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携挟雷霆万钧之势的剑光即将劈落,天落下意识地往琴身伏去,却见风雨之中一道刺眼的银光伴随着尖锐的啸鸣之声急速闪至,银光旋至天落头顶,只听“铮”的一声巨响,竟将从天而至的堕天剑弹开。与此同时,那银光亦吃不住下坠的剑势,狠狠地拍向天落的后背,直拍得他一口鲜血喷洒于木琴,身体重重地砸在琴身之上。
天落忍住巨痛支起身体,勉强抬起头,看见那道银光回旋着离开这片风雨,瞬间便消失在视线里。霜断手执堕天剑被这道银光弹开,在半空翻腾几周卸去力道,跳落在一旁,满脸诧异,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银光消失的方向。
“传言未尝一败的堕天剑,只能下点毛毛细雨,欺负一下未曾修行的小孩子吗?”风雨之外,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接着缓缓走来一个手执银斧身着银色长衫的束发少年,轻佻不屑地看着霜断。
霜断一眼便识出他手中的银斧,心中一惊:这货怎地到此处来了?他何时来的青风镇?我怎会毫不知情?
他理了理心绪,暂且收了满天的风雨,对来人说道:“本公子正在此公干,你来胡闹什么?”
银衫少年随意地将银斧搭于肩上,歪着头斜着眼看着霜断,大笑起来:“哈哈哈......公干?真是笑死人了!晏王爷就是这般由着你在街头胡闹,任意欺负路人的吗?”
霜断心中恼怒不已,口中揶揄言道:“本公子乃是奉圣帝诏谕,依着缉捕令,盘查嫌疑之人,你这等闲人自是不会知晓的。”
银衫少年一脸的坏笑,左手拍拍心口,叫道:“哎哟哎哟!千万别把圣帝搬出来吓人,我胆子小,经不起吓呢!”
霜断见他如此无赖的言行,竟也无以对答,只有冷哼了一声。
银衫少年见霜断不搭话,接着说道:“哎,我说晏世子,晏大人,圣帝可是要缉捕活人的,你这气势是往死里砍人,莫不是要灭口吗?”
听到此言,霜断愈发愤怒,抬剑呵道:“你若是再要胡言乱语,看我教你尝尝真正的堕天剑之威!”
银衫少年瞬间收起笑颜,变作一脸惊惧之状,颤抖着说道:“晏大人,小的不是盗贼,你看我身上都没有藏匿赃物的。不信晏大人来搜上一搜?”说完,又换上一脸坏笑,“嘿嘿”轻笑几声,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
见他如此泼皮般的模样,霜断忍不住呵道:“你这是想找打吗?”
银衫少年眨了眨眼,不怀好意地说道:“你这般恼羞成怒,是不是我坏了你的好事?难道你才是那盗剑之人,这是想找个流浪儿当作替罪羊儿吧?让我想想......嗯,对了,你们飞刀门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将他人拿来顶包替罪......”
听到此言,霜断既惊又怒,大吼一声:“闭嘴!”正欲发作,被身旁一直沉默地晏枫急急拉住:“世子,切勿听他胡搅蛮缠地挑衅,此刻先缓一缓,再作打算罢!”
霜断听了晏枫的话,一时间便冷静下来,暗想:亏得老管家提醒,如今,齐王爷深得圣帝恩宠,风头正胜,此泼皮又是齐王极其宠溺的混世之徒,万一失手伤了他,还不定会闹出什么是非风波来。
他忍住心头忿恨,面色铁青,将堕天剑收入鞘中,恨恨地“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浑身渗血的天落,便转身离去。一边走着一边听到银衫少年在身后大声喊道:“晏大人辛苦了!晏大人慢走啊!晏大人不送了......”
