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长笛在半空打着旋,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回到天落的手中。知秋身后已无多少退路,勉强向前跨过几步,看着渐渐散出黑气的天落,不由得心惊胆寒,颤声说道:“天落,你不必为了救我,而要......”
话未言尽,天落手中的长笛星辉爆起,尖锐的啸鸣声中,长笛再次飞向知秋,更甚者,灭灵戟亦尾随其后,霹雳雷火席卷而至,携带着寒霜遍布石路。
身后的石路,坍塌眼看近在咫尺;身前的死神,已经抛出索命镰刀。知秋的心中虽是极其渴望接受这索命的一击,但是,他更加惧怕的是陷入疯魔的天落。
已至如此情形,知秋只能艰难地回避弥漫全身的那些剧痛,凝聚心神燃起炙焰,唤醒残魂矛的战意,挡住充满杀戮之意的长笛,纵身跃起,脚踏呼啸飞至的灭灵戟,直指黑气缭绕之间的天落。
天落向后退开数步,瞬间便召回长笛,挑开跳跃着炙焰的矛尖,同时,灭灵戟亦调转戟身,斩向知秋的身后。雷火声势浩荡,寒霜气息森冷,知秋感知到神戟的一双战魂欺身而来,立即凝聚神识伸出左手,心念所至,竟然将飞速斩来的灭灵戟牢牢抓在掌中,战魂呜鸣不止,双刃微微颤动,刹那之间,雷火与寒霜在知秋身后堪堪止住。
知秋在心中非常意外,虽然是下意识地一握,却未料到神戟真会止步于自己的掌中。既然一双神器在手,他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向前再进数步,满怀期待地说道:“天落,既然你愿意将神器交给我,便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在第一次向知秋掷出长笛,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候,天落不是没有想过会发生此时的情形。只是没有算到,血毒会爆发得如此迅速,嗜血与杀戮的欲望竟然来得这样凶猛。眼前黑暗之中的血光越来越鲜艳,笼罩在身边的血腥气息越来越浓重,引诱着内心深处嗜血的欲望,心中不断反复地生出唯一的念头——杀戮。
或许是埋藏在自己识海深处的郑重承诺,或许是面前那道极其熟悉的气息触手可及,唤醒了灵识之中仅存的一分清明,天落艰难地放下横在胸前的长笛,一双赤红的眼睛空洞地瞪向虚空之处,语气森冷地质问道:“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
两人兵戈相向之时,全然没有顾及铺天盖地的剑意,有多少划在各自身上,又带来了多少妖毒。知秋听到天落的质问,看到萦绕在他身畔浓稠的黑雾,以及双眼不断溢出的黑色毒血,心尖亦是颤栗不止。
万般无奈之下,他挥起一对神器,齐齐斩向天落的心脉之处。只听一声闷响,神器的锋刃携挟闪耀的星辉没入天落胸口,而后,炙焰赤龙将其高高卷起,急速坠入石路一侧的熔浆之中,瞬间就被湮没,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气息。
知秋本以为自己即刻就会踏入虚空之处,随后便能站立在岩石之上,再次见到安好的天落。然而,过去了整整一息时间,他仍是站在石路上,漫天狂乱的剑意未减一分。
知秋的心中生出一丝慌乱,看向天落坠落的地方,凝聚神识探过去,除了狂暴的熔浆翻滚着炽热的气息,没有圣光,没有寒息,也没有妖毒,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天落的痕迹。
这......知秋彻底地慌了神:难道?在天石之内,独独天落一人没有重来的机会?!若是如此,仅凭他一人,又如何能够走出困局?
忽然之间,他后悔万分。若是知道杀戮会引发血毒,当初他便不会祈求天落了断自己的性命。又或是体内没有圣光,也不至于被剑意相袭被妖毒相侵之后,却仍能留存生息,在炼狱中煎熬。
既是恩赐,亦是诅咒。
此刻,护过自己无数次的圣光,真的成了噩梦一样的诅咒。生死无望之时,知秋心灰意冷,任那狂乱的剑意落在身上。不知过去了多久,终有一道蛮横的飞剑直没心口,生机顿失。
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回到岩石之上,知秋只知道这是最绝望的一次。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浑沌地坐在岩石上。在心神恍惚之间,身侧飘来一丝冷凛的气息,听到一句冷言冷语,却仿佛天籁之音:“你是打算坐在这里等死吗?”
知秋猛然睁开双眼,纵身跃起站在天落面前,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方才不是死透了吗?”
