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王山而背着彭才兵,走在上山路上,两个人都愁着眉头没有一句话。这条路,许多年前他们来过。
十三跟着西翁深入丛林,一剑一刀,专逮野味。原本按亭境古训不打三春鸟,不吃四月鱼,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奈何林崇这个一根筋的家伙说是来板仓喝送别酒还真就只带了酒,这要是不打一些野味,一行人怕是得空着肚子下山了。
空闲功夫,林辉砍些竹子编了个大勉强能装东西的竹筐,垫上扯来的青草,把鱼都放了进去,再用青草盖上,问道可好多了,还给林崇腾出手。
初夏才不久,各色花朵凋零地差不多,山间一些早熟的野果都长出雏形。傅辰舒从小山中长大,在这个时节可没吃过果子,想尝一尝又在心中否定自己。
林崇摇摆着身子,看出小姑娘眼神。顺手从路边荆棘矮灌丛中摘了两个不大的青色野果,一手递给傅辰舒道:“来,尝一尝,这种果子叫四春果,味道可好了。”
傅辰舒怀疑道:“哪有这么早就熟的果子,你肯定是想骗我。”
林崇把果子在身上擦一擦,惋惜道:“唉,你这就不懂了,四春果四春果,过了四春就是熟了。你别看它长得青绿青绿的,尝起来又脆又甜。”
林崇说完直接把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吧唧着嘴。亭静看着林崇这副表情,她虽同在亭境,可对这些,说是一无所知也未必不对。
“那,我信你一回。”傅辰舒小心翼翼伸出手。
“呵,要吃就自己去摘,哪有先拒绝再找人要的道理。”林崇嘴角翘的老高。
傅辰舒白了他一眼,从没见过这样小气的人。小姑娘摘下一颗果子,有些迟疑地放进嘴里,根本没有味道,咬了一口,果子里的苦汁流出来。傅辰舒神色巨变,一边吐一边追打着林崇。
林崇跑远了些,嘚瑟的从嘴里吐出一颗球状糖果,两只手指夹住举给傅辰舒看。原来他一早就掉了包,存了心的坑自己。小姑娘气的眼泪汪汪,不服输接着追撵他。
亭静被两个人逗乐,跟在后面让小姑娘注意点路。
打闹了一路林崇和小姑娘都累得不行,就算这样,林崇可不敢离她太近。十三和林辉徐晨会合,手中提满东西,什么山鸡野兔,游鱼野蔬,都新鲜得很,再加上林崇一早让人弄过去的酒,这就齐全了。
好不容易缓了会,傅辰舒趁着林崇一个不注意猛地跑过来,可惜就差几步让他给发觉到了。既然如此,当然跑为上策。两个人跑着跑着就追上了最前面的钱也好,钱也好一把抓住林崇,又拖住气在头上的傅辰舒,柔声道:“还闹什么闹啊,这都到了地方,你们两个难不成让我们看着你们跑来跑去?”
林崇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傅辰舒可听不进这些,隔着老远都想踹林崇。
“你说你老是欺负一个小姑娘哪像个帮主样子。”钱也好故意安抚小姑娘骂着林崇。
“是是是,我的错。”林崇忙点着头认错。
“跟我认错可没用,你得人家姑娘原谅了你才行,不然啊,今天这个饭局可来不了了。”钱也好故意叹道。
“嘿嘿嘿,姑奶奶,我错了,您可大人不计小人过。”林崇一副狗脸转向傅辰舒,认怂道。
“哼,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还是个小人。要我不跟你闹了嘛,也行,吃了这个。”傅辰舒从兜里掏出那个四春果,摊在手心。
林崇苦着脸看了一眼果子,再苦哈哈地望了钱也好傅辰舒各一眼,唉,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四春四春,死蠢死蠢。
到了目的地,在一处断崖边,不是很高,地方平整空旷。青草布满这一小片天地,顺着断崖一直往上生长,没有一丝间断。这里是林崇专门请教钱也好来挑的地方,断崖边还放着一早搬来的酒,散放着怎么也有几十大坛子。
青城近郊板仓,山青水秀,低矮弓山所在,从山上往下看有形如葫芦的长湖。而这个断崖,矮青崖,不是弓山最高处,确实视野最好的地方,三方天地毫无屏障遮挡,视线一直通往北方,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细长官道,这里,他可以看着他走,能多送一程。
到了矮青崖,林崇可没那么多空闲跟傅辰舒打闹。处理这些野味几个人手都根本不够,而且这几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实则连个屁都帮不上。没办法也只有他和林辉徐晨三个干这种脏活,傅辰舒心疼哥哥和师兄离人群老远干着不讨好的活,小手剥开糖果纸,一人塞一颗。对着林崇一声冷哼就跑开了。
“你又怎么惹到我妹妹了?惹得她这么对你?”徐晨笑着问道。
“哪有的事,真是,管那么多闲事,快点把那个兔子给剥了。”林崇没好气,满嘴都还是涩苦味。
小会功夫,傅辰舒又跑过来,用脚踢了踢林崇蹲下的腿,手里捏着一颗剥好的糖。
林崇笑嘻嘻把脸凑过来,张大了嘴,傅辰舒刚要喂给他。林崇把嘴一闭,道:“你不会是还记我的仇,把这糖你沾了什么坏东西吧?”
