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上层人士中不乏这样的例子,由于他们相对平民来讲,有着丰厚的物质条件和显赫的社会地位,因而也就越容易形成具有个性特征的着装形象。在16世纪的英国,只有未婚女子才能穿袒肩露颈的服装,而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终生都是这种少女打扮。在伊丽莎白的肖像画中可以看到,女王的袍袖上并无任何装饰,但她那翻出的袖里儿却是异常宽大并饰有豪华的钻石。这些钻石与白色纺织品和金丝锦缎制成的衬裙交相辉映,十分耀眼。伊丽莎白腰间的垂饰,镶有宝石的领口和帽边,反映了她一生中不仅喜爱那种少女式的服装,而且以对宝石佩饰的酷爱形成她在服饰上体现出来的强烈的个性。换句话说,也只有她那样地位的女性才能展示如此鲜明的个性。也正因此,才会给受众带来深刻的(她所追求的)印象。再早的12世纪前的西欧,曾有一位反抗朱利叶斯·恺撒入侵英格兰的巾帼英雄勃迪希娅。罗马一位历史学家凯希斯·迪欧对女英雄有这样一段描写:“她的棕色的浓密长发垂落于腰部以下,颈部佩戴金光闪闪的大项链,身穿五光十色的贴身紧身服,显得英姿飒爽,飘逸俊秀,最外层是一件厚厚的短式斗篷,以饰针固定。这就是她的一贯装束。”
这些上层人物或者说有数不清的着装者,为什么喜爱一种“一贯装束”呢?他们主要就是想确立较为稳定而又区别于他人的着装形象,从而给着装形象受众以连续视觉刺激,形成深刻印象,从而体现其顽强并具有张力的个性。
显示个性的着装心理,虽然可以通过真实人物的着装表现得以证实,但是仍然需要承认,显示个性的心理是抽象的着装表现。它与求异是不同的,个性是从人出发,求异是落实于物(服饰)的。
二、求新——满足永无止境的好奇心
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的高度,应该承认因人类有着永无止境的好奇心。意大利新古典主义美学家缪越陀里曾说:“诗人所描绘的事物或真实之所以引起愉快,或是由于它们本身新奇,或是由于经过诗人的点染而显得新奇。”中国清代戏剧理论家李渔也说:“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对于所有着装者来说,求新已成为一种司空见惯的着装心理的展示。它与显示个性的着装心理并不矛盾,尽管显示个性是偏重独出心裁的装束,或是热衷于一种已成定势的服饰效果,但是求新的最初动机也是想显露超群意识,想以超越周围着装者的服饰形式,来区别于身边的小环境乃至大环境(社会着装趋势),从而显示出自己的个性。求新是同位向前超越,超群是同位向上超越。当然,求新的着装心理在很多时候是出现在众人身上的,因而,试图求新的着装者由于无法脱离社会意识的制约,极容易同时或稍分先后地追求同一种“新”,最终导致在求新的着装意识载体上发生撞车现象。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以为是突发异想的着装形式,结果与众人的向往并无太大区别。于是又不甘心与众人同伍,重新又寻求新的着装效果,希望通过迈上一个新台阶而脱离开着装者群。这种心态是同一的,但是表现在服饰心理学中,有三个层梯,由此也引起同中之异。
(一)集体求新
既然欲以求新的着装动机超乎于众人之前(个人突出),怎么会有集体求新的可能性呢?其实,这种集体求新是一种巧合,它并不是所有试图以服饰来求新的人的初衷,因此说,这里所谓的集体是无组织形态的,是由无数个抱有求新着装心理的人不由自主地走到一起形成的,就好像与同事或朋友在集市上不期而遇一样。所不同的是,友人不期而遇可能会引起惊喜,而拼命想求新的着装者一旦相遇,则是一种尴尬。最能说明这种心理显示结果的就是时装流行。
有关于时装流行的一系列论述,在这一套丛书中的《服饰社会学》一书中已经占有大量篇幅,因而在这里所谈的主要是由普遍求新心理而导致的尴尬局面。
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社会生产力和社会意识势必会为新的服饰潮提供一种人为的可能性(图69)。由于社会意识涵盖面大,因此极易在一个较大的范围内形成潜在的影响。当这一个大范围中的着装者都受其制约而萌发出求新的着装欲望时,实际上已经奠定了有可能出现类同现象的基础。然而,由于生机蓬勃的着装者充满自信,只看到身边小范围着装者的愚钝,而未料到小环境外还会有无数不甘寂寞者。于是,当这些各路英豪以敏感的嗅觉(对时装流行趋势)和大无畏的精神(不怕周围人议论)勇敢地跳出这一小圈子时,才会发现原来有这么多急于求新的着装者。就因为这些人的不约而同的着装心理,才造成了时装流行转瞬即逝的必然结果。