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将文廷玉和李传风带进屋,倒好茶水就转身出去了。
“师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李传风忿忿道:“哼,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没见过这么没有良心的!”
卓暮云惊讶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文廷玉沉声道:“方才在前厅陪着用饭,淳王说既然你已经认祖归宗,我和传风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便问起我们何时启程回去。”
“他要赶你们走?”
“嗯,”文廷玉点点头:“好在世子帮忙说话,说你的伤还没有痊愈,需要我留下照顾,淳王就没再说什么。”
“怎么没说什么!他说王爷和世子马上要去巡视边境,府里就剩下女眷,我和师兄是外人再住在王府不合适,说我们要是找不到住处可以住到他府上去,这像什么话?我们去他府上就不是外人了?”
“等等,你说什么?”
李传风道:“臭丫头你当了郡主耳背了?我说他说我们是外人,让我和师兄住到他府上去。”
“不是这句,你说王爷和世子要去巡视边境?”
“是呀,宣完册封你的圣旨,等你们走后传的圣上口谕。”
“怎么这么突然?”
文廷玉道:“不算突然,大盛每隔三年就要巡视边境检阅全军,按理说应该是七月末出发腊月初赶回来复旨,圣上就可以在除夕前犒赏全军,这是年终时节最重要的事,上次也是慎王领旨去的。今年因为北境哲汗内战耽搁了,为了腊月前能确定犒赏适宜,所以加了世子还有谢将军,与王爷兵分三路巡视,最后在北境汇合再回盛京复旨。”
“谢松青也去?”卓暮云蹙着眉头,“难道是我多心了?”
文廷玉道:“原本我也觉得太刻意,不仅调走了王爷、世子,连我和传风也被赶出王府,害的我都有些怀疑淳王。”
“怀疑什么?搞不好晋阳的事就是他捣的鬼,要不然好端端的他跑晋阳是做什么?就为了跟你俩找块一样的石头?”
文廷玉有些不太自在的笑笑没说话。
“那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跟谁欠他银子似的整日冷着一张脸,活脱脱一个冷面阎王。”李传风道。
“师兄不必担心,你和传风出不出去住他说了不算,要王爷点头才行。”
“王爷点头了。”
“......”卓暮云不解道:“怎么会?”
“因为淳王无意间提了一句,昨日贤妃去给皇后请安,提到了你救过淳王,所以想请皇后允许初九你进宫的时候到她那儿坐坐,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我和传风一直住在王府的事,当时慧妃也在,便说如今你认祖归宗我们还这么守着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让我和传风出去住是皇后的意思。”
“慧妃是宪王的生母。”文廷玉又补了一句。
卓暮云点头道:“这我记得。”
宪王,玥盛茶楼,刘怜心,支走了慎王和世子,又想办法赶走师兄,打的是这个主意吗?不过慧妃和皇后,究竟是谁呢?
“既然如此,你们就出去住吧,廷明大哥不是在盛京置了宅子吗?我记得祖母说是在隔壁?”
“崇光坊可是历代皇亲王族居住的地方,文家怎么有资格住呢?祖母记错了,文家的宅子在对面崇庆坊,王府的对门。”
卓暮云回想了半天,实在没想起来那宅子的门面长什么样,说起来,她也只在吃全蟹宴的时候出过一次门而已,压根没细看。
“那你们俩什么时候搬?”
文廷玉道:“本以为会一直住在王府,所以宅子里仆人物件都没准备,需要收拾一番,王爷说不急于一时,什么时候收拾完再搬就好。”
“师兄你今天怎么回事?明明淳王说皇后的意思是让咱们在王爷他们出发前搬出去。”
卓暮云看着文廷玉,莫名有些生气。
文廷玉狠狠地敲了一下李传风的头,转头柔声道:“我是怕你担心,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卓暮云莫名的想起那日在普渡寺中发生的事,垂眸看着腕上的镯子。文廷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起在晋阳卓暮云受伤后自己说过的话,心猛地一抽,“云儿......我不是有意瞒你......”
卓暮云眼圈微红,没有抬头,声音很轻道:“我知道,只是以后不要再瞒我了。”
“好。”文廷玉郑重道。
“就在街对面吗?”
