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里,那篇帖子的阅读和回复数不断攀升,我的同学也看到了。她们找我确认,我只能不置可否。
我过得极其煎熬。自己似乎一夜成名,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每个刚知道这则八卦的人,显露出惊讶的表情,潜台词就好像是说,你怎么配得上宋未名?
更让我担心的,是三天后的更多爆料。我自问这段感情已经没什么料可爆了,那个“真爱无双”还能说出什么呢?
三天后晚上七点,新帖果然发布,名叫《灰姑娘不矜持!宁做小三也要攀上高枝》。看标题,我已经软了半截,再不敢点开看内容。室友问我:“乐乐,这帖子是在造谣吧?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紧接着,刘雅黎的电话打了过来:“喂?你在哪儿呢?我马上飞回学校,差不多半夜到。你可别着急啊!”我举着电话,只知道嗯嗯的答应。然后,方芳播来了视频:“你还好吗……”方芳正站在加拿大的阳光下,身后是一座漂亮的别墅。我说:“方芳,你那个网友对你好吗?”方芳说:“好。你不要害怕,有我和黎黎。等我回去哈!”
关掉视频,我点开了帖子。
帖子的内容分为两部分,一是证明我主动勾搭了宋未名,二是证明我勾搭宋的时候,他已经有女友,所以我是小三。
第一个结论的证据有二。证据一,帖子比较了我和宋的各项条件包括家庭背景,两者相差悬殊,从而得出是我贪慕虚荣;证据二,帖子里有我和宋的聊天记录,截图来自他的手机,对话基本是我主动,而宋的回复寥寥。
第二个结论的证据是,帖子列举了宋未名历任女友的交往时间,结合图中我和宋的聊天记录时间,足以说明,当时宋已经和外院系花张舒交往。接着,帖子以“校草级别的恋情全校皆知,曲乐乐怎会不知?“这个逻辑说明,我不仅是三儿,还是主动做上的。
帖子里,“真爱无双”自称认识当事人,对事件经过和相关证据都了如指掌。他还说,发帖的目的是要揭穿这种恶劣的行为,让大家知道,宋未名和曲乐乐的真实为人。文章最后,又附带了那一句:更多爆料,三天后敬请期待!
看完后,我瘫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儿。谣言,全都是谣言!这样荒谬的事情,竟也能被说得凿凿有据。我必须出来反驳,否则人们只会选择相信谣言。然而,我要怎么反驳,怎么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宋未名给我的小纸条、电影票、微信记录,已经扔的扔,删的删,我还有什么证据呢?对,通话记录。当时宋未名约我,都是打电话,而且时间和频率基本固定,足以说明主动的是他不是我。
我急忙翻找手机通话记录,滑过一页又一页,手在不断颤抖。找到了!有二十几条之多,我迅速截图保存,这就是证据!接着,我点开新建帖子按钮,一口气写了二百多字,阐述自己的无辜。当写到“是宋未名主动的”这句话时,我停住了。身体已经完全无力,手抖得失了控,此时的我,狂乱得让自己害怕。
愤怒、委屈占据了我的大脑,刚刚写出的每一个字,都卑微得可笑。我突然就不像争辩了。我对自己说,方芳和刘雅黎就快回来了,她们会帮我的。今晚,我只想做一只逃避的鸵鸟!
关了电脑,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室友问我:“乐乐,你还好吗?”我说:“没事。”声音也是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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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噩梦,第二天醒来,我的头昏昏沉沉,胸口泛着恶心。
我爬下床,坐在桌边,看着电脑充电器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发着绿色的光。突然想到,如果宋未名站出来说出事实,大家就会信我了。前几天,他不是刚对我表白吗,也许他会愿意站出来。
我把拉黑的电话号码找了出来,打了过去。嘟……嘟……嘟……声音响了很久,没人接听。我又找出另一个拉黑的号码,打了过去。终于有人接起来:“喂?谁啊,这么早打什么电话?”对方好像还在睡觉。可他不是宋未名。我说:“你认识宋未名吗?他的电话打不通。”对方说:“哦,我是他室友,你等会,我叫他。”对面传来穿鞋走步的声音,然后他说,“找你的”。
“喂?”
“我是曲乐乐。学校论坛的帖子,你看了吗?”
“看了。我会处理的。”
“你打算怎么做?”
“找管理员删了。”
“删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愿意出来澄清吗?证明不是我主动做了什么小三。”
“你等一下。”
我听见他穿鞋,走路,又打开了门。过了一会儿,他说:“乐乐,你听我说。这帖子虽然都是假话,可如果我们出来对峙,事情并不会变得更好。”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出来说话?”
