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工程？什么909工程？”除了周硕以外，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迷茫的看着台上的吴浩，等待他具体解释一下这个“909工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会需要上百台光刻机，这样大的生产力，几乎就是相当于再造了一个台积电。
当然，0.5微米工艺在技术上，比台积电还是略有不如的。但上百台光刻机，配套的生产线、场地、人员等相关投资，恐怕最终要投入上百亿人民币不可。从投资的数量级上来看，绝对是国际上能拿得出手的项目了。
吴浩站在台上，淡然的说道：“诸位应该知道，华晶集团成立伊始是承载我国第八个九年计划里，关于微电子产业的主体企业。其目的是为了建成一条1.2微米到0.8微米工艺的芯片生产线。然而非常遗憾的是，908工程的主体华晶集团，由于缺少外汇以及内部管理不善，最终并没有在预计的时间内顺利完成。”
吴浩说的这些资料，下面的竞标企业当然都是烂熟于心。在竞标之前即使再怎么轻视，这些跨国企业基本功课还是会做的。华晶的前世今生、乃至梦武集团和方剑阁的来龙去脉，都是可以在公开渠道搜集到的消息。这些情报在经过专业人士分析之后，所形成的风险分析就是这些人在竞标中的行动指南。
“不过908工程在梦武集团方总接手之后，华晶集团已经不再是我国政府主导的计划项目。在今年刚刚通过的我国第九个五年计划里，新的微电子产业振兴计划被命名为909工程，工程主体是位于魔都的华虹集团。”吴浩介绍完背景资料，就开始重点讲解起909工程来：“909工程的目的，是为了建设一条0.5微米到0.25微米工艺的芯片生产线。其规模在月产20万片晶圆以上，总投资人民币一百亿元，美元外汇五个亿。”
吴浩刚说完，台下早就已经站起了一片人。就连周硕，也忍不住震惊的站了起来。无他，这次的909工程比历史上，外汇投资额竟然高了五倍！要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909工程不过是与NEC合作，投资了四十亿人民币和一亿美元，建成了一条月产两万片晶圆的0.5微米工艺生产线而已！
别以为吴浩这是在配合周硕和方剑阁的计划，在晃点尼康和阿斯麦。在这样的场合下，有中央部委和省市领导、有中科院和科委的专业人士，最重要的是还有尼康、佳能和阿斯麦等外国人竞标团，这就相当于半官方发言了。在国际上，中国一向塑造的就是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不说909工程作为第九个五年计划的微电子产业发展重要部分，肯定能够在公开渠道查询到具体情况，只说涉外这一点就足以保证信誉了。
我国的外事纪律，向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脸。宁可自家吃糠咽菜，也得先把外债还了，这都是常事儿。何况自先总理流传下来的外交准则，一向强调的是外交无小事。虽说看起来似乎有些窝囊，却正反应了东西冷战背景下，先总理的生存智慧。
当然，这就说的远了。但周硕心里明白，吴浩既然敢这么说，那么肯定是国家真的打算这么做。而这里面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异军突起，导致中国在电子产业发展的希望比原来历史里要大了许多。原本在1996年3月才投入建设的华虹909工程，是和NEC合资的一条0.5微米线。在当时来说，仍然和国际主流隔了一代技术，距离Intel这样的国际领先技术来说，则更是差了两代。
但在泛翰集团掌握了0.5微米线的关键工艺之后，国家再引入国际上的0.5微米线技术，配合沉浸式光刻则能达到0.35微米技术水平。这样就一举将中国的芯片生产能力提升到了国际主流水平。何况如果周硕的计划顺利实施，就是0.25微米技术也有望实现。
在这种空前利好的情况下，909工程非常有可能不再是历史上为了保持技术追赶，而硬着头皮上的赔钱买卖。而是有希望实现盈利，并且前景空前的好生意。在赚钱的诱惑下，九五规划里做出增加投入的决定并不奇怪。
