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官员任命,难道仅是主政官大人一句话?”铁约克反问。
“看看你的前辈就知道了。”齐格非压住怒火,尽量和颜悦色。
铁约克面容如铁,不再说话。
“作为幽月州主政官,你面对此次天灾的表现令人惊艳。”齐格非说,“主政官大人很欣赏你的才华,认为凭你的才能,完全能够胜任内阁议事一职。假以时日磨练,将来九老的位置之中,未尝不可有你一席。”
铁约克仍是不语。
“铁大人似乎不太在意?”齐格非皱眉。
“眼下,我只能在意幽月州子民的生计。”铁约克说。“至于个人得失,暂时没有时间考虑。”
“得考虑呀。”齐格非语重心长,“内阁议事都是老人,老了,便容易病,容易死,容易因种种原因不能胜任。但补位者多如大海里的游鱼,考虑的人尚不一定能坐得上这位子,不考虑的人就更没机会了。人要知道珍惜机会。”
铁约克又不语。
和这种铁一般的人说话实在是累,齐格非大人不由懊恼地叹了口气。
“明说吧。”他决定开门见山,“罗英在幽月州搞的这些事,令大人很不快。堂堂内阁议事,不思帝国大计,却称病跑到家乡来自己闷声发财,如果帝国的官员都效仿这种行为,帝国会成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罗英大人的工厂救活了许多人。”铁约克终于说话了,语声如顽铁交击,震撼人心,刺耳生疼。“值此灾年,‘安牌’工厂提供的就业机会能救活更多人。我不知道大人赚了多少钱,我只知道这些钱会有一部分用于灾民,只知道若帝国中多一些这样的官员,帝国的明天便会更好,人民的生活也会更富足。”
“铁约克,虽然你的职位是罗英推荐得来,但如果主政官大人不点头,你认为你当得上这个州主政官吗?”齐格非厉声喝问。
“看不顺眼,大可免去。”铁约克不动声色,“既然大人说过,连内阁议事的任免都只是主政官大人一句话的事,小小州主政官更不在话下了吧。”
“不识抬举!”齐格非起身,重重拍击桌面。
桌面坚硬,老手皮肤松驰,肉却细嫩。被拍的是桌子,但它坚硬到底,死硬难驯,那拍打的手却震得生疼。
齐格非揉着手掌,怒气冲冲,却又不得不坐下来,苦口婆心。
奈何是唱歌与江水听,歌再空灵,水流依旧,不为你片刻停留。
这天下午,齐格非大人便带着满腔怒火与无奈离开了幽月州。
幽月州主政官铁约克,如铁立于主政厅中,风吹不动,雨打不倒。在他的推动下,整个幽月州都动了起来,开始为“安牌”工厂的遍地开花做准备。
在外远游的罗华不断传来好消息,一笔笔的订单传回兰城,令伊特先生不得不不断追加投资,一再扩大工厂的规模,一再招收新的劳工。
整个兰城,已经再无农夫。
两个月后,安文终于成功创造出了那件东西。
那件名为“车床”的巨大机械在安文的操作下,制造出了一个个精密的金属机械部件。每个部件原本需要优秀铁匠多日的精心打造,现在却能轻易被一个人利用一台大机械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来,而且尺寸精密,件件如同同胞兄弟一般,绝无不同。
所有的工匠都惊叹于这件大机械的伟大,而参与其中的工匠们,个个满心骄傲自豪,自信绝对可以凭这件大家伙青史留名。
卡奇满眼泪水,抹不干净,安文抹了把汗水笑着说:“您是激动的,还是这些日子实是是累坏了?”
