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岑所在的电视台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员工不允许以不正当的理由请假三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即便是结婚也最多请假七天。这样一个规定在台里普遍适用,当然也有例外,和台长的关系决定了你在电视台里的地位。大多数人都会抱怨这样一条规定,但是没有办法,老台长退休后新台长上任,不到半百,这样的聪明人是很少犯错的,所以至少还得霸占台长的位置十年。
可悲的是有一种人在电视台里处理不好更台长的关系,换言之就是有不少私人恩怨,而这些恩怨大多是在会议上累积的,高岑就属于这一种人。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作为一名记者,从他采访问题的角度便可以看出。可他毕竟只是一名记者,在会议上他本应当充当局外人的角色,但他不这么认为,他会在节目策划方面插嘴,提出自己的想法,与其他节目策划的想法相违背。台长反感这样的人存在,多次想炒掉他,但高岑的组长赏识他,每次开完会后都会替他求情。高岑不知道这些事,他仍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从事新闻行业,始终铭记真实性原则这一新闻规章,但他知道有这样的台长在,自己绝对没有升职的可能性。
但是这一次他必须要自己面对台长了,一个月的请假时间已经超出了组长的职务范围,必须要亲自跟台长请假。固然,这一次请假是不顺利的,没有组长的袒护,让台长找到了可乘之机。他把高岑臭骂了一顿,并扬言要开除他。而高岑则举了很多请假超过一个月员工的例子,这些员工都和台长有私人交情。就这样,台长非常不满地批准了他的假期,但作为补偿条件,国庆、中秋、春节以及清明他都不能休息,要帮台里做事。高岑也心急,勉强答应了这个条件。
这一周来,高岑几乎是一天当两天用,带着摄影师从早干到晚才争取到了两天休息的时间,摄影师一路抱怨,他只能连着请他吃了五顿午餐,炸酱面、香菇水饺、回锅肉盖浇饭等等,每天都换着花样,摄影师也就没说什么。
然而那幅画一直像一片乌云笼罩在高岑的心里,画中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脸实在无法解释,他打算找一位权威询问这样一幅画。
他买了一箱牛奶和一大袋香蕉,来到杨浦区的一幢别墅前。他打听过了,这是前国家美术馆馆长的住所,他把牛奶和香蕉放下,揉了揉手腕,整理了一下衣服,提起两样东西,用肘部按响了门铃。一个戴着蝴蝶发卡的小女孩探出头,把他领到了二楼的画室里。馆长正用放大镜观察缸里的金鱼,小女孩用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
“老师,来客人了。”
馆长放下镜子回头看到了高岑,他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示意小女孩先出去。
两人握手问候,各自坐下。老人的手不失红润,刚劲有力。
“我还以为是您的孙女。”
“我孙女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了。”
“哦,怎么不见她?”
“她在荷兰,在阿姆斯特丹读博士。”
“美术系么?”
“是的,研究水彩画。”
“家业有传啊!”
“不敢谈,不敢谈!”
跟这样一位谦虚的老人谈话让高岑觉得舒服。
“这次来找陈老,是想请您看一幅画,”高岑调出手机相册,递给陈老,“不知陈老是否见过这幅画。”
“这幅画还当真见过,而且跟我孙女有关系。十年前,她在一家私人网站上看到过这幅画,觉得画风奇怪,就把图截了下来,过一小时后再去那家网站已经找不到那张照片了。我孙女觉得此事蹊跷,当时手机还没有那么多功能,孙女没有办法发给我,到春节的时候她才问我这幅画。我也觉得蹊跷,按照这绘画技巧也算得上是世界名画,但几乎所有的名画都被我一睹风采,唯独没有见过这幅画。但我想想,这幅画被删除,肯定是那家私人网站不想让人知道这幅画,可为什么又要把它放到网站上呢,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我也只是从绘画技巧方面分析了这幅画,并且跟孙女说不要把这幅画放在心上,没准是家传的宝贝怕贼惦记,我孙女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想把这幅画放在心上,这是我当时在浏览网站时留意到了这幅画的名字,让我吃了一惊。’我说‘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孙女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夜巡》。’”
陈老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当时也吃了一惊,但我转念一想估计跟伦勃朗的那幅画重名了吧,我孙女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接着跟我说,‘那家私人网站的名字就叫伦勃朗’。这让我一头雾水,我跟孙女说,‘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了,我想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我孙女点了点头,也没有再提过这幅画了。高记者,你怎么会有这幅画的照片。”
“实不相瞒,一周前我未婚妻的一个朋友寄给她一个包裹,里面就是这幅画。”
“这么稀奇的事?你未婚妻的那个朋友是不是荷兰人?”
“不是,是中国人。”
陈老脸色一变,“小高啊,我看这件事情牵扯到文物偷窃啊。你想想有这幅画的人运营着一家私人网站,一定不是下层人士,绝不对做卖画的事情,而你未婚妻的朋友却有这幅画,很难说不是偷来的。当然,我说这些话没有怀疑你未婚妻社交的意思,仅仅是个人猜测。我一把岁数了,心直口快,你不要介意哈。”
“陈老说的有道理,但有没有可能是模仿品?”
“我看不一定,整个画的色泽黯淡,况且这是家族内部的东西,不应该会向外界展示。”
“这样的话我更要去一探究竟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去找他问个明白。”
“嗯,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小高啊,如果你问出个所以然来,不要忘了告诉我,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的好奇心可没有减啊。”
“那是自然!”
高岑站起身,跟陈老道了别,陈老把他送到门口。
“小高啊,这画里的人……”
“陈老,请您务必要帮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