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千意离开栖夕阁后,回到临水小楼旁,只见数十个伙计皆静候于青石路上,便沉声问道:“你们为何聚集于此处?”
千和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庄主,那少年果真是天君?先前,您不是称他少公子吗?我等心中皆是惊疑不定,他如此年少怎会,怎会......”
千意冷眼扫过众人,面色冷峻地说道:“天君之玺乃是血脉相承,只有前代天君亲授君位,君尊佩绶君玺的符纹方有星辉闪耀。尔等如若再有犹疑者,必当废其修为,逐出天籍。”
千和等人不禁心中一寒,才知自己唐突过甚,皆跪伏自言过失。
千意牵过赤血马,缓颜说道:“你们先行起身罢。今明五位总庄的庄主便会先后抵达,人族亦会派人来到憩霞镇,你们仔细接应着,不要出现任何纰漏,堕了神域的声威。千和,你与我即刻同去烈焰庄。”
千和连忙起身,另外牵过一匹赤血马跟随千意离开了憩霞庄。
快马驰行至烈焰庄山崖之下,二人下马,千和迟疑不决地开口问道:“庄主,此番前往烈焰庄,却是何意?”
千意看着面前幽黑山壁上的赤红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与烈如秋相熟,是否知晓他何时与君尊相识的?”
千和茫然地摇着头,回道:“从未听他提起过。难道,此行是因为如秋公子?”
千意心中也是不解,低声说道:“先行上山,见到烈先生再说罢。”
二人很快便来到烈焰庄的正院之外,千和正欲轻叩玄色木门,却见其无风自开,烈如清从院中翩然而至,和颜悦色地说道:“憩霞庄主,难移贵步之人,何故亲临我烈焰庄?”一边说着,一边迎向千意,拱手揖礼。
千意微笑着颔首致意,言道:“事发仓促,未经先行通告便擅自叨扰贵庄,还请宽谅。不知烈先生是否在庄内?”
烈如清将千意引至正堂之内,说道:“请庄主稍坐片刻,如清立即去请先生。”
未过一刻,烈子星便来到正院行经红柳,千意迎上前去,行礼致意之后,直言:“烈先生,君尊令我特来传告,明日巳时,请您携令徒如熠及如清二人,前往憩霞庄的栖夕阁。此前听闻,如熠公子在飞霞峰闭关已近三年,此番还需劳烦烈先生唤回令徒。”
烈子星听言,暗暗诧异,不由问道:“敢问庄主,天君已有十多年未曾过问世事,如今何以突然到访憩霞镇?”
千意心下更为意外,意味深长地看着烈子星,反问道:“令徒如秋公子与新任的少君相识,君尊玺印尚是如秋公子送予我等知晓,烈先生怎会不知?”
“什么?”烈子星看了看烈如清,见他亦是一脸茫然,心下更奇,说道:“老夫确是不知。如秋此刻仍在憩霞庄吗?”
“正是。清晨我等护驾返回憩霞庄,如秋公子乃是与君尊同乘,此刻正在栖夕阁内。”千意停顿片刻后,言道:“烈先生,明日您可亲见君尊。如今,您还需及时唤回令徒如熠公子,否则误了时辰,千意受了君尊的责罚岂不冤枉。”言毕,便恭谨地行礼告辞离去。
烈子星未有过多犹疑,便与烈如清一路急行前往飞霞峰。
飞霞峰已至曦和山西端,高峰入云,白雪覆顶,银妆之下皆是赤色岩石,远望仿佛红霞与白云相伴。飞霞峰四周皆为断壁,仅有半山平台两处狭窄的石桥,与他处相连,一处往东,可至烈焰庄方向,一处向西,与熔浆喷口相临。半山之上,瓜田果林遍地;半山以下,皆为断垣绝壁,无法通行。
正因飞霞峰独特的地形,使之成为烈焰庄一处极佳的闭关修行之地,当然,亦能成为囚禁之所。
急行约有二个多时辰,烈子星与烈如清来到了飞霞峰东面的石桥处,百丈之外的飞霞峰静谧安宁。烈子星教烈如清候在石桥处,自行开启了禁制,独自踏上石桥,待来到山洞,却并未见到烈如熠的身影,再看向另一处石桥的对面,废弃的乱石台阶处的禁制已被破除,飞霞峰上再无烈如熠的丝毫气息......
第二十六日,辰时,栖夕阁。
烈如秋于朦胧之中,听到卧房外的脚步声,顿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的素色银丝围幔,才记起昨晚与天落对月饮茶,直至深夜,便留在了栖夕阁内。
他起身掀开围幔,只见门边闲桌之上摆放着净水盆与铜镜,还有一套崭新的靛蓝色银丝纹绣的锦衫。他一边洗漱更衣,一边暗想:“这么巧?与我身上衣衫的色泽一模一样,难道是沐天落要侍女特意照样准备的?”