“爱吃不吃,本姑娘才没像你一样无聊。”傅辰舒把手收回来。
“那我要,我要,嘿嘿嘿!”
吮吸着甜味,别说,味道好极了。
火堆上架烤着野味,一群人围着火堆坐下,大碗大碗的酒就这么放在面前地上。火烤着动物皮肉,油脂溢出,滋滋声响,钱也好带的酱汁洒在皮上,香味扑鼻。
都是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没谁急着喝酒,人手一只就啃起来,亭静学着他们样子,很快嘴上就被焦黑抹了一圈,林崇这啃着肉抬头的功夫,看见亭静。心想:“世间怎么就有这样的可人儿,啃个肉抹了一嘴黑还那么好看。”
傅辰舒嘴巴小,分到兔腿都没地方下口,咬了不知多少处,就是吃不到,简直要急死她。
彭才兵坐小姑娘身旁,从背后轮椅一个竹筒中取出一把短刃,递给傅辰舒,这下可就方便多了。彭才兵再取了两把,钱老板公主各一柄,这女人嘛,吃东西还是不比男人方便,怎么来都行。
少有的情况,今儿个林崇没有陪谁使劲的喝也不一个人喝,别人都陪了一圈的酒了也不见他动一下大碗。搁以前,喝不过是喝不过,哪一次不得喝个半死才罢休。
正当十三有些纳闷林崇今天这表现时,林崇连端着酒,一碗一碗地来。
“这碗酒,谢十三给我面子,辛苦陪我来这一趟。”
“你说你说的是人话吗?不陪你陪谁?”
“这一碗,敬彭大哥,拖着病腿还要随我同行,我林崇记下了。”
彭才兵微微笑,举碗同干。
“这一碗,谢公主殿下赏脸,实在委屈殿下了,林崇赔罪。”
“哪有的事,客气了。”
“这一碗,敬钱老板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今后林崇想认你做个亲姐姐!”
“还什么今后,就今儿了!”
……
一行人陪完就剩下了林辉和傅辰舒,林崇搬来坛子,笑着道:“人家多恨夫妻别,我也没个妻子,就只剩知己离别,兄弟散席,唉,矫情啊!这一坦,就当我送你和辰舒。”
林辉同样拿来一坛,对饮。
酒到酣畅,人在疯癫。崖边人抽剑拔刀扔骨头,雷声闪电轰隆而来,乌云压天,狂风肆虐,雨洒全身。
有人吼着有人疯笑,疯笑最大声的就是那个臭虫了。
“你们说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大概就是和你们喝酒了吧!”
“你多了,傻子!”
“才这么点就醉了,哈哈哈!”
红刀纵指北方,雨水打落上面都被蒸发,林辉眼中冒着火红光。林崇看在眼里,当做没看见,嘴角弯得不知是哭是笑。傅辰舒一手握着林辉一手握着林崇,她看着林崇,认真的点头,林崇闭目,不知泪水雨水。
“啊——!”
十三趁着醉意,假装文士风流开口道:“青蔓盛草繁花!谁接!”
“炊烟豪友鱼虾!”徐晨站都站不稳还开口就来。
“烈酒家国天下!”彭才兵还是人群中最淡定清醒的人,坐在轮椅上字字清楚。
“天雷风杀!”西翁扶稳公子,声音浑厚有力但遮掩不住苍老。
林崇手拖着林辉的手,大吼着:“执刀望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