“嗯,云儿,你一个人在王府万事小心,我和传风就在对面,有什么事我们会赶过来的。”
“对对对,臭丫头,打不过就跑知道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长了腿就是用来跑的,实在不行咱们给他们下点长水泡的药,千万别逞强!”李传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好东西,扬脸上也成撒在饭食里更好使,你留着吧。”
卓暮云接过黄纸包,笑道:“那就多谢你了,咱们还要在盛京很长一段日子,你们俩搬出去了也不能总窝在宅子里啊。”
文廷玉道:“上次白老爷子来的时候问过我,想不想去济世堂帮忙,明日我去一趟便是,至于传风就留在宅子里,他的耳朵灵,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反应,方便传递消息。”
李传风忙点头道:“对对对,不过我明天也要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去?”文廷玉问道。
“我也是有生意要做的人。”
“买话本子还是买零食?”卓暮云一脸的意味深长。
李传风不服道:“我是那种只知道玩乐的人吗?”
“你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俩又合伙欺负我一个,不过本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
“说,到底干什么去。”文廷玉趁李传风不备扣住了他的脉门。
“疼!师兄疼!”
“师兄不疼。”
“我疼我疼!我约了采花贼有事!”
“你们俩能有什么事?”
“生意上的事,正事!真的!我发誓!”
李传风又加了点力,卓暮云看着李传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臭丫头你把药粉还我!”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归还之礼?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写信告诉师父。”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宁王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我,我就是跟他一起,入了些股跟着他挣钱。”
“他做生意赚钱?他做什么生意?”
“锦衣阁就是他开的,余记他占了三股,还有永安坊马场、仁寿坊金铺、天安坊两间酒楼和四条花船......”
“噗......花船?”卓暮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还敢开花船?”
“哎呀你想哪去了,都是正常的喝酒听曲儿的花船,不是那种。”
“我没说那种,我是说他竟敢在姐姐眼皮子底下开花船?”
“呃......就因为拿住了这个把柄他才带我入股赚钱的。”李传风瞄着文廷玉的手躲出老远。
“你出了多少钱?”
“我......”
“你不说我就告诉师父。”卓暮云笑嘻嘻道。
李传风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
李传风摇摇头。
“五百两?”
李传风又摇摇头。
卓暮云倒吸一口气,惊道:“五千两?”
李传风点点头。
文廷玉瞪着李传风道:“你之前一个月不过五两银子的零花,来了盛京师父才给你涨到十两,你哪来的钱?”
“我说实话你们俩不能告诉老头子。”
卓暮云撇嘴道:“你现在有跟我们讲条件的资格吗?”
李传风挠了挠头,道:“前年我生辰时祖母给了我一百两的红包,正好赶上文伯伯去哲汗进皮货,我就求着他把这一百两投了,没想到过了腊月文伯伯给了我三百两,说是皮货赚的钱,后来我就一直跟着文伯伯投钱......去年过年的时候已经赚到三千两了。”
“然后这两年过年生辰什么的,不是又收了红包嘛,就凑了三千五百两存进了文盛昌,后来文盛昌得了朝廷的允许放低息利子钱嘛,我看老头子鬼鬼祟祟的,问了廷明大哥才知道咱们家老头子竟然投了一万两,我就求着大哥把那三千五百两也投了......”
“然后就赚到了五千两?这才不到一年!”卓暮云看着文廷玉道:“文盛昌放利子钱没事吗?”
文廷玉点点头,道:“没事,利息不高又是朝廷允许的,而且目前整个大盛只有咱们文盛昌可以放,别的银号不行。”
“放出去收不回来怎么办?”
文廷玉笑道:“不会,利息本来就不高又要在官府备案,事前审查的也很严,要有抵押的房产田产或者古董之类的才行,不会放给没有本钱的普通人,若是故意不还,咱们有官府撑腰可以查抄抵押物件抵账。”
“那不是...跟当铺似的?”
“比当铺的利息低,又都是活当,何况咱们文盛昌到处都有,他们借到的利子钱走到哪里都可以随取随用。”
“大盛那么多银号,为什么要文家做?”
李传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卓暮云,道:“平时挺精的,这会儿怎么又傻了?”
“这本来就是大哥的主意,而且文家的生意遍布五国,有文家生意的地方就有文盛昌,虽然现在只有咱们大盛实行了这个利子钱,但将来会在南汝、西凉、东海、哲汗全都实行开来,更何况这个钱也不是只有咱们文家赚,朝廷也会分一杯羹,最重要的是他们分的才是大头。”
“怪不得!”卓暮云眨眨眼,向文廷玉道:“师兄,这事儿你是不是也掺和了?”