“都有,都有!”卡奇哭着说。
车床的出现,改变了“安牌”工厂的格局。从此以后,流水线也可以量产,再不是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
有了第一台车床,第二台很快便也问世——首台车床需要依靠人工打造,而第二台则直接由第一台制造,如此就更为精密细致。
其后的日子便是滚雪球了。车床制造出车床,车床再制造出流水线,当流水线设备成了流水线上的产品,“安牌”遍地开花就成了简单的事。
在铁约克的强力支持之下,“安牌”工厂在全州境内遍地开花,短短半年时间里,整个幽月州气象大变,几乎再无农人。所有人都抢着加入“安牌”工厂,而这个奇妙的工厂并不需要工人拥有多高的技艺,寻常人经过他们技师的培训,也可以在半个月后走上流水线。
这就促使了一个新工种的出现——培训师。
相当多的一部分老工人,此时完全转职,不再走上厂房中的流水线,而是天天坐在讲堂之中,用小型流水线为教具,培训那些看起来傻愣愣的农夫。他们每天拍桌子皱眉,怒斥学生们的愚笨,却忘了自己当初初学时的模样。
车床也需要操作员,熟练的车工可不容易培训,安文亲自上阵,边做边教,先将一批卡奇的优秀弟子培训成了优秀的车工,再由这些优秀的人培养弟子,如此一代传一代,也是滚雪球的架势,不久便有了足够的机械,也有了足够的车工,建立了“安牌”机械工厂,专门生产车床和流水线设备。
能批量生产工具已经是足以改变人类社会的大事,而批量生产生产工具的工具,则更是惊天的大变革。
雪花飘落,又是一年冬来到。
此时的“安牌”,坐拥九国订单,已经成了遍布整个幽月州的商业大帝国。
吴正坐立难安,但又无可奈何。
罗英似乎早料到了吴正会怎样做,他利用自己地头蛇的优势,与铁约克联手,将招工变成了一件极为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事。如同征兵入伍一样,“安牌”工厂招收的工人,都必须经过极为细致的调查,证明确实是幽月州本地老实人才可转正。
这使得吴正无从下手,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奸人总有奸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计再不成就再生计,反正这个东西不用女人配合,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指不定那一道成功了,便能坐在椅中看着强敌将死呼一声安逸。
于是主政厅中有许多快马飞奔而出,奔出城,奔于野,载着某人的手令传遍帝国东西南北,送到了各州主政官的手中。手令充满了不知真假的情谊与叮咛,痛心疾首之余又柔肠百结,寒喧啰嗦了不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就是告诫各州主政官把眼睛都放亮些,这个帝国掌握在谁手里,你们心里要有个数,不求你们知道孝敬于谁忠诚于谁,至少知道谁是不能惹不能碰的。
那个什么“安牌”,祸国殃民,不是正道,谁要是跟他们沆瀣一气勾结到一起,那么政治生涯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本官言尽于此,你们自己琢磨,琢磨不透的,这个州主政官恐怕是当不安稳也可能当不长远。
曙光帝国八大州,除了幽月州水泼不进洒几层盐都不入味,其他各州主政官多少心有忌惮。也有人并非怕了一国主宰的权威,但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安牌”也是充满了疑惑,对于幽月州那种弃了耕地改建工厂的做法,多少有所置疑,因此不打算效仿。
还有些人觉得这无非就是政治斗争,罗英之前与女皇联手想弹劾主政官的事,早已天下皆知,大家都以为他败后退了一步要玩海阔天空悠闲自在,但现在看来是攒足了力气从财力入手要逼主政官大人一道。
对于罗英的实力,各州主政官有目共睹,那些年的政绩不是吴正大人一句话吹出来的,那是实打实一年年干出来的,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多州主政官,就他一人得了内阁议事的缺。
但今日罗英展现出的力量,却让大家看不透了——胆敢说与九国做生意,胆敢说废弃了耕地将农民全变成工人,这不光是要夺权啊,这简直是要将帝国的根基翻起来玩个脚上头下的拿大顶,这可不是好玩的!
一个不好,真的动摇国基,害得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帝国轰然咔嚓,罗英你就等着载入史册吧。
不过肯定是遗臭万年篇里的。
光明城,皇城之中。
宫殿巍峨耸立,女皇陛下静静坐于宫中,读着某些不知由谁传来的关于幽月州的快报。
她笑了。
“陛下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总管大人此时正推着早餐车缓步走来,见到女皇脸上的灿烂,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这是今年我收到的最好的消息。”明珠女皇说。
有一位优雅的美男子,牵着一个六岁男孩的手走来。男子身材挺拔俊秀,目光和善,一看就是那种老牌贵族,自小便接受极标准礼仪熏陶的世家子。
男孩长得与美男子有几分相似,但却不及美男子俊美。他的相貌与女皇陛下倒是更为相似,远远地便露出笑容,向着女皇挥手。
“亲爱的。”女皇站了起来,笑着迎上。
男孩扑入女皇的怀抱,叫了声妈妈。美男子淡淡地笑着,过来吻了陛下的脸颊。
“老臣正想去叫二位呢。”总管大人说。
“我们没睡懒觉。”男孩说,“爸爸带我去看吸尘器了。”
“有趣吗?”陛下问。
“有趣啊。”男孩点头,“能把地上的石子都吸到肚子里去呢!可真能吃。”
吹风器和吸尘器,原本只向九国出售,但此时已经名声在外,国内自然有不少贵族心生好奇。安文不厚此薄彼,也在国内发行了一批,价位刚好令曙光帝国的贵族们可以接受。
皇宫里也有了几部吸尘器,只是女皇陛下没用过吹风器,宫中其他人自然也不敢乱用。
“亲爱的,今天似乎特别高兴?”美男子问。
“是啊。”女皇点了点头,突然说:“亲爱的,我想要一只吹风器。”
“老臣这就……”总管抢着说。
女皇摇了摇头,对美男子说:“替我去见一见那个发明家吧,顺便讨一只吹风器。这位了不起的发明家亲手造的吹风器,一定有很高的收藏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