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予安提及飞刀门尚余几人的话题,晏智辰的冰雕面容也有了些许融化。
十八年前,圣都帝宫巨变,因废后若兰乃是掌门月影的夫人--若影的胞妹,那场变故或多或少的波及到飞刀门。若不是飞刀门历代门生皆是忠诚侠义之士,为人族建功无数,恐怕那时便已经难逃劫难。如今掌门病故,妻女隐世,门内事务均由其首弟子风寻掌理,低调避世数年,飞刀门能数得上名号的,确是没有几个人了。
晏智辰撇开这段心底的往事,仔细地看了一眼齐予安,心内颇为惊讶。听风寻讲述那晚情形,眼见齐予安冲至院中,他便及时收手,敛住刀势,并未再对其出手,仅是刀势余威波及,致其略有受伤。如今再看齐予安,却是气息甚弱,仿佛无有多少修为一般。记得半年之前,因圣帝召见去到圣都,自己曾经见过此子,那时修习家传的天罡之气已是不俗,若是能更勤勉一些,修为境界还应在风寻之上。此时看起来,怎是如此这般的羸弱?
晏智辰没有再理会齐予安的胡言乱语,平静地说道:“世侄,那日我儿因急于办案,行事鲁莽,误伤于你。事后,我已责罚了他。今日路过青风镇,便过来看看你,顺便带了些府中的疗伤之药。”说完,身后一人捧着锦盒走近,恭敬地站在一旁。他接着又说道:“世侄,让你新结识的那个小朋友出来一见罢,我且有话问他,可否?”
齐予安听到此言,心下暗想:世人皆知,晏王爷向来秉公执法,铁面无私。他们这么大的阵势,总不会无故当众绑人吧?于是,他转了转眼眸,接过那锦盒,笑嘻嘻地说道:“哎呀,晏伯伯真疼小侄,回家后我一定会如实转告父亲,教他不要误会,嘿嘿......我这就去洗漱更衣,再与天弃同来拜见晏伯伯。”接着,他转过头冲着跪伏于地的人喊道:“掌柜的,还不快去搬来太师椅,端着上等的好茶将晏王爷好生伺候着?”
一旁跪伏的掌柜,先前是被忽然而至的王爷惊着,此刻听到齐予安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又是吓得一颤,连忙回道:“是是是,小的不敢怠慢,这就即刻吩咐下去!”
齐予安又对晏智辰说道:“晏伯伯先将就着小坐一会,小侄去去便来。”言罢,提着锦盒晃悠着回到房内去了。
掌柜急忙招呼着伙计手脚麻利地搬来铺着棉垫的太师椅,抬来火盆置于椅前,又遣散院中跪伏的众人,亲自端着好茶奉上。晏智辰却并未理会,也没坐下,冷着脸立在院中,两侧人众也都沉默不言。
齐予安回到客房内,关上房门,一边整理衣着,一边对天落说道:“晏王爷真是冰雕冷脸,千年不化。霜断这个废材,竟然把他爹搬来了。看眼下情形,你也躲不过去,见还是得见一见的。你放心,他不敢当着我的面把你弄走,待会我与你一同去应付他几句。”
天落笑着点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木琴,心想:不知道那位齐王爷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能使铁面的晏王亲自登门看望受伤的小辈,眼见齐予安各种奚落暗嘲,晏王也丝毫不以为意。
待齐予安穿戴妥当,天落便与他一同走出房门。齐予安大咧咧地笑着说道:“晏伯伯坐也不坐,茶也不饮,教小侄实在是惶恐不安。”他侧过身将天落推向前,“这就是我刚结识的新朋友,名谓天弃。你可不要欺负他哦!嘿嘿......”
天落走上前拱手揖礼,谦逊地说道:“天弃见过晏王爷。”
晏智辰点点头,冷冷地问道:“你何时生辰?父母何在?家居何处?”
天落抬起头从容地望着晏智辰,回道:“天圣九十八年腊月出生,父母均已离世,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晏智辰看着天落清澈明亮的双眼,心想:此子谦逊有礼,而且不卑不亢,举止自有一番气度。接着他又问道:“听闻你善琴疗伤,师承何人?”