周硕握了握拳头，只见台上吴浩接着说道：“为了能够切实保障我国909工程的顺利完工，我国国家科委决定对华晶生产线升级进行实地考察。以向指定单位转让技术为条件，实现我国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国产化，这是九五计划里的既定方针。”
吴浩这些话，在三家外国企业看来，很明显又是中国的一次“市场换技术”方案。拿出大笔订单来，诱惑掌握先进技术的企业来竞争，获得超额利润的祭品之一就是技术转让。事实证明这些跨国企业也总是乐此不疲，因为市场换技术最终往往是技术没学到，市场却已经彻底丢掉了。
当然，具体到光刻机的市场上，究竟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这些前因后果虽然在周硕心中只是瞬间闪过，但仍然带给他无比的激动。中国的电子产业越强大，他在国际上的优势就越大。国际竞争中不怕敌人太狡猾，只怕自家不给力啊！为何泛翰集团的U盘，使用的NAND内存都是自己生产？而不是只需要生产U盘的控制芯片就好，然后在市场上采购NAND内存？
说白了，在这个前中国制造时代里，只有在中国本土制造的部分越多，利润才会越大。以32M容量的U盘芯片为例，全部国产的利润能够达到百分之两百。但如果选择采购日本产的NAND内存，利润就会急剧下降到百分之五十。这里不仅是因为日本人工和成本昂贵，还有关税、外汇和跨国贸易的复杂性等问题，都是吞吃利润的大麻烦。
正是由于有着诸多的限制，这才导致了受限于产能，泛翰研究院每月仅能供应八千片良品晶圆。
如果国内有其他0.5微米线，那泛翰集团大可专心生产控制芯片，把NAND内存的生产任务外包出去。通过中国的本土代工厂，不用涉及到进口事务，仅仅一个电话就能进行源源不断的供货。
其实这不仅适用于电子芯片制造，同时也是中国制造之所以能够横行全球的秘密。正是中国这样拥有全部工业门类的基础，才有中国制造的奇迹。当其他国家需要在外国的上游企业进口、或者向国外的下游企业出口，不得不等待漫长的进出口手续的时候，当外国企业的产品在一进一出中被征收了两次关税的时候……
中国企业却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上，简单的完成了这个过程。以阿斯麦的光刻机为例，它的镜头产自德国蔡司公司，而蔡司镜头原材料需要的玻璃可能来自美国的康宁，稀土则是来自中国，生产设备来自德国。
当一台光刻机生产出来之后，它的所有部件可能都已经凑够环球旅行了。这也是像越南、印尼和印度这些国家，为何人工成本比中国还低，却无法简单复制中国制造的原因。也是为何欧洲内部要努力消除经济流通的隔膜，为何俄罗斯仍然要致力于维护乌克兰不落入欧盟的魔爪。
经济全球化是大势所趋，但中国制造的崛起同样是大势所趋。周硕的泛翰集团如果想在世界竞争中和这些电子巨头掰腕子，能依靠的唯有国内的电子产业。所以他对于国内芯片制造业的任何一点成长，都保持着欢迎的态度。
“909工程生产线所需的至少一百台光刻机，将会作为这次招标的后续计划。原则上，会选择这次中标的单位，继续向华虹供应工程所需的设备。不仅包括光刻机，蚀刻机、清洗机、离子注入机和扩散炉等设备，都会参照华晶这次升级0.5微米线的技术。也就是说……”吴浩还没有说完，台下却早就已经吵成了一片。
阿斯麦的奥兰多第一个拿起桌子上的手机，飞快的开始拨起号码来。
这将是七亿美元的大订单！1995年的七亿美元，别说是阿斯麦董事会的董事们了，就是克林顿都能让他从半夜里起来一次。
资本家们为了300%的利润，是敢于践踏世间一切法律的。一百四十台光刻机和配套的芯片生产线，总价值大约七亿美元。单从利润来说，阿斯麦和尼康做到四个亿，一点难度也没有。
四个亿，足够开发0.5微米工艺三次了。转让技术就转让好了，反正中国人已经掌握了0.5微米工艺的关键技术。即使不提供相关数据，要想在现成的设备上测量，对早就点满了逆向工程技能点的中国人来说肯定也不是问题。
奥兰多打着腹稿，狠狠的一拍桌子，用德语大喊道：“快，给我转接总裁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