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咸阳来令。召您与司马将军速速班师。”军帐中魏冉正端坐在书案旁,手中握一册《孙子兵法》,正听着一个信使模样的士兵汇报。他示意那士兵将书信拿过来,看着面生便问:“你是新来的?”
“回禀将军,在下是咸阳来的。”那士兵回答。魏冉知道,此次回程,凶多吉少。
信使刚出去不一会儿,司马错就急匆匆地进来了。魏冉起身去迎接他,并为其斟茶。司马错紧锁眉头,说:“这嬴荡是越来越荒唐了,函谷关这等军事要塞,竟派一个杜锦那样的小人来守。”说完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案上,只是一个劲地叹气。魏冉走过去,在司马错旁端正地坐下,说:“这杜锦,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原是个欺软怕硬,摇摆不定的小人。叫这样的人来守函谷关,秦国堪忧啊!”
“自那嬴荡即位以来,大秦的国势便每况愈下……”他哽咽了一下,又说:“大秦气数将尽啊!”说完,他抬头怅惘。
魏冉喝了一杯茶,对司马错说:“将军,你我这次被召回,恐是凶多吉少。”
“你怕吗?”司马错突然看向他。
“怕?血流成河,堆骨如山,你我什么没见过?”魏冉铿锵有力地回答。司马错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以慈父看孝子的目光看着他,微笑着说:“好!那咱们今日便启程回咸阳。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马错和魏冉又谈了很久,他正掀帘幕出去时正好看到嬴清一瘸一拐地端着饭食给魏冉送过来。司马错本来就不喜欢这来历不明的嬴清,便看都没看她。嬴清看到司马错,很有礼貌地退后,低着头,不说话。他瞟了一眼嬴清就走了。
魏冉正专注地看着《孙子兵法》,她气喘吁吁地在帐幕前看着魏冉,顺了一口气,艰难地走过去,很小心地放下饭食。站定,此时魏冉终于抬头了。
嬴清面露难色,毕竟从小到大她都不习惯说谢字,但她所接受的的教育告诉她:昨天的事必须道谢。
魏冉见她木讷地站着,只是悄悄地端起饭碗吃起来。他的心中又多了一丝担忧:惠后与嬴荡想要如何对自己都没关系,但是,她怎么办?
嬴清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说出口:“昨天的事,多谢将军了。”魏冉没有抬头,只是很自然地提醒她:“你我已是夫妻,自不必言谢。”她很本能地瞟了他一眼:厉害了,一本正经的占便宜。
站地久了,小腿肌肉酸痛得她想坐下,但又好像不太妥。便想逃离,“既无事了,那我先回去了。”她提出,言语中很自然多了几分古语味。魏冉默许了。
“站住。”魏冉突然叫住她。她停下来,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则骂:站什么站,老娘快撑不住了。“还有什么事?”
“你行路之势为何如此怪异?”
她指着小腿,回答:“昨天跑得太多了,肌肉酸痛。”魏冉命令似的:“过来!”她过去了。“坐下。”她跪坐着,“不必拘束。”她便盘腿坐下。魏冉起身,到榻边的一个小木箱子那里,翻出一瓶药。
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她想像这小瓶子里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黄蛇蜈蚣药酒。”他的回答让嬴清有点失望。但还是有一点点的欣慰:认识他这么久,才发现他还挺暖的。等她反应过来,小腿已经被魏冉拉过去了,她连忙缩回来,解释到:“我自己来就好了。”魏冉再次把她的小腿拉过去,说:“不必紧张。”
“我没有,只是……”眼看魏冉已经把药酒揉到自己的小腿上,还挺舒服的,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暖人的一面。
她呆呆地看着魏冉,起先魏冉并没有发现,取药酒时见她看着自己,有点莫名的小紧张,问:“为何如此看着我?”
她还是盯着他,回想起自己的初恋,有些甜蜜地说:“你这样子,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男故人?”
“嗯!那时候是初三中考冲刺的时候。想起来真觉得那时候真傻,穿着运动鞋在足球场上都能扭到脚……”她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魏冉一听说是个男故人,醋意上心头,用力一按。
“啊!你干嘛那么重?”
魏冉有些嘲笑地说:“就你这样的身子骨,怕是只适合养尊处优。”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么你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听说,他去了北京……”
“北京?”
她尽量用他听得懂的话告诉他:“反正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之后你可与他相见?”
“自从我出……我先去了更远的地方后就没再见面了,快有五年了吧!”她心想:这渣男,受不了异地恋还不说出来,把我绿了还逼我先提分手。要不是包租婆,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好想包租婆她们呀!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她小声地对自己说。这时魏冉已经把药酒放回箱子里,过来,跟她一样盘腿坐下。
见她在自言自语,便问:“你说什么?”
“我想念我的朋友了。”魏冉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深情地对她说:“清儿,等到了咸阳,我把事情都安顿下来,就去你的家乡。”嬴清很想再说明一遍她的家乡不是简单的长度问题,而是第四维度——时间的问题。但是很不好意思泼他冷水,只是点点头。见她不说话,魏冉又说:“今日便要回程了,快去准备一下吧!”听到这里她有些激动,毕竟是一个国家的首都,好吃的总该有些吧!听完她匆匆告别魏冉便一瘸一拐地赶回后厨了。
回到后厨,只见司马错从帐里走出来,本是嘴角微扬的,看到她又板了一张脸。“我又没欠你几百万。”她轻轻地说。
“是清儿回来了吗?”一个老夫人在账内喊到。
“是的,张婆婆。”
“快进来收拾收拾,咱们要回咸阳了。”……
之后的事,只能说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本来回咸阳会好过些,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就要挂在路上了。
由于马车有限,她被魏冉拉过来,给她一匹马,还是战马。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当然选择用脚走。因为她总是感觉那匹马会在路上把她抖下来。
第一天还好,只是很累,到了第二天,她的脚底起了很多水泡。第三天上半天她脚底的水泡全磨破了。她直接坐在路边的草丛上,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
魏冉见她耍无赖,也见她脚底的水泡的确都破了,二话没说便把她抱上自己的马。她骑在马脖子上,魏冉在后面拉着缰绳。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嬴清平时也是会捕捉烂漫的,现在她竟想象不到她和魏冉有多么烂漫,画面又有多么和谐美好,她只注意着自己足底的剧烈疼痛。
入夜了,疼痛折磨得她很晚很晚还不能入睡。她躺在席子上,听着军帐外的猫头鹰和蟋蟀混合着叫。
她想起了以前跟朋友们通宵打排位,夜晚是多么有趣;而如今,在这孤独的夜里,在这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的心里,风声激起无限的悲伤。她悄悄地掀开被子,拖着沉重的双腿,坐到军帐外的大树下。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记得上次看到这么圆的月亮,还是在两个月前的函谷关大牢里。她想起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
她又抬头看着月亮,以前没有注意过,原来月亮这么好看。好想体会一次跟老爸老妈坐在阳台上一起看月亮吃月饼的感觉。
“我要回家。”她哽咽着说。
赏月归赏月,思念归思念,完了还是得回去睡觉的,毕竟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她一个人就着月色进帐里。抽泣着睡着了,只有脸上的泪痕还在那一缕从缝隙里偷渡进来的月光下闪着点点光。
第四天,她鼓起勇气骑上马。虽然马儿有些时候会到处乱跑一下,但是比她想象的听话多了,它没有拼命地嘶鸣,更没有把她从背上抖下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她每天都很累,但是身体状况慢慢好转。只是心里越来越不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