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离缓慢而又隐匿地从树冠间穿梭,接近那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众人自然能听见树冠上的窸窸窣窣,但因林子里的人不少,且都在乱翻一通,这点声音也就微不足道了。
在姜不离爬上一棵相比其他树木略高些许的树后,看见了一汪清泉,泉中赫然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略高于水面,水波荡漾,石底的光芒,最为强烈,想必,此处便是此松间的入口了。
她慢慢地跳到了离泉水最近的树上,想着如何跳入水里才能不被其他人发现,正发愁呢,却听得林子那头儿一阵骚乱,一声大喝后,这边的人皆往那边赶去,姜不离整个人都蓄势待发,就等人都走光后,她好进到水底。
不一会儿,人就走光了,姜不离脚下用力,“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紧接着钻入了石头底下,如她所料,这里果然有一个洞口,众人皆以为这松间鹿会是从某一个洞口或是某一个地道出来,却没想到它们会从它们惧怕的水底出来。
姜不离顺着暗河一路游过去,周遭是漆黑一片,不知游了多久,她终于在一个水潭里冒出了头……
入眼便是无边的震撼!这是一小天地啊!她自认为神农谷的后山之景已是人间难寻,却不想这“此松间”之景乃是天上人间皆难寻!
夜晚的“此松间”没有一丝黑暗,一草一木都泛着点点荧光,松间鹿们都依偎在一起沉睡着,只有几只不想睡觉的幼鹿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有些不忍打破这里的祥和美丽了,她取走松间鹿王茸,势必会引起鹿群的动荡,但她的师父实在需要松间鹿王茸来救命啊!于是她狠下了心肠,爬上岸,掏出了准备好的匕首,一步一步地向“此松间”深处走去。
她以为她会看见一只巨大的沉睡着的松间鹿,可谁想啊,那鹿王居然是醒着的!
松间鹿王不愧是鹿王,足足有一个成年的大象般大小,通体是花白的皮毛,头上的角似交错的老树根,姜不离不由得怀疑,这老鹿王的头上还有没有茸。
老鹿王见到她来了,不慌也不忙,没有进攻的意思,也没有防守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姜不离被它看得有些发毛,就在她想结束这场人鹿对视,取得鹿王茸时,那老鹿王忽然低下了头,似是臣服之态,姜不离不明所以,慢慢走近了它,它却抬起了头,扭着脖子从身后推出了一只小小的纯白的鹿。
老鹿王把小鹿往她脚底下推,小鹿转头看着它,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把它推到一只“怪物”那里,父亲不要自己了吗?这么想着,小鹿的眼里居然泛起了水光!
老鹿王终于把小鹿推到姜不离脚边了,然后默默地把角伸到了姜不离眼前。这让姜不离有些不解,她本以为要和这鹿王来一阵搏斗才能拿到它的角,没想到这鹿王居然主动献角!老鹿王用角蹭了蹭她的手,又低头舔了舔趴着的小鹿,眼眸中同样泛着水光。
姜不离这才发现,这小鹿的腿似乎有点毛病,它一直在趴着。姜不离突然对着鹿王说了一句:“你要我医治它,你愿意用你的角来换?”
老鹿王点点头又摇摇头,仰望着上空那一点点的明月,姜不离顺着它看得方向看过去,“你要我带它走?”
老鹿王点了点头。
都说这禽鸟走兽活了一定岁数后,就会开启灵智,想来是真的了,这是一只通了灵的鹿啊!老鹿王继续用角蹭着姜不离,姜不离这下没有矫情,拿出匕首就要割下它的角,可想到这鹿群是以角来竞选鹿王的,姜不离又犹豫了,她细细的寻找鹿王头上的新角,希望能有一块不会影响其他角的新角,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
姜不离叹了口气,这鹿王对她这么客气,她怎么也不忍心毁了它啊!眼角忽然瞄到了地上趴着的小鹿,她观察过松间鹿,所有的普通松间鹿都是橘色的,只有鹿王父子是纯白的,难道这遗宝是活物,还能遗传给下一代吗?
姜不离仔细观察着那鹿王的角,确实灵气浓郁,可却在不停地流逝,而小鹿尚未长角,却在不断地吸取灵气。姜不离皱眉思考了许久,这灵气难道是会转移的?