“我不需要掺和,分给我的都是文家的定例。”
“有多少?”
“不知道。”
“啊?不知道?银子这么大事你怎么能一点数都没有呢?”
文廷玉闻言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道:“文盛昌没做利子钱的时候,每年我自己大概会进账两三万两不等,这些年一直跟你们在山上,真不清楚这个,反正不缺钱就是了。”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师父一个月给我五两零用钱还觉得多的不行,真是个傻子!”卓暮云忿恨的拍了下桌子,喊道:“烟罗!”
烟罗忙推门进来:“怎么了少主?”
卓暮云道:“你去问问晴好,小库房盘点好了没有,旁的不要,就算清楚有多少银子,算好了赶紧回来告诉我。”
“嗯,我这就去。”烟罗撇了李传风一眼,提着裙子出去了。
文廷玉笑道:“云儿也想跟着文盛昌放利子钱?”
“有钱不赚是傻子,咱们三个现在就我最穷。”
李传风道:“采花贼那你投不投?”
“他?我怕哪天姐姐知道他开花船,会掀了他的老窝!到时候你血本无归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那我明日跟他商量商量,花船我不投了,就先投三千两,剩下的还是放在文盛昌,”李传风轻手轻脚的拍了拍文廷玉的肩膀,道:“自己家的生意,稳妥,嘿嘿嘿!”
“赚钱了可要请我吃饭啊!”
“瞧你这话说的,哪回咱俩出去玩不是我请你吃饭的?”
卓暮云闻言,气的抄起个茶杯就朝李传风砸了过去:“放屁!回回付钱的都是我!”
李传风身子一矮躲过茶杯,一个箭步窜到门口道:“说不了几句就动手,你还是不是女人?你小心嫁不出...”他看见文廷玉手里摆弄着茶杯挑眉看他,忙做好随时窜上房顶的准备,大声道:“小心嫁出去相公变心!”说完迅速跳到院子里,一跃窜上了房顶。
房顶上的追风正翘着脚枕着胳膊,嘴里咬着草杆子,听到李传风窜上房顶理都没理。屋子没关门,他在房顶听得见屋里都说了什么,少主没喊他,他就不必出手。
“追风兄弟,明菊院在哪边?”李传风抱拳问道。
追风随意的用脚尖点了一个方向。
李传风道:“多谢。”说完几个起跳就没了踪影。
屋中二人看着李传风消失的方向,相视一笑,追风给他指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干得漂亮。
“前些年太后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是白老爷子让太后又多活了三年,圣上这些年对老爷子颇为看重,这些年圣上的身子也都是老爷子调理的,圣上还几次三番表示想请老爷子坐太医院首的位置,”文廷玉柔声道:“我去济世堂跟在老爷子身边,就可以时常进宫,李王妃的事,说不定可以打探到什么。”
卓暮云点点头,道:“宫里的那些贵人不好惹,你要小心。”
“我不过是个大夫,为难我做什么呢,你放心。”
“嗯,我放心。”
“还有,”文廷玉笑着掏出一封信,道:“大哥来信了,你还记得咱们在鹊翎山下救得赵平吗?”
卓暮云想起那个父兄被山贼杀了的少年,道:“记得,他怎么了?”
“大哥把他接回晋阳,看他聪明机灵,就把他放在了米行跟着吴掌柜,老吴说赵平这孩子很细心能吃苦,嘴巴又严从不胡乱打听,颇为欣赏,过些日子就要把他送到文盛昌去做学徒了。”
卓暮云笑道:“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文廷玉点头道:“看大哥的意思,以后很可能把赵平带在身边。”
“能跟着廷明大哥,赵平也算因祸得福,如果所有遭遇不幸的人都能有这样的机遇该有多好。”
“世事不会尽遂人意,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
“运气吗?有时候也是人祸,如果没有龙骨山的山贼,赵平的父兄也不会死,他也不会没有家。”
“龙骨山的山贼已经被悉数剿灭了,赵平父兄的仇已经报了。”
“他的仇报了就好,不像我......”
“云儿,”文廷玉拉着卓暮云的手,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要我们有耐心等待,按照计划一步步去做,一定会为师叔报仇的。”
“师兄,不止是我爹娘,还有更多的人,还有永州福来客栈的那些人,他们的死又是为了什么?我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