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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

那段记忆一直藏在沈崇的心里,他曾经想过,要是可以,希望自己永远忘记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永远不要想起来。

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又怎么会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呢?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世界上每个人都没有任何烦恼了吗?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沈崇听着外面的风声,总是会睡不着。

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墙角,回忆着自己和宁诗慧之间的往事。可是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毕竟只有那么多,一个人孤单的日子却是那么长。

因此,能回忆起的都已经回忆完了,那么诗慧,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新的故事,留住给以后怀念?

父亲去世以后,伤心欲绝的母亲决定带我回老家生活。

虽然母亲告诉我回老家生活的原因是是老家有她和父亲共同的回忆,但其实我知道,母亲只是安慰我而已,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已经没有钱继续在城里生活了。

离开大院,离开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我很不舍。

这里有我和父亲母亲生活过的痕迹,虽然日子过得很拮据,母亲总是会骂我,但好在,一家人在一起,这就是最好的了。

我最不舍的应该就是诗慧了,她是我在这里的唯一一个朋友,也是我的牵挂。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留在这里,陪着诗慧,和她一起长大。

离开大院的那天,我本来想早早地离开,并不是我不想看到诗慧,相反,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再见到她。但是我怕自己看到她以后会自私地想带她走。

可是,沈崇,你又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资格带她走呢?

诗慧还是来了,她就在那里等着我,小小的身影,那么孤独那么无助,却还是强颜欢笑着跟我道别。

我走了好远以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诗慧离开的方向,我看到她走远以后又走了回来,盯着我离去的方向,蹲在地上哭个不停。

我是真的很心疼很心疼,很想不顾一切回去抱住她,告诉她我再也不会离开她的。可是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我转过身去,没有再看诗慧,朝着火车站走去。

诗慧,如果以后我们还能再见的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的。诗慧,我一直戴着你给我的红绳子呢,也一直记着我们的约定。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管你是不是会忘记这个约定,我都会一直记得。

母亲带着我坐了很久的车来到了老家,我不知道老家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我即将生活的这个地方一定离你很远。

生活总是会猝不及防地给我们重击,父亲的家人对于我和母亲的到来并不表示很欢迎,相反,还十分厌恶我们。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看到母亲被父亲的家人赶了出去,他们重重地关上了门,依稀还能听见门内的叫骂声。

母亲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哭着。我从未见母亲这么伤心过这么脆弱过,在我印象里,母亲除了在父亲去世以后哭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母亲一直都是很坚强的,至少以前她在不开心的时候会骂我打我,但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她脆弱的一面。

母亲哭了很久以后,牵着我的手,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了一座破旧不堪的小房子前。

“崇崇,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这里是以前我和你父亲住的地方,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和母亲花了一上午时间把这里打扫干净,虽然房子很旧,但是好在,还能住人,这样也就足够了。

母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她隔三差五地就会生一次大病,一生病就会全身痛的厉害,痛的下不了床。

因为母亲的身体原因,所以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有工厂都不愿意接纳她。

“谁想招一个病了的人去给他们打工呢?”母亲总是叹着气对我说。

父亲留下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但是我们还得生活。

母亲只好平时做些手工活,每逢赶集拿去市场换点钱回来,维持我们的生计。

每次看到母亲很虚弱但仍然在做鞋子的时候,我总是很心疼她。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她了。

诗慧,这样我也能保护你了。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不管母亲病的多重,父亲的家人也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

很快,我就知道了这里面的缘由。

三个月以后,我进入了当地的一所初中继续上学。开学那天,母亲给我缝了一个新书包,把我叫到跟前。

“崇崇,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只有这样,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想辜负父亲母亲对我的期望。

在学校里,大家看到我就像看到一个得了瘟疫病的人一样远远躲开。

后来,我听到一个班上同学对另外一个同学说:“这个沈崇是个私生子,他克死了他爸爸,现在他妈妈也快不行了。”

“真的啊,那还是离他远一点好。果然呢,长得帅没什么好事。”

这时,我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的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是不被双方家长支持的。父亲为了和母亲在一起,竟然与家人断绝了关系。后来,父亲带着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意外发生,母亲才带着我回来。母亲本来是想,就算父亲的家人不接纳她,至少也会接纳我,毕竟我是父亲的亲生骨肉。

可是谁知道,父亲的家人连我都不承认,他们大骂母亲是扫把星,我是父亲的克星,还说我不是父亲的孩子。

即便知道了真相,我还是不怪父亲和母亲,我很佩服他们也很崇敬他们,至少他们敢于为自己作斗争。

每个孤单的夜晚,我都会想着诗慧,我会想她在做些什么呢?有没有想起我?会想很多很多关于诗慧的事情,直到慢慢入睡……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差到有时都不能跟我说话了……

