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暮宗山,祥龙石桥。
飘扬了一整夜的大雪已然停歇,寒风凛冽,天空无云,一弯眉月悬挂于夜幕之上,众星璀璨闪耀。
天落依然是在这个时刻醒来,见洞口积雪已有尺余,偶见风卷浮雪飞扬,在洞内炭火的映照之下,竟如仙气飞升一般。
天落侧身伏腰来到洞外,负手而立,仰首望向天际,凝视着北极夜空五星之位,眼见天极星炽亮恒久,天嗣星闪耀不定,世帝星虚实变幻,世嗣星烁光温明,而坤极之位却是空洞幽暗。他凝眸于那幽黑空洞之处,任山风吹乱了银发,扬雪浸湿锦了衫。
数十息之后,天落从腰间取出那枚青竹玉章,放入左掌,右指轻触。细看之下,玉章竟是一枚小巧的三孔玉笛,青竹模样的外形,长不足三寸,竹身浅雕着云纹。摩挲片刻之后,他将玉笛放于唇边轻吹,一段欢悦的曲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默。
山洞内,齐予安被笛声惊醒,迷蒙的双眼环顾四周,恍惚间却没有看到天落的身影,顿时清醒过来,立即起身,提着银斧伏身来到洞外。
眼见到天落背立洞边,银发乱舞,衣衫婆娑,耳听笛声欢快,眼见人影萧疏,齐予安不免觉得有些无可适从。他向前走过几步,顺着天落的目光望去,竟然看到了久违的星空,心中一阵暗喜,便在笛曲声中凝神静息,引星聚辉。
待天色启明,星光渐隐,朝霞初现,笛声已然终止。齐予安收起心神,御斧飞舞,心中甚为惊喜:没料想仅仅用去一个多时辰,修为竟已恢复如初。
齐予安停下手中飞斧,双眼熠熠如星,面容润泽红润,高兴得开怀大笑,说道:“哈哈哈,祥龙石桥乃是我的福地也!你看,无敌的我又回来了!哈哈......”
天落手握青竹玉笛,依旧看着北极之处,面无表情,沉默不言。
齐予安眼看天落如此情形,只好先收了笑声,不解地问道:“你方才所吹之曲是什么,挺欢乐的曲子,为何你却闷闷不乐?”
天落收回目光,看着掌中的青竹玉笛,神情黯然,低声说道:“此曲名曰《雀舞》。幼时每年此日,家母会以此曲逗我一乐。那时的《雀舞》,能引来百兽群鸟齐欢,可致使万紫千红竞艳......”
齐予安满脸的不可置信,怀疑地问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曲子?”
天落仅是点点头,没有言语。
齐予安又问道:“那此刻我为何并未见到你所说的情景?”
天落抬眼又看向天空北极之处,说道:“终究,我不是她。”
齐予安忍不住又问道:“今天是个什么重要的日子?”
天落收回目光,自嘲地轻笑,摇摇头没有回答,便转身返回山洞里去了。
齐予安拍拍额头,自言自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不记得?”然而,因为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他也没作细究,手中把玩着银斧,远望着暮宗山的官道,笑言:“落木族的小妖们,等着爷爷来收拾你们罢。哈哈......”说罢,便转身回到山洞内,只见炭火上放置着一块青石,天落坐于炭火边,手执枝条,枝头吊着油纸轻触青石,纸内清水已渐渐蒸腾。
齐予安觉得颇为新奇,便走到天落身边坐下,问道:“天弃,你这是作甚?”
天落微笑着说道:“煮茶。清晨一杯清茶,能明目净心。”
齐予安边摇头边说道:“精致,讲究。”而后,他接着说道:“天弃,今晨引星聚辉极为有效,我的修为已复当初,你说此地是不是福地,奇不奇?”
