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没了自己的这条命,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用不是?”余服朝着藏在阿胜身后的阿香挤眉弄眼,表情轻佻,“再说了,你要是果真丢了性命,那让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跟着别人跑了也实在是太可惜了,对吧?”
阿胜顿时火冒三丈挥着拳头就要往余服的身体上落去。身后的阿香赶忙拉扯住阿胜的手臂,而余服则是狡黠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看,我明明说的就是事实嘛?”余服嬉笑着,“虽然很残酷,但事情就是这样。你之所以这么生气,不也是因为觉得我说的很合理么?啊?哈哈哈哈!”
“哼!”阿胜一把将身后的阿香向后推去。然后上前几步来到余服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要是你敢打阿香或者是我母亲的主意,想要威胁或者伤害他们,”阿胜恶狠狠的说道,“我一定会让你死在我的前面。”
“欸,”余服收起刚才奸诈的笑容,以一种稍稍严肃的语调说道,“你放心,我我不过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不用——”阿胜大吼一声。
“好好好,”余服连忙点头,“不用的话,我不提醒就是了。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吧。”阿胜死死地看着余服,怒目圆睁,眼睛里还泛着微微的血丝。
“我要,”余服微微松手,手中的短刀便又一次滑出一截,嘴角露出一丝黠笑,“十个金币!”
“什么?”阿胜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要多少?”
“十个金币,”余服抬起手,先示意阿胜不要说话,“你先不用说话,对你我这等人来说,十个金币不算十个小数目。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若是有了,你便不会再像一条狗一样跟着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天天往赌馆和花楼里跑。不过这十个金币对江布公子来说,那只不过是一点看不到的小钱而已,恐怕和一颗芝麻也没什么不同。”
“不行,”阿胜的语气一如开始一般坚定,“我刚才就说过,这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人没有丝毫关系。”
“哼!”余服十分的不屑,“你这般维护着他,难道你就把十五年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我没有,”阿胜低下了头,怔怔的看着地面,阿香赶忙上前搀扶住他,却被阿胜架起的胳膊挡走。“我没有。”
“不,你忘了。”余服喘着粗气,赶忙上前两步,语气咄咄逼人的继续说道,“你忘了自家的农田是怎么被淹的,你忘了自己的父亲是怎么被人家打死的,你也忘了自己是怎么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孩子变成一个看人脸色、被狗追着满大街跑,只是为了一口饭的小乞丐的。”
“住口!”阿胜抬起头,双眼惊恐的看着余服,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嘴角龇出丝丝血迹,拼命摇着头,“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是祝况,他不顾村民的反对,执意在农田之上开挖新的河道。你的父亲带着村民前去求情,却被官兵乱棍打死。而他们,却占领了原本属于村民们的土地,让原本的拥有者成为了被他们劳役的奴隶。而像我们这样没了爹的孩子,就只能像是野狗一般流浪在街头,吃别人的剩饭,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这些阿胜当然全部都记得。他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最喜欢同自己的父亲撑着小船,沿着田间的小河向上游去。大约划出十里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荷塘,父亲踩到荷塘之中给他摘下满满一船的莲蓬。又在荷塘的泥里摸出些鱼虾来,在岸边架起柴火,用荷叶将它们统统包住烤了,如此便是极具美味的一餐。而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便再没有摘过莲蓬,也很少再吃鱼或者虾。