人们总结时装流行中的着装者的表现与实践效果时提出:超越潮流一年的叫“勇于创新”,配合潮流的叫“穿着醒目”,落后潮流一年的叫“老土”(陈腐与不开化)。这便是以诙谐的语言,总结出求新者始料未及的结果。例如曾经流行过的贝雷帽和撑箍裙等,不管一些着装者是从哪个时装流道中摄取的信息,他们都几乎同时行动起来了,而当发现穿着这样服饰的人并不是少数时,这些最初的求新者不得已地心灰意冷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原以为能爆出冷门的服饰,已经成了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平常服饰了。然而,求新的着装心理并未从此停止运动,当一些人又感受到服饰新动向时,便会重新焕发起对新服饰的好奇心。不顾一切地去寻求新的服饰风格,数不清的激进派们的大规模举动,又推动了一次旧换新、新变旧的时装循环。尽管如此,求新者日众,追逐时髦服饰的人仍然乐此不疲,就好像中国神话中的“夸父”义无反顾地追逐“太阳”一样。
(二)个人一贯求新
一贯求新的着装者是构成无组织集体求新的基本分子。他们总不安于已成惯例的服饰,总幻想能以服饰来确立自己的超前形象。所以,每当他们意识到这一次求新已经不足以标志新的时候,便又一往无前地重新追求新的着装形式。
人们身边常可见到这样一些人,在着装这一社会行为中,永远是个不“安分”的人。好不容易赶上新的服饰流行潮流,却发现他在气喘吁吁中又踏上了一条新的征途。这样一些人总是生机勃勃的,虽然除服饰外不一定也表现在事业等其他方面。人们爱以一句话概括他们,那就是“追逐时髦的人”,或者索性戏称为“时髦族”。
在这些人中,有的是一生都在追逐时装,追逐新的着装感觉和服饰效应。有人是在青春期持续一个时期,到老年后由于某种外在原因,使其原有的求新心理受挫。而前面所说的那一种人,到了耄耋之年,仍然雄心不减,强烈的求新心理,折射出那颗永远激动、永远年轻的心,这在艺术家中表现最为明显。
(三)个人偶尔求新
因为求新是人类的正常心理活动,且带有一定的普遍性,所以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哪怕是被人们认为最保守的人,也会偶尔拨动那沉寂良久的心弦。“赶一把时髦”,是这种人正常的心态。不过,由于他们长时间不愿或不敢求新,所以即使萌动了求新的意识,也往往会左顾右盼,待得证实了人们只是惊讶,并无更多非议之后,才会稍稍稳定住那颗因只想试一试而惶恐的心。当然,这种惶恐是因为偶尔为之所致,就好像人们走进从未见过、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一样,其实走进之后才发现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原先仅仅因为不熟悉,便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偶尔在外在推动力和内在驱动力双重促进下的“时髦一把”的心理,总是试探着迈出半步,看看周围反应,倘若没有什么威胁,再迈出另外的半步。这样的人较之一贯求新的人要多。
着装者偶尔为之的求新动机也不可小看,他们犹如那波浪溅起的水花一样,与波浪一起构成壮观的场面。
三、求异——寻求鲜见的着装效应
异与怪不同:怪是稀奇古怪,异是不同寻常。求异的着装心理只在一部分人的着装行为中有所反映。因为他们既非为了显示个性,也不一定是为了趋新。他们只想通过一种与众不同的服饰,寻求一般不常见到的着装效应。赫洛克的《服饰心理学》一书中有一段话,恰好能说明这一现象:“服装的一个很重要的价值就是它能使人们在某种意义上获得他人的注意和赞赏……人们希望得到称赞的欲望并没有因为人类越来越开化而消失。无论是在非洲的丛林里,还是住在纽约市的朋克大街,人们的这种欲望必须得到满足。唯一不同的是表达这种欲望的方式。”
公元1491年,意大利的贵族少女伊莎贝拉·狄斯蒂在去法国之前,给她的代理人写了一封让其代买服饰的信(图70),当时年仅17岁的她在信中写道:“我切盼的珍品是:雕刻紫晶石,镶金的黑色琥珀项链,社交活动服装所用的蓝色布料,制作斗篷的黑色布料……”她一一吩咐之后,郑重地写上几句话:“如所购物品中,若已见到他人穿着者,则请坚决舍弃之。”足以见到她欲区别于其他人的着装心理活动。在巴塞罗那举行的第五届世界杯田径赛场上,著名女子短跑运动员、多项金牌获得者、世界记录保持者乔伊娜也以服饰显示出求异的着装心理来。她穿出一件红白相间、造型奇特、两腿不对称的运动服,在起跑前满怀信心地对记者说:“我这身打扮并不是为了引人注意,而是要保持我自己的风格。”她说出了心里话,然而却不完全正确。也许她真的没有想引起观众的注意,因为观众是否注意她,并不能决定她的比赛成绩。