待烈如秋将长发束好,走到檐廊之上,去到左侧另一间卧房外,却并未感知到房中的寒冷之息,心中想道:“沐天落,这么早,你跑到哪里去了?”
正想着,却见云夕从闲房出来,她急忙施礼说道:“烈公子,早膳已经备好。”
“沐公子呢?”
“用过早膳后,沐公子便去了阁楼背后的夕照台。他让我转告您,他巳时前便回,要您与他在此一同等候烈庄主。”
烈如秋点点头,心中暗想:“如清师兄要是知道我与天君相识,会不会惊掉他的一双眼眸?等会一定要问问先生,关于我的身世到底有什么蹊跷。”
及至巳时,烈子星与烈如清如约而至,随千意穿过白桦林,来到栖夕阁的正堂前,只见烈如秋扶椅伫立,天落端坐椅中,右手执握黑玉长笛,一身玄色锦衫,墨玉发冠将长发紧束,面色平静清冷,紫色双眸如玉,眼中星辉暗闪。
烈子星等三人在正堂外驻足,跪拜伏身,齐声言道:“拜见君尊。”
眼见此般情形,烈如秋心中顿感惶然不安,暗暗说道:“突然看到先生在我面前行此大礼,感觉要折我阳寿。早知道如此,我应该先行回避一旁。”
天落则是淡然言道:“烈先生不必多礼。千意,为烈先生设坐斟茶。”
烈子星起身后,瞥了一眼站在天落身后的烈如秋,说道:“未曾想,君尊竟是如此少年英杰,令老夫叹服。”
天落淡淡地说道:“烈如秋,既然你的师兄在此,不如你与他去到夕照台之上,试试破了魇蝎星阵罢。”
烈如秋一听此言,暗自说道:“是是是,早让我回避就好了嘛!就算是要被如清师兄折磨,也好过站在此处的尴尬万分。”于是,他向烈子星施礼后,千意便引领他二人一同前往栖夕阁背后的夕照台。
待三人离去之后,天落便直言问道:“烈先生,为何不见烈焰庄的高徒烈如熠?”
“说来惭愧。昨日千意庄主到访,转告君尊之邀,老夫即刻去到如熠的闭关之地。不料,孽徒擅自破毁禁制,逃之夭夭,生死不知。”
天落颇为意外,接着问道:“烈先生是否得知,烈如熠已将四大神器的锻锤熔为一体,意欲偷偷熔炼魇焰魔锤,并且魔锤之中已有魔魂入体?”
“魇焰魔锤?怎么可能?他怎会知道此种魔器的熔炼之法?而且,他从未离开过憩霞镇,怎可能有得到四大锻锤的机会?”
天落沉吟片刻,又问道:“烈先生,飞霞峰除去烈焰庄的门生,还有旁人得以进入吗?”
烈子星沉思半响,缓缓说道:“飞霞峰,历来作为烈焰子弟闭关之地,若无庄主开启禁制,外人均是无法入内。记忆之中,烈焰庄之外仅有一人,曾在飞霞峰居住了近一个月的时光。此人乃是铭净斋大师的高徒铭赤云。当年,铭赤云受铭大师之托,意欲将天族失窃的天石圣物归还,离开飞刀门后即被各方势力暗地追杀。机缘巧合,我在曦和山遇到重伤的铭赤云,便将他悄悄带到飞霞峰养伤。未待伤势痊愈,他便急于归还天石匆匆离去。”
天落听罢,追问道:“烈先生为何会收留他?您怎知其身份?”
“他身上带着月影交予他的飞刀令,以及铭大师的书信。”
天落心中暗忖:“又是月影,乃是牵扯到天石。”想到此处,他说道:“想来烈先生与月影先生交情匪浅。那么,烈如秋正是由他托付予您抚养的吧?”
听及此言,烈子星心中大惊,面色巨变,从椅中站起,低声问道:“君尊何以得知?”
“您将烈如熠囚禁于飞霞峰,概是因由他隐约知晓烈如秋的身世。此事,还请烈先生直言相告。”
烈子星看着天落平静如水的面容,自己却是心绪难宁,犹豫再三,从胸襟之内取出一件白绢包裹之物,低声说道:“十八年前蒲月夏至的那日深夜,月影突然来访烈焰庄,将一个不足百天的男婴托付予我,要我好生教养。我也曾问及其身世,月影却说,知之过多反而心中难宁,日后自然知晓。同时,他将白绢包裹的一枚血玉印章以及一个血玉吊坠交给我,便悄悄离去。白绢之上写明其生辰,以及‘知秋’之名,我便依着烈焰庄的排行,替其取名为烈如秋。我见血玉吊坠并无特别之处,便交给如秋随身佩带。而这血玉印章......”
烈子星见天落仍是平静如常,便接着说道:“印文乃是‘广玄文玺’四个字。”
天落问道:“烈先生可知玺文之意?”
烈子星坦言答道:“却是不知。但是,既见玺字,我便只能将此章贴身携带,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