去了?不可能呀,就是来文书,也不能这么快呀?这芊大人到底遇到啥好事了?张副官在心里暗暗思忖,但因为和他还不熟悉,就啥也没问。
芊成看张副官喝完粥,把碗放到了桌上,才问他:“这附近的沙俄人骚扰咱百姓,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昨天说山高皇帝远,皇上不管,那你们从来没想过自个保护自己吗?”
“大人,”张副官赶紧要站起来回话,“你坐下说,咱以后在一起共事的时间早着呢,这些虚的就免了吧。有啥说啥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大人,那我就不客套,有话就直说了。不说远的,就说这二年,知府写给上面请求派兵的文书没有十封,也有七八封,但不知道是皇上没接到,还是根本不理咱这茬,一封封的全石沉大海。”张副官顿了顿,喝了口随从端上来的茶水,水刚烧好,还有点烫,他喝的又急,这一下烫的他直吸溜舌头,站旁边的随从看了一时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张副官看他笑正想对他发火,一抬头发现坐在上首的芊大人也在笑,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也跟着笑起来,他无意间闹的这出笑话倒让屋内原本紧张的气氛彻底放松了下来,同时也让张副官觉得和这个新来的芊大人之间关系变得亲近了一些。
“咱再说说这军饷,咱这离京城远,军饷也就不指望由朝廷下拨了。你想想,要是指望着朝廷拨款,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指不定得被多少土匪和强盗惦记。为此,上上任知府就上书过朝廷,就从当地收的赋税里提取一部分做为军饷。可想法是好,却没想到这沙俄人时不时的就来洗劫一番,闹得商户根本没法正常营业,而农民的粮食也被抢的自己都快填不了自个肚子,哪还有多余的交税?所以,咱这的赋税收的格外困难,这赋税收的困难,军饷就跟着没有了着落。当兵的见不到军饷,这兵当的也就没啥劲头。所以,昨晚你看到的兵一个个都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的。兵是没个兵样,可这也怪不着他们,他们不跑,能在城墙上守着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能再说他们啥。”
张副官这回话说得有点多,口又觉得有点渴,忍不住又端起了茶杯,这回倒是不烫了,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芊大人看到他的这模样,又有点忍不住地想笑,可大概觉得有些不妥,便忍了下来。
“照你这样说,所有事的源头都在沙俄经常性地骚扰,那只有把这源头掐了,百姓日子才能好过一些,当兵的才能见到军饷,兵当的才有劲。”张副官听芊成这样说,想想是这个道理。可又绕回来说,当兵的见不到军饷,怎么有劲,没劲怎么守城,怎么跟沙俄斗?他们不上前,不使劲,沙俄就敢肆无忌惮,赋税就还是收不上来。说来说去,又绕了回去。他把他的说法说给了芊大人听。
芊大人想了想,“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士兵了解他们的重要性,以及他们见不到军饷的原因其实是在他们自己身上。”
“大人,可是他们即使了解了这些,即使出了十分力,可兵就那么百八十个了,沙俄来了,全上去,也挡不住几回呀?”
“那如果咱有足够多的兵呢?”
“大人,你咋忘了我刚才说的,朝廷不给咱派兵呀!”
“那咱自己招。”
“大人,咱没有钱呀!”张副官崩溃的身子朝后一坐,在肚子里腹诽起来,“敢情这是个糊涂的主。”
芊成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并不了解自己的想法,便赶紧向他说明自己的想法,“张副官,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