但是她说要保持自己的风格,却不十分准确。因为她的风格是由敢拼敢杀与顽强的斗志构成的,并未因每次都穿异样服装而形成个人的着装风格。如果剖析她这时的着装心理,有着更微妙之处,那就是希望以与众不同的着装效果来增加自信心,同时以其令人意想不到的、超出一般竞赛服的服装给别的运动员造成视错觉和心理压力。以利用他人对其着装形象稍一诧异那一瞬间的恍惚,来争取个人在比赛中的最佳成绩。这才是她穿这身造型奇特的服装的真正目的。着装心理中的求异,还可以解释为寻求变异中的新的感觉和效应。中国古典名著《聊斋志异》中有一篇《恒娘》(图71),作者蒲松龄在文中写一个姓朱的女子,姿质颇佳,但是丈夫偏偏爱上容貌远不如她的妾。可是朱的邻居恒娘仅是个中等姿色的人,其丈夫却不爱娟好的小妾,独钟情于恒娘。于是姓朱的女子前去讨教,恒娘教她一系列措施:先让朱打扮其妾,而让朱自己一反常态,蓬头垢面。原文中写“子归毁若妆,勿华服,勿脂泽,垢面敝履,杂家人操作。”过了一个月,恒娘约她去踏春,嘱咐她到时要“细匀铅黄”,“尽去敝衣,袍裤袜履,崭然一新”,并要她先去见她的丈夫。结果令丈夫大吃一惊,不由得刮目相看。恒娘的一段小结更为精彩,她说:“子不闻乎:人情厌故而喜新,重难而轻易?……甘其所乍获,而幸其所难遘也。”当问她为什么要先“毁之而复炫之”时,她答道:“置不留目,则似久别;忽睹艳妆,则如新至:譬贫人骤得粱肉,则视脱粟非味矣。”蒲松龄的这段有关服饰心理学的论述,比欧洲心理学成为独立学科要早二百来年,如果将其与服饰心理学的出现时代相比,更令人叹为先见先知了。
《恒娘》篇中原意在讲“变憎为爱之术”,可是却能够从中看到着装心理求变异的结果,即给着装形象受众所带来的刺激效应。对于所有的人来讲,包括着装者和着装形象受众互为关系的着装心理和观赏心理,都是对以前未曾见到和好久未见到的形象最为敏感。因为任何激动人心的事物,连续对人心理进行刺激,也会使接受者(这里包括着装者本人)的心理感觉形成迟钝反应。这与“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道理一致。稍微变一下原有事物的组合方式,就会令人重新产生奇异的感觉。普通心理学的研究者们曾在观察动物时发现,能引起大鼠强烈反应的,不是新的刺激物,而是已熟悉的刺激物的不寻常的组合。
作为服饰来说,对人刺激的强度如何确定呢?这就需要刺激物之间的对比。《服饰社会学》中“文学著作和新闻媒介”一节中略谈过的托尔斯泰的作品,可以在这里给以有益的启迪。安娜·卡列尼娜的着装形象总是个性鲜明,给人以高雅的感觉。在一次舞会上,吉提姑娘希望以玫瑰色的艳丽裙装压过安娜的丽质与神韵,却没想到安娜并未选择舞会上常见的浓艳的衣裙,反而利用了黑色,她那“黑色的敞胸的天鹅绒长袍上,镶满了威尼斯的花边,在她乌黑的头发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三色紫罗兰花环,在白色花边之间的黑缎带上也有着同样的花……”沉稳、庄重、典雅、高档的黑色调服装,再配上俏丽中含着端庄的紫罗兰,一下子与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贵妇淑女们形成强烈的对比。安娜·卡列尼娜在着装上追求的这一“异”,使渥伦斯基和在场的所有人在产生视觉快感之后,引发了心理上对求异服饰的浓浓的美感。
设想一下,如果到了修道院,黑色衣袍群中突然有一个着鲜亮衣服的人出现,肯定会使着装者本人和着装形象受众都为之惊异,都能同时领会到服饰上求异的审美功能与美感效应。
四、炫耀——有意夸大服饰中的自我
虽然说炫耀一词在辞书中不外乎两种解释,一是光彩夺目,一是夸耀,即自炫其能。张仲方在《披沙拣金赋》中曾写道:“美价初炫,微明内融。”但是在服饰心理学中,着装者以服饰自炫其能的心理及相关行为,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自炫其能在服饰上,带有来自各方面的社会因素。例如有的着装者以披金戴银来炫耀其财富,有的着装者以标明高级别的服饰来炫耀其地位,有的则以奇装异服(新潮服饰)来炫耀其超前意识,再有一种就是近年以名牌服饰来炫耀其综合的实力与气魄。无论多么复杂的着装炫耀心态,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以比自己实际情况稍强的面貌出现,而且绝对是有意识、有目的的炫耀。
(一)炫耀财富
炫耀财富的着装心理出现较早,大约可追溯到原始社会末期。当人们已脱离开原始公有制以后,个人拥有财富的不均衡,就成为着装者炫耀财富的先决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