“真的没必要,乐乐。你相信我,只要删掉帖子,大家很快就会忘了这件事。”
“可我不会忘啊!”
“乐乐,别这样,你冷静点。”
“呵。”怎么才算冷静,我还不够冷静吗。
他说:“你放心,删完帖子,我会让管理员发一个公告,就说删帖原因是涉嫌歪曲诽谤。这样大家就不会误会你了。”
我掐着电话,只觉得心空得慌,嘴唇一下下地抽动。我冷笑着说:“真是个好办法。管理员都听你的。”
“我和他是朋友,这点小事很容易办到。你放心吧。”
“发帖的真爱无双,你认识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下,说:“不认识,想不到是谁?”
“真的不认识?他可有我和你的聊天记录。”
“真的。说不定是谁偷拿了我的手机,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我狠狠地掐着电话,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也是!”
挂掉电话,桌上电脑的充电器,还在规律地闪烁着绿灯,一下,一下。这不是很自然吗?此时,不作声才对他最有利,如果出来澄清,反而会让自己卷入旋涡。这就是人性啊,我怎么会有所期盼呢?
寝室外,应该已经议论开了吧,说不定还会碰上人骂我几句,不要脸,贱人之类的,就像帖子下面那些回复一样。是不是不出门就没事了呢?“真爱无双”到底是谁?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自私?
大脑越想越沉,最后反成了一片空白。我觉得冷,觉得空。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四周的空气,冷得像是冰窖一样。
有人推门进来,走到我身后,一下抱住了我。味道如此熟悉,是刘雅黎。“黎黎,你回来了。”我轻轻地说。她紧了紧抱我的手臂,说:“傻子,想我了没?”我点点头,转过身去看她。美艳的眼眸,娇俏的鼻子,是我熟悉的她。她再次将我抱住,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在她的怀里,觉得好暖和,那温暖一丝一丝地渗进我冰冷的身体,我不住地打着冷战。紧接着,疼痛感从空旷的心中散开来,心脏绞做了一团。我使劲抱住她,小声地说:“我不是小三,我没有主动勾搭,你知道的。”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块硬疙瘩卡在喉咙上,慢慢胀起来,眼泪一串一串砸在腿上,我终于呜呜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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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得脱了力。黎黎把我擦鼻涕的纸团拢了拢,扔在垃圾桶里,然后打开电脑,登录了她的论坛账号。她说:“这件事必须说清楚。你有没有什么证据,都拿出来。”我说:“只有他当时打给我的通话记录。”她接过我的手机,将图片传到电脑上,然后开始编辑文字。我按住她的手,说:“等等,让我自己发!”
帖子在凌晨发出,很快登上了热门话题榜。到中午,评论数已近两百条。多数留言,表示信“真爱无双”,骂我不要脸,贪慕虚荣,发帖就是狡辩,是撒谎;也有人开始怀疑,说“真爱无双”的论证不严谨,证据不足;还有人说认识我本人,相信我不会破坏别人感情。
相比昨晚的慌乱,凌晨时的心寒,此时的我倒有些麻木。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至于别人怎么想,我真的没精力管了。所以,当刘雅黎说下午帮我请假时,我拒绝了。早晚要出门上课,不如趁早面对。而且我很想知道,骂我的那些人,不信我的那些人,如果看见了我会怎样?
刘雅黎陪我出了门。她说:“如果遇到奇怪的人说奇怪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去理论!”可我应该想到,像我这种小透明,其实没几个人认识,一路上什么事都没发生。直到我俩走进教室。
黑压压的,教室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先是几个同学看见了我俩,便立刻躁动起来,接着,越来越多怪异的眼光一簇簇地向我射来,就好像他们在看一个被示众的人。
我微微低下头,不想迎上那些目光,只觉得整个教室像一块黑幕摊在那,要把我吸进去似的。我抓着刘雅黎的手肘,不知该继续走,还是该马上离开。刘雅黎冲着教室,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然后,拽着我往后排走。
正当我俩走上教室台阶,突然站起了一个人,他说:“曲乐乐,过来坐!”
我缓缓地抬头看去,是赵九正。他站在同学中间,身体微微泛着光,冲我微笑着,很柔很柔。
我愣在过道上,眼眶却盈出了一汪水。刘雅黎拉了我一下,说:“愣着干嘛?班长叫你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