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醒来不久,外面天色还亮着,她本该是睡不着的,可不知为什么,在榻上躺着躺着,本该是假寐的眸子越来越沉重,睁都睁不开了。
裹紧了身上的被褥,苏甜闭着眼沉沉睡去。
殿内只燃着一盏灯火,火苗如豆,晃晃悠悠的颤动着……
苏甜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方才迷迷糊糊得从榻上爬起来。
迷糊着一摸身旁冰凉的位置,摸了个空,苏甜猛的睁开眼睛,方才想到她是从白天睡到了晚上,权珒不在也是正常。
有些恍然若失的坐起身,怔了半晌,方才想起午间那一顿药似乎没吃吧?
怪了,权珒居然没来唤她吃药。
苏甜想着,从一旁木施上拿了袄裙穿在身上,踩着地上精致的鹿皮靴,推门走了出去。
室内一直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暖洋洋的仿若春日,猛一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接触到寒风,苏甜被那冷冽的气息冻的打了个哆嗦。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隐约看到各处点燃的火光。
“殿下您醒了?”九里香一直带人在外间守着,一见苏甜推开门出来,三两步带人迎了上去,复又将苏甜扶回室内:“外间冷,殿下还是呆在屋里暖和。”
“驸马呢?”苏甜任由九里香给她脱去刚披上的袄裙,在桌边坐下,问道。
九里香伸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还散着一层细雾:“下午熬的暖茶,殿下喝了去去寒气。”
苏甜也来不及品味,急匆匆咽了茶:“我问的是驸马呢。”
九里香忽的眸子一滞。
“驸马爷他……”
苏甜催促:“人呢?”
闻言,九里香对于权珒的行踪一语带过,“驸马爷之前有事出去了。”
顿了顿,九里香又补充道:出去前还告知奴婢不要搅扰殿下,待殿下醒了再奉汤药,奴婢一直在外间小炉上煨着,还备了酸梅蜜饯和加蜜糖的温奶,奴婢去给殿下拿来吧。”
苏甜盯着九里香,幽幽的道:“阿九,你骗我。”
九里香心下蓦地一惊,“殿下,奴婢……”
苏甜忽的有些心慌。
她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而九里香的模样,更让她看出了端倪:“说,阿珒呢?”
“回殿下,奴婢不知道,驸马自己出去了。”九里香垂着头,模样不像是在做假。
“不知道?”苏甜眸色深了深,从榻上起身,一件件将外头的袄裙穿整齐,“阿九,你以往从不骗我的。”
九里香垂下头,声音微带着哆嗦:“驸马爷……驸马爷他被大王派来的人带走了,奴婢不敢声张。”
“去多久了?”苏甜的面色有些黑。
“殿下睡下不久那边便来人了,都是紫宸殿的人,没人敢拦……”
“嗯,我知道了。”苏娇垂了垂眼睑:“可知道父王唤驸马去做什么?为什么去这么久?”
“那边的人嘴都严实的紧,奴婢什么都没打听到。”看着苏甜越发黑的面色,九里香声音越来越低:“太女殿下……”
“好了,没关系,你去收拾一下,随我去紫宸殿寻父王。”苏甜打断她,转身大跨步往外走。
“殿下……”九里香急急扯了木施上的大氅,紧跟着苏甜追了出去:“夜间的温度比白天还低上几分,殿下还生着病,还是穿厚些吧。”
一出了内室,苏甜便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九里香及时将怀中的大氅替她裹上,系好脖颈上细细的带子。
一路急匆匆到了紫宸殿,四个小太监在外间守着,苏甜看都未看,径直推门便要往里闯。
一群人慌忙拦了她,低声道:“殿下不可,大王有吩咐,今日不许人打扰。”
“滚开,谁再上前一步,杀无赦!”苏甜狠狠甩袖,声音阴冷透着寒意。
“殿下,大王有吩咐,您别为难奴才们。”一群人不敢去动苏甜,却也不敢放她入殿,一时有些游移不定。
“本宫再说最后一遍,谁……”
苏甜眉毛倒数,小脸上戾气横生,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一侧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殿下。”
苏甜转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面色猛的一变。
她识得,是宫里掌行刑的公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甜不敢去细想,也不敢问,她攥着拳头,骨节透出一圈白痕。
“老奴见过太女殿下。”那面白无须的公公与苏甜请了安,恭敬道:“殿下来的正巧,那边方才行刑结束,殿下可以把人带走了。”
“……劳烦公公带路。”苏甜眸子微微充血,似是不甘,最后出口却是温吞的语气。
“是,殿下随奴才这边来。”那公公垂首,默默带她过去。
“就在里面了,殿下。”
“你下去吧。”
苏甜一人推门进去,迎面便看到了权珒。
殿宇幽深,没有点灯,内里阴凉昏暗。
虽然是黑夜里,苏甜却仍是一眼看清那人。
依旧是白日里那件白衣服,一身素净,没有繁复的装饰,面色却是苍白一片,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阿珒。”
苏甜大跨步上前,想要去扶他,还未伸手,看到他满是梅花绽开的背部,衣衫破碎的贴着血肉。
那原是件素净的白衣,现下被血浸染,一朵一朵的在背后绽放出来,像是开满了冬日的梅花。
苏甜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她的父王暗地里便想杀掉权珒,如今明面不知寻了什么由头带人过来,又岂会让人毫发无损得离开?
可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重。
那一背的鲜血,到底得要杖脊多少下?
五十?八十?亦或是一百?
“珒哥,我……”苏甜沙哑的声音从唇齿间艰难吐出,只一句话,便耗费了她大半力气。
权珒意识本已经有些混沌了,耳边忽然传来的呼声,让他咬牙忍痛的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向前方,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的,掀唇笑了。
“你做什么笑?”苏甜都快哭了,她焦急的围着权珒:“你不痛吗?别动了,我现在找人抬轿子来。”
“不必。”权珒摇了摇头,道:“皮外伤,又不是腿断了,不碍事。”
“可你流了好多血。”苏甜眼眶红着,声音也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