“我怎会如此轻易就死了。”
“可是,你明明被一对神器击中......好吧,就算神器对你无害,坠入熔浆亦是万无生还之机。你若是在熔浆之中,我也不可能探不到你的气息......”
“神器之伤属实,却非致命。坠入熔浆却并非你我想像,而是落到另一条石路当中去了。”
知秋惊讶不已,“什么?!熔浆并非是真的熔浆?而是幻像?”
“熔浆确是真熔浆,亦是一条通路。只是......最好还是不要掉进去。”说罢,天落便转过身,仍是向着火属纹的石路跃过去。
再次看到神态自若、心智冷静的天落,知秋心神两安。回想起方才的绝望,不免又心中踌躇,斟酌再三,言道:“天落,若是我再次染上妖毒,你不必理会。”
天落头亦未回,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一次,二人顺利地走到石路的尽头,再次见到一个的石屋。走进屋内,一道石门在身后关闭,另一道石门在身前开启,除了墙上的符纹,与先前所见的石屋没有任何不同。当然,也没有见到想像之中的生门,晚无脱困之路,只有一条遍布剑意与妖毒的石路。
天落只是略略看了看前方,便踏上了石路。知秋跟在其后,暗暗估算了一下时间,离上次见到月影已近一个时辰,不禁悄悄担心起来:“若是想回到岩石见到月影先生,自己和天落二人当中必须要死一个。但是看起来,天落这个妖孽还当真是很难一击毙命。可是,要让自己了结自己,想一想就很难,况且,还不能错过时辰......”他忍不住深深叹息一声,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难题。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天落突然停住脚步,将鬼泣斧及灭灵戟交给灵体应对剑意,自己则转过身来。仅此一个转身而已,知秋的心中顿生寒意,看着天落闪着血色光芒的双眸,小心谨慎地说道:“要不,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天落握紧长笛,尽力忍住心中杀戮的渴望,语气阴冷地说道:“十息之后,不要错过时辰。”
话已至此,却让知秋生出错觉来,面前的天落竟似监刑官一般,冷漠无情,冷眼旁观,只待自己失手,便能愉快地补上一刀。
十息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长到足以漏过数道剑气落在知秋身上。眼见时辰将至,他艰难地举起残魂矛,将赤光闪亮的矛尖对准心口,当矛刃扎入身体的那一刹那,鲜血喷溅而出,浓重的血腥直击神识深处,仿佛将一直沉睡在那里的野兽唤醒,欣喜若狂地品尝着美味的鲜血,张狂叫嚣着跳跃出来,顿住了执握残魂矛的双手,调转矛身,指着面前站立之人。
仅此一息的时间,赤红光芒在知秋的双眼中闪过,黛绿清澈的眼眸变得异常混沌,透出不正常的血色,散发着狂乱的欲望。
血毒竟然会在知秋的身上爆发,却是天落始料未及。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已是万分艰难,竟然还要面对陷入狂乱的,知秋?!
残魂矛上升腾着狂暴的炙焰,眼见汹涌的日煦席卷而至,天落一个侧身跃入熔浆之中,留下知秋一人站在石路之上,挥舞神矛斩向漫天的剑意,须臾之间便坠入虚空。
二人在一间石屋内清醒过来,相对无言。
由于自己一时乱了心智,错过回到岩石与月影相见的机会,知秋自是懊恼不已,怎能想到,自己也会因为妖毒陷入疯魔。
二人沉默不久,石屋便一如既往地开始颤栗,催促着屋内之人踏上噩梦一样的行程。
见天落仍是面无表情地望向石门之外,一向伶牙俐齿的知秋亦是如鲠在喉,嚅嗫言道:“天落,对不起......”其实,他也知道,单单对不起这三个字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落却摇了摇头,“该道歉的人,不应该是你。”
“若非是我,你也不会陷入血毒之中......”
“我说过,此事你不必多想。”
纵使想要多想也没有机会了,石屋四周不断掉落碎石,彻底坍塌不过是在呼吸之间。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石门,踏上石路,漫天剑意扑面而来。
想到无法回避的妖毒,知秋犹豫再三,问道:“天落,事已至此,你如何打算?”
“你若是能坚持一个时辰,务必不要错过见到月影的机会。若是不能,回到岩石后便去火属石路,那里应该没有妖毒。”说罢,天落仍是将残魂矛交给知秋,随即便侧过身,再次跃入熔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