天落答道:“未曾从师学琴,仅是幼时受家母点拨而入门。偶得一册疗伤曲谱,故而略能疗治轻伤,纯属意外。”
晏智辰见他语气平静,神态自若,目光清明,举止沉稳,并无丝毫心虚浮躁之态,心内不禁暗叹:天生如此才俊,却无修为,流落四海,着实可惜。随即又问道:“这么看来,你的琴艺是无师自通,既有如此天赋,为何不从师修行?”
天落摇了摇头,回道:“曾经尝试修行,却无法入门,故而弃之。”
晏智辰追问道:“小儿将你认定为缉捕嫌犯,只因你曾散出自然之力,气息强大,又是何故?”
听到这里,齐予安忍不住插嘴说道:“霜断又不是亲眼所见,只是感知天弃周侧有异而已,怎么就认定是天弃所为呢?说不定是另有高人未曾现身。天弃未曾修行,自然是无法感知天地气息,故而不能发现隐匿暗处的高人也是合情合理。”
霜断在一旁恨恨地说道:“你这也只是猜想罢了。”
齐予安白了霜断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说我猜想,我说你猜想,都是猜想。你不过是为了印证你的猜想,就把人往死里砍,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他尚且不足十五岁,怎能有隐藏修为的那种境界?呵呵,我看,你是想立功想疯了吧?就算是你抓了圣帝亲批的要犯,晏海郡也成不了圣都!”
霜断大叫一声“你!”突而暴起,正欲拔剑,被晏智辰厉目止住,齐予安冷笑了几声,回头对晏智辰说道:“晏伯伯,您看他就是容易冲动,做事都不动脑子,嘿嘿......”
晏智辰心思暗动:“这小子说的似乎也有一番道理。不过这流浪少年,周身散着一股世家之子的气度,却是模仿不来,身份确实成谜,不知是何方势力哪位人物的后人子嗣,看来只能暗中调查了。”
思忖片刻之后,晏智辰对齐予安说道:“看来确是误会了。我儿行事不周,还请宽谅。你且好生调养,得空去别苑府中坐坐罢。”
齐予安嘻笑着说道:“晏伯伯最明事理了,又疼小侄,嘿嘿......以后,小侄少不了要去叨扰。”
晏智辰点点头,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开,随行之人也默不作声,跟随而去。
见众人离开,齐予安回到房内,对天落说道:“晏智辰这个人心机颇深,八成是要派人暗中调查。在青风镇再住两晚,待你伤势痊愈,我们便去往圣都罢。”
天落心想,圣都方向往东北而行,飞刀门却是在西北面。于是,他问道:“为何要去圣都?”
齐予安瞪着眼睛,说道:“那是我的地盘呀!”
天落摇了摇头,“那是你父亲的地盘。”
“你......你说话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好吗?”齐予安不免有点沮丧。
天落又说道:“我想去飞刀门的辖地找寻天石的线索。不如......”
齐予安立刻抢着说道:“别想着独自一个人去!嘿嘿,你可别忘了,此刻你的命还是我的。那,我们就一同去阆丘走一遭罢。”
玄松别苑。
自临松客栈回到玄松别苑,霜断心中甚是不满,疑惑未解,却又一直未敢开言,好容易回到家中,待书房内再无旁人之时,便开口回道:“父亲,您难道真就信了齐予安的鬼话吗?”
晏智辰摆摆手,端坐于椅上,霜断连忙递上热茶,问道:“父亲,您看那少年究竟如何?”
晏智辰左手端杯,右手揭盖,缓缓撇去浮沫,慢啜一口,思吟片刻,悠悠说道:“这少年确有古怪。虽然自称流浪四方的孤儿,然而他谈吐谦逊有礼,不俗不媚,不卑不亢,毫无作贼心虚之态,举止颇为坦荡。所以,我更为好奇的是他的身世。”
霜断有点意外,又问道:“那么,我们要派人暗中调查吗?”
晏智辰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齐王已经插手,日后行事恐怕要更为谨慎才是。”
话音刚落,一道暗影从窗口闪过,须臾之间,房内赫然出现一个黑衣人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