姜不离抱起小鹿,走到了这“此松间”灵气最为薄弱的地方,却见这小鹿还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灵气,而老鹿王还是在流逝灵气,姜不离恍然大悟,这是灵气的传承啊!这东月遗宝是鹿王而不只是茸。
她的师父曾说过,有一类精怪,可以将自己的修为传给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种血脉的传承,不需要通过任何媒介,不可中止,也不可逆转的传承。
姜不离想,这松间鹿王的传承,恐怕就是如此了,她要的是大陆遗宝,而不是鹿王茸,所以她只要把小鹿带走,待鹿王百年之后,小鹿就成为了新一任的鹿王,也就是“东月遗宝”了!
姜不离抱起小鹿,指了指鹿王的角,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它的角了。鹿王稍稍诧异之后,便俯下身子向她致谢。姜不离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知道师父要如何吸取小鹿的灵气,而被师父吸了灵气的小鹿会有什么后果。把小鹿留在这里,它至少还能活,但被她带走,能不能活都是不可知的。她这样相当于是骗了老鹿王,怎么能接受它的谢意呢?
小鹿在她怀里微微颤抖,“那边的洞口关了,我明早还要赶路呢,你有什么办法,现在就送我出去吗?”
鹿王点了点头,俯下身子示意她骑上来。姜不离没有犹豫便坐了上去把小鹿压在怀中,抓紧了鹿王颈上那一圈长毛。却不想老鹿王突然一个抬蹄,把她摔了下来。
姜不离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你做什么!”
老鹿王确实目露凶光,它刚刚感受到了一阵极其强烈的阴邪之气,好像是从这个女子身上来的。老鹿王凝神一看,果见此女袖中冒着似有若无的黑气。
姜不离也感受到了它的目光,顺着它的目光看下去,从袖中拿出了那块血鸣蟾,果然,老鹿王一见这东西,眼中的凶光更甚。
“这个东西是我偶然得来的,正想着把它处理掉呢。”姜不离道,也不知这鹿王听不听得懂。
显然,鹿王不仅看得懂肢体语言,也听得懂人言,在得知这不是姜不离的东西后,它松了一口气。
老鹿王低低叫了一声,示意姜不离跟着它往密林深处走去。姜不离虽不知它要做什么,但她还是跟着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鹿王在一处山洞前停下,姜不离看着这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不知所措。老鹿王却用角推着姜不离进去,姜不离只好带着疑惑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不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却也算不得明亮,只刚好可视物。姜不离慢腾腾地往里走,待走了十来米时,便见一石台上放着一个锦盒,看大小,用来盛放血鸣蟾刚好。
姜不离便试探性地打开锦盒,把血鸣蟾放了进去,刚刚好。姜不离觉得这个地方非常好,安全隐蔽,十分适合放置血鸣蟾。
洞外,老鹿王“呦呦”叫了几声,姜不离直觉它是叫她赶紧出去了,于是,姜不离又检查了一番,锦盒盖得是否严实,放得稳不稳,便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待到外界,只见老鹿王蓄力,猛地往石洞旁的山体上一撞,只见地动山摇,那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竟合上了!这可真是神奇!
不等姜不离惊叹一番,老鹿王便再次附身,示意姜不离骑上去。姜不离知道,这是鹿王在催她离开了,于是姜不离也没有拖延,抱起小鹿就坐上了鹿王的脖子。
老鹿王一个蓄力,起跳,跳上了树顶,又跳到了岩壁上,接连跳了十来个岩壁,老鹿王终于停在了一个平台上,姜不离抱着小鹿跳下了它的背,环视了平台四周,发现这居然是一个洞口。
老鹿王示意他们往里走,自己却停留在原地,姜不离知道,它只能送她们到这里了。
“谢谢你,我会照顾好它的,回去吧。”姜不离摸了摸鹿王的角。
鹿王长啸一声,跳下了平台,它得回去守护它的鹿群,只能把孩子托付给这个带着灵气儿的陌生人,它预感她会待它儿子很好的,但心里总会有一些不舍。
小鹿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终是委屈地哭了,它的腿不能动,它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鹿王,父亲不要它了……
姜不离摸了摸小鹿的头顶,软软的,很光滑,“小家伙,跟我走吧,以后有机会,带你回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