天落亦是颇为惊讶,笑着戏言道:“你今后可常来此地修行,修为境界定会飞升。”
齐予安“嘿嘿”笑道:“等会我们走官道,说不定能遇见昨日偷袭之人,顺道便可将其斩了。”
天落眼见油纸内的清水已经沸腾,便将枝条递给齐予安,从身旁的木琴暗盒内取出一个精巧的石盒,倒出些许茶叶至沸水之中,顿时茶香充盈山洞。他放回石盒,又取出两只青玉茶杯及一包干粮放在地上,拿过枝条将热茶倾入茶杯,对齐予安说道:“茶是青风镇曳雨庄最上等的寿眉,干粮你且将就着果腹罢。”
齐予安再次边摇头边说道:“啧啧,化点积雪解渴,那才叫作将就。你这里尚且能够饮到寿眉,我还能说什么......”说完便拿起干粮端起热茶吃喝起来。
片刻之后,天落说道:“今晨放晴,待午后再出发罢。”
齐予安含糊着问道:“为啥要延迟?”
“昨夜雪大风寒,山道积雪冰封,前面三桥连绵,天涧接踵,地势过险,待晒上半日融了冰雪再走也不迟。”
齐予安点点头,说道:“不得不说,心细也是有点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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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初,冻梓林。
沿官道经祥龙、瑞龙、祯龙三石桥,前方半里便是冻梓林。别处的梓木,入秋即落叶,至冬季则枝头再无片叶。而此山林中的梓木,却是常年青翠,纵是深冬时节,依然枝繁叶茂。官道从冻梓林边缘穿过,左侧的凉溪河湍湍而流,右侧的林木鳞次栉比。
昨夜,云风隐接师弟云风破的传信,约至巳时于冻梓林外汇合。眼见时辰已到,云风隐从一棵十余丈高的梓树飘然落下,恰见明风斩与云风破二人从祯龙石桥急行而来。
云风隐赶上前去,揖首施礼,说道:“小隐见过先生。”
明风斩点点头,问道:“齐世子行至何处?可有落木族人的行迹?”
云风隐起身回答道:“先生,昨日申时起,风雪甚急,想必齐世子在祥龙石桥前便已驻脚。我先行赶至冻梓林中作下布置,已沿官道在林木间布下气弩十余处,可逼迫妖人无法在林木之中隐匿。然而直至此时,仍是没有妖人踪迹。”
明风寒宽慰地点头,说道:“甚好。今晨放晴,想必妖人定有动作。小隐,你在此处密切留意官道上的齐世子,我与破儿在林中守着妖人。”
话音刚落,忽闻林间隐约生出动静,三人齐齐朝着林中望去,眼见枝叶之间似有气息流动。云风隐向明风寒点点头,便隐匿于风中,奔至官道旁的一棵梓树,轻蹬枝干藏身于枝叶之间。
明风寒与云风破一同跨至树上,在林间轻跃,发现云风隐布下的气弩开启了一处,便寻着气弩所指的方向细看,果见林间有两道妖人的气息。云风破悄然取出一枝袖箭置于右掌之上,看向明风斩,只见明风斩眼神示意,右手间同样聚起了气刃。云风破会意,将气息聚于袖箭之尖,与明风斩的气刃一同指向那两道隐匿的气息,如同闪电一般急射而去。
袖箭与气刃尚未触及妖人隐匿的树木,却见两团梓叶从林木间蹿出,直奔明风斩与云风破。二人急聚气息,用袖箭及气刃将梓叶击碎,碎叶落地,即成腥臭的绿泥。
明风斩低声言道:“小心妖毒。”言罢,目光之中又有梓叶团不断飞至。明风斩依旧以气刃碎之,心内暗思:此处树木枝叶茂盛,如此放任其不断施毒,终不是良策。念及此处,便以心神暗暗对云风破说道:“你去将小隐布下的气弩引至此处,将那二人逼出身形来。”
云风破依计在林间急驰,寻得一处位置极佳的气弩,将十枝袖箭同时朝着气弩发出,开启气弩机关,暗聚气息引着袖箭朝向妖人隐匿之地飞去。
却说隐藏于林木间的,正是落木族的桫椤与栱桐,二人眼见气弩及群箭呼啸飞至藏身之所,迫不得以急速跳开,却一同被明风斩气刃击中,若非是以叶团作盾卸了些许力道,恐怕已是重伤呕血。二人未作停顿,分头而遁。
远处的云风隐眼见这二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思之半响,突然惊醒:“为何不见那妖族的少主?!”
注:
①北极五星:即北极星,也称北极零星,即天帝星;北极一星,即太子星;北极二星,即帝星;北极三星,即庶子星;北极四星,即后宫星。此处借用,改名为天极星,天嗣星,世帝星,世嗣星及坤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