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死的时候,我凝着眸子,血红的浊液溅脏了我的一袭青衣。他的头还在咕溜咕溜地打转,身子已经直挺挺倒下,不能再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却一脸平静,就恍若我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动物。因为他该死。
月光忽地从窗外透进来,通过镜子,透过月光我看见我血红色的瞳仁。来到世俗几百年,直到这一刻我才从冗杂的记忆里觉悟,原来我是蛇妖。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小青。镇上也多了一家“青漠酒馆”。
我还在等,等到坟上的草儿枯萎,野花凋落;我还在等,等到二年开春,刘七的家人在青漠酒馆的院后挖出他的骸骨;我还在等,等到县官道出“斩立决”,等到我腾云而去。
望穿秋水,残蝉落寞,我还苦苦在凡世中等待。你数百年前的回眸,还在我的梦中……
青漠酒馆被封的第二年,小镇上来了一个英俊少年,他说他要到青漠酒馆去,说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多年以前就开始在他耳畔呢喃: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曾经有人问他,不过一个梦幻,何必苦苦追寻飘渺。少年望着星空,笑了:往生不能通她好,今世当随伴到海角。前尘已别离,此生还未老,我且随伊去,与她共相好。
奈何天若有情天亦老,浮华一生,我们再也不能寻到一个缘字。
青漠酒馆我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我此生寻觅的晓漠早已从茫茫尘海中归来,停着帆,驻在那个破败的酒馆,寻着忧伤,饮着前世今生的因果。
少年终生再未离开过酒馆,一如我在他生前再未回到过这里。晓漠的坟边又多了一座坟,还是他自己。
青漠酒馆重新开张了,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叫青漠的女子开的,她为什么没有换个名字,我想是因为她本身就叫青漠吧。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前尘今世,错过太多,乃至我再也无泪去啜泣。
第一眼看到晓漠坟旁他的坟时,是在夜里,我回来看看晓漠,想要在湿潮的空气中抚出他的样子,看见一旁还立下一座坟,透过尘世间的淤泥,我怎么也未想到令自己朝思暮想,日日期盼的少年,此生又与我擦肩而过。
我只是在阳光正好,暖入我身的时候化作原形盘在坟边,夜夜低吟浅唱: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亦未曾想到,皓月如雪,我那双冰冷的蛇眸,涌出一股股嫣红的血泪,化开在坟上,开出一朵双生花。
耳边不时传来你年少时的话语:前尘已别离,今生还未老,我且随伊去,与她共相好……
我吐出蛇信,多少年来,终于在空气中品到了悲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