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出门的时候拿着一根担子,那是他挑稻米时用的担子,已经跟随了他几十年,却是十分的好用,担子应为常年的使用,表面已经十分光滑,却没有出现一丁点的损坏。他把这根担子靠在门旁,然后蹲下身来告诉他要他好好听母亲的话,不要惹她生气。那是的阿胜还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不住地点头。说完之后,父亲起身便走出门去,阿胜拿起靠在门口的担子,追着跑到了村口,才把担子交到父亲的手上。父亲接过担子,将他揽在怀中结结实实的抱了一下,然后便带着村里的几十个男人一同去了城里。
他又想起自己见父亲最后一面,那时的他奄奄一息的躺在村口的大树下,身旁是已经断成两截的担子,他只对阿胜说了一句话,不要报酬,便歪过头去。村里一同出去了三十几个男人,回来时却是死了大半,还有几个被抓了之后下落不明。阿胜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从那天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极为不堪。母亲连着哭了十几天,最终瞎了双眼,自己的土地没有了,只得像个小乞丐一样跑到城中吃别人丢下的剩饭。而自己的姓氏也因为父亲的叛乱被剥夺了去,只留下一个名字。他也没了普通农民的身份,成为了城中最低等的人。同流浪汉、犯人被归进同一类里。
余服依然在不停的说着。阿胜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呼吸上下起伏,他紧握双拳,微微曲臂,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
“好呀,”余服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才对嘛,你要看清楚是谁让你如此充满了仇恨——”
阿胜猛然发力,抡起手臂一拳打在了余服的胸口。
余服未作防备,向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袖中的短刀掉落在地上。他急忙捡起来,站起身,褪了刀鞘,双手握着放在身前。
而阿胜已经被余服的一番话蒙蔽了理智,此时只管朝着余服走过去,完全没有在意他手上的兵器。
身后的阿香哭着去拦风风火火的阿胜,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余服不停的向后退着,终于被逼到墙角,再无退路。他胡乱的比划着手中的短刀,想要把来势汹汹的阿胜吓退。而阿胜对此视而不见,依然大步的朝余服走过去。
眼见得两人已经走到了面对面,阿胜顺势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余服的脸颊之上。余服被这记拳头打的头脑发昏,一头栽到了地上,嘴角瞬间流出鲜血,而那把段刀却是依然死死地的握在手里。
出了一拳之后的阿胜精神稍稍的恢复了正常,他站在原地,拼命地喘着气,好像刚才那一拳耗尽了他的力量似的。阿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小跑过去想要拦住气势汹汹的阿胜,她害怕此时没了还手之力的余服被自己失去理智的丈夫按在地上打的昏死过去。
她跑到阿胜身边,惊恐的摇着头,哽咽着说道,“不要再打了,我们赶快回家吧。”
而阿胜也平静了下来,出了气之后,便没了凶恶的气势,“好,我们不管他,拿着东西回家去。”
阿胜正要将自己的妻子拉过到怀中抱一下,却见得她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背后,从刚才看自己时的哀怨祈求变成了怔怔的惊恐。他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只见余服嘴角淌血,扬着刀便砍了过来。阿胜手无寸铁,只能抬起手臂格挡,顿时从手臂中冒出的血洒在了余服的脸上和身上。
而余服则更加的狂躁,提着刀一步步的逼近。他歪着头看向不断后退的两人,嘴里则开始说道,“我真是看错你了,甘胜。你大概是全忘记了,忘记了你的父亲,也忘记了我。”
“你忘了冬天的时候下着冰雨,我们躲到破庙里避寒的日子。你发着烧,嘴里说着胡话,一个劲儿的干呕。我跑到荒郊野外去挖野萝卜,又去捡城里人家丢下的骨头。我就穿着一件单衣,跑了一个下午,给你拿回这些东西,在破庙里拿着一个破碗给你煮了喂你吃下,就是为了让你呕吐的时候好受一点。这些你已经不记得了。”
“你忘记了我们一起在赌场中做事的时候,你错手把茶水打翻在了费泼大人公子的身上,那人叫来一群打手将你团团围住,还是我去求情,最后只给他跪到地上踩了几脚才肯罢休。这些你也已经不记得了。”
“你记得的,只有祝况的公子带着你到处吃喝,随意赌钱,美女环绕。而自己的兄弟大难临头之时,只会甩手了之。你同那些杀了你父亲的仇人的儿子混在一起,忘记了自己身份,为了一点点的小利放弃了不该放弃的东西。”
“不,”阿胜停了下来,小声的回道,“我没有!”
“那你来啊,”余服将短刀丢到阿胜的脚下,刀碰在石头上的尖锐声响让阿胜为之一惊,连连后退几步。
“来啊,”余服逼迫着阿胜,“把刀拿起来,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