却说天落在一旁,忍着胸背的巨痛,胡乱抹去嘴角鲜血,挣扎着起身坐在椅上,见这二人一来二往地交谈,直至霜断被气走,不禁轻笑一声,却扯痛了腑脏,倒吸一口凉气,鲜血又从口角溢了出来。
银衫少年正目送霜断、晏枫二人远去,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天落,说道:“你伤得都要死了,还有功夫笑?你叫什么名字?”
天落这才仔细地瞧了瞧,只见这少年身高八尺,及腰黑发紧束,一支乌金兽头发簪插于发髻,浓黑的卧蚕眉,明亮的杏仁眼,俊美的脸上一幅玩世不恭的神态,银色素锦长衫绣着闪亮的云纹,一把银斧熠熠生辉,正随意地搭在肩头。
天落的心中自是格外感激这个少年及时挡剑相救,挣扎着站起身,认真地拱手揖礼,说道:“感谢公子义伸援手,天弃感激万分......”一言未毕,却是气血凝滞,痛苦地咳了起来。
银衫少年走过去按住天落的肩头,让其坐回椅上,笑着问道:“天弃?谁给你起的名字?”
天落抹去嘴角再度溢出的鲜血,理了理气息,回道:“流落天涯之弃儿,故而谓之天弃。不敢请问公子的名讳?”
银衫少年大咧咧地跨坐于桌上,说道:“我叫齐予安。看着你比我年幼,你可唤我齐大哥,嘿嘿!”
天落暗自一番琢磨:看适才晏王世子对他颇为忌惮的模样,应该也是官宦王族之子。
于是,天落说道:“齐公子的救命之恩,天弃无以回报......”
“哎呀!你别这么认真。我出手救你仅是巧合。平日里,我就瞧着那晏王府的家伙不对眼,总是摆着一幅一本正经假模假样的臭脸,哼!”齐予安打断天落,有些忿然,闷闷不乐地暗自想道:“没想到,霜断这家伙还真是有些本事,我拼尽全力的这一斧,仅是弹开了剑身,却没能挡住风雨下坠之势,连着斧子一齐重拍下去,连累他这寻常之躯受此重伤,恐怕也是难以活命,真不知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唉,还是我修为不济,否则......”
天落见齐予安沉默不语,便不再提救命之事,用衣袖擦了擦琴上的血迹,静息片刻,拨弦抚琴,所奏之曲正是方才的《净蚀》。
听见琴声清扬,齐予安从自己的心事之中回过神来,发现重伤呕血的天落竟然自顾自地闭着眼弹起琴来,正想开口,却见他惨白的脸色竟然有了一丝红晕,心中称奇:看着重伤将死之人,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弹琴抚曲?脸色看似见好,不会是垂死回照吧?受此重伤之下,他仍有心气弹琴,此人莫不是琴痴?
且说玄松别苑。
在院中,霜断一剑劈断了院中石桌,惊得府中下人均屏息跪在远远的角落里。
晏枫看着怒不可遏的霜断,谨慎地劝道:“世子,那小子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修为德品均是无法与世子相比,何必如此动怒呢?”
霜断恨恨地说道:“他乃一介混世无赖之徒,不过仗着父辈之势,无端扰我正事,我却拿他无可奈何,教我如何不气!”
晏枫环顾左右,低声问道:“世子为何这般认定那流浪儿有疑?”
霜断稍稍平复了一下愤怒之情,回答道:“我初到路口之时,便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息,而且异常诡异。那处除他之外并无旁人,一待我开口询问,那气息便荡然无踪,岂非有诈?正如你之所见,他弹奏之时,隐有圣光闪耀;临此危境,他却毫无惶恐之态。可见此人定非寻常之人。我并非是要他性命,不过是想逼迫他出手,以便识出他的来历。可是,这货一来......”一言至此,霜断烦躁不已,一脚将半截断桌踢飞,待那断桌落下之时,竟将一旁的青石路砸出一个大坑。
晏枫见此微微一笑,说道:“世子且勿焦躁,老仆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