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如果露了锋芒,有胜过他的趋势,他可能就会翻脸了。”安文提醒。“老国王糊涂,又信任吴正,所以吴正不担心有人能威胁到他。但女皇即将继位,正是动荡之时,他一定会比平时更警惕。”
“我会小心。”罗英说,“你忘了我身边还有一支几十人的武者大军吗?”
“大军?”安文摇头,“主政官大人派出几个重甲武士,就足以灭了你的‘大军’吧。”
“国之利器,他敢拿来暗杀内阁议事?”罗英摇头。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吴正本来就是狼?”安文说。
“虽然暗杀这种事不大可能发生,但小心总比大意好。”乔法雷忍不住插嘴。
这话说的平静,但说话人内心却不能平静,忍不住想自己这句话会不会在帝国历史书中留下影子。
“你们放心,我不是大意的人。”罗英笑了,“我的人生充满坎坷,靠大意是活不到现在的。”
“这个你拿去。”安文把第二代光铳推到罗英面前。
“不需要。”罗英摇头,“最近我会经常出入皇宫,带着武器不好。再说我身边有人保护,你比我更需要它。说到小心,你也要小心。邰夫虽然把光铳的事压了下来,但不代表真的丝毫风声不露。他是军人,对于武器有着天生的警觉,小心别被他找到你。”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算上我自己,你是第四人。”安文说。
“那就好。”罗英点头。
“另外大元帅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有内线。”安文说。
“哦?”罗英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不得不再次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升一升了。安文,你才来王都多久,竟然在大元帅身边也发展出了内线?”
“不是发展,是拣来的。”安文笑了。“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如果他不方便,就算了。”罗英说。
“我想他将来或许会成为你真正的战友。”安文说,“至于我,不过是一个帮闲的。”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分谦虚。”罗英摇头。
乔法雷基本插不了什么话的聊天又继续了一会儿,罗英起身告辞。至于那惊天动地的面圣之旅,罗英也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因此也只能让安文等他消息。
他告诫安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安文笑着说关键是看主政官给不给机会。
“我是不是应该从此叫你一声‘大人’?”罗英走后,乔法雷盯了安文半晌后说。
“你这贱民!”安文厉喝,“还敢让大人为你做面片吃吗?”
“大人饶命!”乔法雷一声哀鸣。
然后两人一起笑了。
笑了一会儿,乔法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目光变得充满忧虑:“我总觉得,要被卷入一个可怕的漩涡。”
“帝国大厦将倾,所有人都在漩涡之中,没人能置身事外。”安文说。
他突然想起了因海明威而出名的那一句,于是轻轻念了出来:“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因为我正是人族的一员。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正为你而鸣。”
乔法雷呆住。
“我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他说,“突然有一种创作的冲动。”
“那就写吧。”安文静静坐下,坐在沙发一角,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是的,世上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莫里拉上窗帘,吴正便终于摆脱了恼人阳光的困扰,不必再竖起手掌挡着。
这时他才意识到,最简单的逃避阳光之苦的方法是窗帘而不是手。于是他放下手,冲莫里点了点头。
莫里知道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举动,不可能得到大人特别的赞许,于是快步来到近前。
“大人。”
他躬身,只是念出这称呼,却包含了许多意思,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您吩咐。
“你认为,他会不会成为真正的敌人?”吴正问。
大人的智慧当然是不需要自己做补充的,但总可以是一个参考,于是莫里认真地想了想后说:“未必,但有风险。他这个人不简单,往往能抓住关键时刻的机会。他不正是这样一步步走入王都的吗?”
