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是奶奶唯一的妹妹,年轻的时候非常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听家人的劝阻,只身前往城市,常混迹在灯红酒绿的地方。
姑娘家年轻时太放纵,到年纪大了后或多或少会留下些后遗症,不管是那一个时代,都不例外。
姨奶奶结婚后不曾怀孕过,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
已经六十多岁的姨奶奶一头齐耳银丝微卷,带着银耳环和项链。双眼皮的眼睛里略含一些戾气,这就是我年幼时眼中的姨奶奶的样子。
姨奶奶给我们这些小毛孩带来城里的糖果,包装漂亮又好吃,一般农村的孩子见都没见过。
我把糖果带到学校炫耀,引来很多同学围观,我骄傲地跟他们说这是城里姨奶奶带给我的,顿时艳羡一片。
当年的我可没那么大方,只有几个跟我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吃到了我的糖果,其它人只有眼馋的份。
有男同学提议用钱来买,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就卖出去了一些。
姨奶奶来我家,在她跟奶奶聊天中得知她的一些不寻常的往事。
共和国成立不久后,政府封闭了大大小小的灯红酒绿场所,让里面从事色情工作的女子都劳动改造。
我姨奶奶被分配到国企玻璃厂当了一名工人,后来跟一个男人结婚成家。
凡事都有因果,也许很多人不相信。我姨奶奶年少放纵换来了我第一个姨爷爷的不忠,背着姨奶奶跟一个已婚但丈夫在做牢的女人私通。
那个女人跟我姨爷爷生了个儿子后不久,她老公就回来了,她弃下才几个月的儿子回她男人身边去了。
姨奶奶大概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就抚养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长大后,一点也不懂得感恩,把姨奶奶当成了保姆,一副要理不理的样子,有时还恶语相向,气得姨奶奶叹息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前夫病故,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姨奶奶只好再嫁。那时的姨奶奶都快六十岁了。
姨奶奶终于迎来人生的春天。继姨爷爷姓谢,左邻右舍都叫他老谢书记。
继姨爷爷有儿有女,他女儿被邻居挑拨得差不多了,不怎么搭理我姨奶奶,他儿子却比较孝顺,把我姨奶奶当娘,姨奶奶有什么病痛,他得到消息会马上过来,送姨奶奶去医院。
天下竟有如此怪事,一手养大的儿子不亲,六十岁才成继母的儿子,倒还像个儿子。
奶奶娘家有好几个侄儿,其中一个打起了姨奶奶无儿无女的主意,已成年的他想过继给姨奶奶好得好处。
那时姨奶奶快到退休的年纪,当时国家有工人子女可以接班的政策,知道这侄儿可能靠不住,还是办酒过继,让他接了自己的班。
我那表叔过继前说得天花乱坠,过继后对自己的承诺没兑现几天就把他姑妈当成了路人。
姨奶奶早料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并没有多说什么。
时代的变迁,有些民国遗留下来的东西成了人们眼中的古董。姨奶奶自己说还收着一些袁大头,我对这个很好奇,很想一睹真容。很多年后,我去城里上学,问起姨奶奶,她说已没有了,都被人用低价骗买走了,我唯有长叹。
我的五个姑妈都知道这事,但没有一个是贪财的人,没有人打姨奶奶的主意。
我父亲三兄弟也没有一个人好贪不义之财。
姨奶奶在要回城的时候跟我们问起这地方有没有鱼腥草和车前草。我们说有,家门前的田埂边大把的。
鱼腥草的叶子是心型的,墨绿的叶面,紫色的叶背,节状的红杆,放在鼻边一闻有股腥味。
车前草的叶子像车轮,花成穗状,用我地方方言叫野莲菜。
我年纪尚小,这任务就交给了大伯父的两个女儿。
两个堂姐帮姨奶奶扯了大半麻袋的鱼腥草和车前草。
我就问姨奶奶:“就你那一家子,那里要得了这么多?”
姨奶奶说:“你不知道,城里也有许多穷人,孩子病了没钱治,我是打算送给这些人的。”
听了姨奶奶这句话,我顿时觉得姨奶奶身上戾气要少了好许。
十年后,听爷爷奶奶说姨奶奶的继子得了癌症,只怕命不长了,想在农村找一种叫凤凰草的植物用来煎药喝。
凤凰草其实是一种长在石缝中的蕨类植物,互生叶,叶型有点像孔雀的羽毛,叶背有点小沙粒一样的点点。
继姨爷爷已故,继子虽孝,看来很难帮姨奶奶养老送终了,听说她继儿媳妇非善类,真不敢想往后的日子姨奶奶怎么过。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姨奶奶的事先写到这里,话题转回来。
我爸只比我大堂哥大十岁,我比我的大堂侄女大七岁。我的大伯母是个不善言词的人,她这个时候将要做婆婆了。在中国,婆媳之间要么相处难融洽,要么就存在着无法说出口的怪圈,总之一言难尽。欲知后来事,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