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随意指定人的生死吗?
这是困扰尼布甲尼撒多年的问题。
他的生命里,又几个重要的女人,她们来了又走,没有任何预兆,像是神刻意的安排。
而现在,她也要走了。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神选择戏弄的是他?是因为他杀伐太多的惩罚吗?
那惩罚他一人就好,为什么要惩罚他爱的人?
所以他宁愿相信没有神,他不要这神选般的命运,只愿求个平凡的长久。
一阵脚步声在空气里突兀地响起,听得出来人的交集。
尼布甲尼撒抬眼看过去,啊了一声:“原来是众神的书吏啊。”
乌图从舞会回来后,先后去书房和寝宫找他,都没有找到,后来仔细一想,他肯定是在艾拉皇后和伊什塔尔住过的南宫里。
果然,他此时正坐在南宫院子的台阶上,身前堆满了酒壶。
乌图本来急着赶回来告诉他关于伊什塔尔的事情,但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不知道怎样开口了。
他走到尼布甲尼撒身边坐下来,给自己也开了一壶酒,仰起头喝了一口。
“伊什塔尔出现和艾拉皇后一样的症状了。”
乌图轻轻说:“我听说她最近更嗜睡了,频繁的喝酒应该是为了缓解头疼,最主要的是……她开始吐血了。”
他清楚的记得,艾拉皇后去世之前就有这些症状。
尼布甲尼撒用手掌来回抚摸身旁的台阶:“那一晚母后就是坐在这里,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她的侧脸是那么美丽。她是一直微笑着的,她跟我说,尼撒你要幸福,会有人来代替她来爱我。”
他的嘴脸露出苦涩的微笑:“我害怕了,她也会消失,然后像母后一样不再回来。”
乌图震惊地看着他:“所以你一早就知道的?”
尼布甲尼撒晃了晃酒壶:“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有影卫队跟着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乌图啊,她哭了。”
那么坚韧倔强的人,是有多绝望才会这样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嚎啕大哭。
乌图脸上的表情渐渐从震惊转为愠怒:“你明明都知道还放她一个人离开对她不管不顾?”
尼布甲尼撒轻声说:“离开我,她才能活。”
他指了指头顶的黑夜:“在你父亲为我求得卜辞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了,‘借命’,多不幸的词啊,它让我的母后死在了我的怀里。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自私的想要把她留在身边,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以为我可以幸福了。”
联系起最近尼布甲尼撒所做的种种,乌图明白了:“所以你才不接受任何治疗,不吃任何药物,拼了命的工作,因为只有你死了,她才能活下去。”
尼布甲尼撒无言以对。
乌图彻底怒了,他蹭的站起来,冷笑道:“没想到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呵,真伟大啊。你们都想自己独自承受死亡,却没想过这样的决定会让对方多难受。”
“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呢?还没有结束,一切都会有转机的不是吗?”
“转机?”尼布甲尼撒仰头大笑起来,“转机?我的父皇也以为有这该死的转机,可结果是他永远失去了我的母后,而我也即将重蹈他的覆辙。众神没有给过我们半点怜悯,我们的一生都被它戏弄,活在找寻、等待与悲痛之中。”
他抬头蔑视地看着天空,那里漆黑一片,像是住着鬼魅的深渊:“我并没有放弃,相反我正是在抗争,我不要孤独终老的宿命,不要偷来的人生,我要我爱的人活下去。”
不对,不能这样!乌图扳住尼布甲尼撒的双肩,一字一句地说:“都活下去,你们两个都要活下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尼布甲尼撒看着乌图,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身边的挚友,儒雅的脸上带着悲愤而又无能为力的表情。他拍了拍乌图的肩膀:“活不由我,死由我。我累了乌图,想选择由我自己掌控的事情了。”
乌图感觉自己被无力包围了,虽然他极力劝导尼布甲尼撒不要放弃,但他也是知道的,目前的情况无解。
不是尼布甲尼撒死,就是伊什塔尔亡。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为何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情?到底是谁在操纵他们的命运?
乌图自胸臆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父亲,我该怎么做?如果你还在,你会怎么做?
我可以为巴比伦做点什么,能为我最好的朋友做点什么呢?
作为君王,他尽心尽力,为了这个国家流下数不清的血汗;作为爱人,他苦苦等候二十余载,从未曾改变过初心。
命运不该这样对待他,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