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墨不再闲逛,立刻返回分配给自己的住所,那是一个残破小楼的小房间,北墨和另外一个老兵居住在一起,不过这都是临时的住所,每个人来到这里最多居住五天就会离开。
北墨拿出自己之前捡到的那个本子,快速的记录着自己脑中刚刚闪现的内容,不断的分析归纳整理思路。
“你还会写字呢,是从后方征召过来的吧?”对面床上斜躺着保养枪械的那个光头老兵开口问道。
他叫凌朋,虽然是老兵,看起来也非常成熟,但是北墨之前询问过,他今年才不过20岁罢了,但是看起来足足有30多岁的样子。
“是的,你没有上过学么?”北墨问道。
“家就在前线,反复被占领,从小就在躲藏中度过,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上学啊。”凌朋把擦拭完的枪放到桌子上,“应该说,是哪有命去上学啊,而且方圆几百里地都没有一所还在开办的学校。”
“你恨这场战争么?”北墨根本没有停下自己手里的笔。
“我恨炎雀那帮孙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门被门挤了,竟然有那么奇怪的婚姻观念,要不把他们全部消灭,老子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北墨抬了抬头,有点无法理解这里的人的想法。
“也不知这战斗还要持续多少年。”北墨引导着凌朋说话。
“谁知道呢。”凌朋枕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命。”
“你结婚了吗?”
“没呢,天天抱着枪,哪有机会接触雌性啊。”
“朋哥你参军几年了?”
“五年。”凌朋看着天花板,“但是13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
“外面来的新兵也都13、4岁的样子。”北墨边写边说。
“这两年的新兵虽然年纪小,但是宣教部从小对他们进行洗脑和训练,战斗力可真是不俗。”
北墨心中一动,暗暗记下宣教部这个名字。
“也不知宣教部现在又都采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他们洗脑成这个样子。”北墨尝试着问道。
好在凌朋也没起疑心,随口回答:“还能怎么着,不还是原来的老路子,从小反复的灌输理念,辅以各种仪式感的流程,建立心中的高度认同和本能的服从,最后还得让他们从小适应甚至喜欢上战场。”
不得不说,凌朋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用词还是很简练准确的。
“你看,连这里都不放过。”凌朋用下巴向北墨指了指身后的门上,那里贴了一张宣传动员的海报,下方有一个圆形的徽章,徽章上印着一个翻开的书本图案。
“咱们特战旅旅部直属的宣教连可是在整个寒鸦都很出名的。”
原来,这就是宣教部的标识,北墨之前在外面可是看到了太多印有这个徽章的标语和海报。
凌朋只是泛泛的说了一些宣教系统的模式,并没有具体的内容,不过对北墨来说,已经收获不小了。
这个世界竟然采用这种模式去培养如此年轻的职业军人!而且看凌朋的表情,好像还感觉挺正常的!
北墨不敢再多去询问,以免露出和他们太过于不一样的想法,但是北墨已经开始对寒鸦这个势力的战争合理性产生了怀疑。
摸着自己的鼻翼,北墨静静的站在窗前注视外面刚到的一些新兵,看着他们脸上的激动神色,北墨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也仅仅是复杂罢了,北墨现在愿意投入情感的去认真感受许愿人的愿望,去帮助他们完成心中所想。
但是,北墨不会泛滥自己的情感,不会对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随意产生怜悯、感激和认同等情绪。
平静,而又不流于表面的成为麻木。
用情,而又不过分的投入丧失理智。
这就是北墨现在慢慢正在转变的想法,北墨很认同,便会去坚持下去。
“王政委要来了,我去送个东西。”北墨看了看时间,大概可以过去了,简单整理了下服装,推开门。
“嗯,那个,北墨,你能帮我写封家书么?”凌朋突然开口,话语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北墨顿了下脚步,“没问题,等我回来就给你写。”
凌朋开心的咧嘴一笑,使劲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已经很久没和家里联系了。
特战旅上次战斗时1团损失过大,有些连队完全是成建制的打光,今天要开会宣布新的任命和各种安排。
北墨在外面等了很久,甚至隐隐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失败总是会带来各种矛盾,特别是长久的战争使得不少人开始产生厌战情绪,特别是有文化和独立思考能力的军官。
而且,这战争还不是反侵略性质,而是为了一个观点不同产生的内战,中层军官的人心聚集要困难很多。
“王政委。”
“是你,潘主任说你有个东西给我?”王保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眼中满是血丝,上次在滦阳坡的事情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王政委,其实我是想去你的连队。”北墨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时间不多,如果不能尽快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便会失去机会。
“我的连队,你知道我现在在哪个连队么?”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觉得我的一些想法,只有你能理解。”
“噢?”王保国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件,“什么想法?在我走出新兵训练中心之前说服我的话,我就让你跟着我。”
北墨自然的向周围看了看,确定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在王保国右侧落后一步,轻声开口道:“这次战争,我们已经失败了!”
王保国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北墨,低声严厉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王政委,我很清楚。”北墨站得笔直,毫不带怯意的回视王保国的眼睛。
“你要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到军纪处或者宣教部,散布负面消极情绪,情节严重也是可以被枪毙的!”
王保国一脸严肃,眼镜框下的目光带着血红色,幽幽神色让北墨心中没底。
“我们的人口已经在急速减少,人口结构严重不均衡,加上我们坚持的婚姻政策,整个后方都在陷入深渊之中,我们已经败了,没有充足的新鲜血液补充,没有稳定的家庭基础做保证,没有给大量适龄女性带来承诺的一夫一妻制的另一半,没有找出来一条合理的解决方案,反而让宣教部这种机构大规模的培养低龄职业军人,这是釜底抽薪!”
北墨快速的将自己的观点一股脑的倒出,“而且,这薪,已经快要被抽完了。”
王保国眼神闪烁,沉默片刻,扶了扶自己的眼睛,对北墨说道:“这些东西,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有告诉过其他人么?”
“没有。”北墨并不觉得这种东西有多么难以想到,毕竟北墨在华邦接受过系统性的教育,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分析判断能力,通过一些观察到的简单信息和逻辑推理,这些事情按说随便来一个华邦的高中生都能想到。
但是,寒鸦这个势力在战争进行到一定阶段之后,大量的封闭式培养军人,从小进行洗脑,对他们的思维进行禁锢,前线区域参军的人员比例相对较少,而且接受教育中断,很多从小就在逃亡中度过。
知道这些东西的基本都是中层军官了,他们一般顾忌更多,就算有些军官和士兵知道了这些东西之后还想向外宣传,也会迅速被军队的纪律、宣教等机构发现并处决。
在战场上,很多程序可以省略,死一个人,是最简单的事情。
“看来,你果然还不知道我到了哪个连队。”王保国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从怀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肩章带上。
这肩章和其他军官的略有不同,不是灰色和绿色,而是非常不适合在战场上出现的浅紫色。
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徽章,印有打开的书本图案。
北墨保持身体丝毫未动,脑中思绪快速回转。
王保国被调入的部队竟然是:
特战旅旅部直属宣教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