“是啊,这是他的可怕之处。”吴正点头,“我曾以为这会令事情变得有趣,但现在看来,命运让有趣的人变成了危险的人。殿下的态度暧昧不明,而且和罗英谈得太久了。”
莫里静静立着,仿佛不存在。
吴正陷入沉思,许久之后突然问:“他有没有什么把柄?我要足以将他赶出内阁的。”
“只有铁矿开采权那一件事。”莫里回答。“但他办得很漂亮,几乎可以置身事外。而且……”
“怎么样?”吴正问。
“您忘了上次他提到方福的事吗?”莫里问。
“这件事,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吴正感觉到头疼。
“不论多少,总是威胁。”莫里说。
“既然这事涉及到方福,那么他也总该陪着我一起头疼一下。”吴正说,“我为他帮了不少忙,也到他回报我的时候了吧。”
“怎么能说是回报?”莫里笑了,“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过是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已。”
“不是维护利益。”吴正受到了启发,笑着说:“是保命。”
“您说的对。”莫里点头。
“小丑总归是小丑。”吴正说,“他成不了舞台的主角,只能让观众在无聊时打发时间笑一笑而已。真正的主角挥挥手,他就要悄然退场。”
随着吴正的语声,莫里先一步悄然退场。
黄昏时,艾莱克拎着几瓶酒来到了乔法雷的家,三个朋友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艾莱克觉得应该痛饮几杯。
“今天没有任何酒醉得了我。”乔法雷坐在沙发中,一副大人物的模样,似乎天地间已经容不得他。
“怎么,大作家的剧本有人出资要拍成戏了?”艾莱克揶揄。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乔法雷一定愤怒地与之拼命,但和艾莱克在一起喝得狼狈大醉,满嘴跑各种脏话和黄色笑话的时候太多,互相问候亲人的情况也有,这种揶揄完全无法在意。
“我能说吗?”乔法雷望向安文。
“随便你。”安文表示无所谓。
“来,我向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安文大人。”乔法雷站起身,一脸郑重,躬身弯臂指向安文。
“哦,安文大人。”艾莱克极配合地站了起来,向着安文躬身行礼。“在下区区大元帅副官艾莱克。认识您是我的荣幸。”
“你以为我是闹着玩儿?”乔法雷不干了。“我很认真的。”
“过来。”艾莱克向他招招手。
“干什么?”乔法雷走了过来。
艾莱克探头闻了闻:“没喝酒啊?”
“酒在我心里,你的狗鼻子闻得到吗?”乔法雷一脸得意。“艾莱克先生,如果有机会被载入史册,你想留下一句什么话?”
“留下一生光辉事迹行不行?”艾莱克答得很认真。
“你看他那因无知而无畏的可憎样子。”乔法雷指着艾莱克冲安文说。
“今天的酒不错。”安文没理他们两人胡闹,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喝。
“不过话说回来,今后艾莱克大人可能还真会在史册上留下一生的光辉事迹。”乔法雷拍着艾莱克的肩膀说,“但前提是你要先巴结好咱们的安文大人。”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艾莱克终于配合不下去,他觉得乔法雷要不就是闹脱线了,要不就是得了失心疯。
“先坐下。”安文拍了拍沙发,然后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酒。
“咱们不告诉他吧。”乔法雷说。
安文笑了笑:“别闹了。”
“安文,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艾莱克问。
“眼下有一个机会,也许能让我们实现抱负,但也许会让我们坠入地狱。”安文认真地说,“你是要把握,还是要放过?”
“你是认真的?”艾莱克问。
安文只是点了点头。
“好,那我先问你一件事——彭丁花园那边怎么回事?”艾莱克认真地问。“那次之后,我从没问过你一句,是因为我一提到这事,你们的神色就不对。最初我以为是因为悲痛,直到今天我打探到彭丁花园中军方阵亡者的秘密,才意识到事情很不简单。”
“告诉他吗?”乔法雷问。
“我们不是有意瞒你。”安文说,“只是你身处那个位置,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朋友关系也有亲疏远近对吧?”艾莱克不满意地冷笑。
安文摇了摇头:“这件事你早晚要知道,但早与晚,大有区别。艾莱克,你现在虽然不得志,但我知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绝对有可能成为希望之星。帝国的黑幕太深重了,我怕你还没闪亮就被淹没。”
“先说彭丁花园。”艾莱克说,“我知道那件事你参与了,那么你一定知道,那些战士是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安文说,然后他站起身,在艾莱克惊讶的目光中走进卧室,取出光铳,放在桌上。
“被我用这东西杀死的。”他说。
艾莱克半张着嘴,好半天没办法说出话来。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知道这事与安文有关,但没想到有关到这种地步。
“都是你?”他问。
安文点头。
“用这东西?”他问。
安文点头。
“这是什么?”
“光铳。”
“没听说过。”
“是我造出来的,本来想用来刺杀吴正,但那天我没有选择,只能提前使用。虽然还没暴露,但应该已经让大元帅警觉。他一定在追查杀人者和杀人的武器。”安文说。
艾莱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桌上的光铳,几次想拿起来,几次缩回手。
“秘密这东西果然沉重。”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今后我在大元帅面前,恐怕更要惶恐了。”
“所以说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乔法雷叹了口气。“可你毕竟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安文是不想瞒着你。”
“既然是朋友,要分享快乐,当然也要分担压力。”艾莱克说,“安文,你放心,有了这个秘密压在心上,我反而会更稳。因为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我朋友的安危。”