母亲是在一个早晨去世的。

那天是星期日,沈崇起床以后正准备去给母亲煎药,母亲就把他叫到了身边。

“崇崇,我可能不行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看着母亲虚弱地从床单下拿出一叠钱递给我,然后拍了拍我的手背,就离开了人世。

我一直呆坐在那里,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我使劲地摇着母亲的遗体,那一刻我觉得她只是睡着了,只要我大声说话,她就会醒过来看着我的。

可是不管我这么呼唤她,母亲都再也没有醒来过。

母亲的葬礼是这个村的村长组织举行的,由村里的人每人出一点钱。父亲的家人应该知道了这件事吧,可是他们并没有来问过什么。

是啊,装睡的人你是永远也叫不醒的。

母亲,我真后悔,没有在最后一刻告诉你,其实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母亲过了头七以后,我就离开了这个村庄。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母亲,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依据母亲的遗嘱,我在诗慧生活的城市里找到了我的姨母——我唯一的一个亲人。

母亲告诉我,姨母一定会收留我的,因为姨母已经离婚了,也没有孩子,而外公外婆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所以,我是姨母唯一的亲人。

我是在傍晚到达姨母家的,她看到我以后,抱着我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母亲,你知道吗?姨母她说外公外婆一直都很想你,她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觉得亏欠了你。

现在,你终于可以和父亲还有外公外婆团聚了,母亲,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姨母对我很好,即便生活过得不是很好,但姨母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我,也尽力给我最好的生活。

其实,姨母肯收留我,再给我一个家,我就已经很感谢她了。

诗慧,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的消息,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跟在你身后,看着你每天开心地大笑。当你一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会发呆,思考着事情。

我多么希望,你心里想的是我。

诗慧,原谅我,让你失望了,高中没有和你在一个学校。当我看着你一个班一个班找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但是也很自责。

姨母实在没有钱送我去花园一中读书,那里的学校费用实在是太高了。我对姨母说,不管去哪所学校,只要自己努力,也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看着你一天天进步,一天比一天更漂亮,我也是真的很开心。

我一直都想找个时间与你见面,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都说人要是太幸运了上帝总会给他带来一些灾难,会夺取他一些东西。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上帝嫉妒,他要夺取我那么多东西。

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再一次去你的学校看你的时候,被一堆人围在了一个小巷子里,他们没有说什么,就用砖头砸我。

人太多了,我实在是打不过,我全身都很疼,我看着自己的血留在地上。那一刻,我想到了你,诗慧,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姨母坐在旁边伤心地哭着。

我疼痛的不能说话,过程并没有那么重要,可结果却让人痛心。好在,他们只在我脸上留下两道疤痕。但是,我从此却要每天都面对一堆药。

那些人最终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是他们却谁都不肯说出是谁指示他们的。我也就不想去追究了,既然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坦然面对吧。

可是,诗慧,现在的我该如何去面对你,是要用自己的脸和这样的身体去博取你的同情吗?那我宁愿不要再见到你。

但我还是想你,想见到你,所以我就跟着你来到了这里。

本来想一直躲在角落里每天静静看着你的,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可是,你还是认出了我。

我们,注定是有缘分的吧。

沈崇坐在一家餐馆里,跟宁诗慧说起自己经历的事情。当然,他只说了其中一部分,关于自己的那些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并不想让宁诗慧知道实情。

所以宁诗慧知道的也就是:沈崇的姨母没有钱送他去花园一中,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遇见。

这些,就让自己埋在心底好了。沈崇知道,如果诗慧知道的话,一定不会不管他的,他不能这样做,不能那么自私。

他还能够在她身边已经很好了,他不应该再奢望那么多。而且,诗慧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理应和更加优秀的男孩子在一起。欧子诺,就对她很好。

宁诗慧出声问道:“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沈崇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笑了起来,“这是摔伤的。”

宁诗慧也笑了起来,“你这个傻瓜,怎么编得出离谱的理由。”

宁诗慧笑着摸住沈崇的脸,这两道疤是那么深,都能刺进她的心里。既然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但是她明白,那得有多痛啊。

“你这个傻瓜。”宁诗慧笑着笑着,就流下了一滴眼泪。

“一点都不疼的,诗慧。”沈崇轻声说道。

宁诗慧依旧笑着,却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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